作者|林小野
2018年3月,開封市博物館新館正式對外開放,它氣勢恢弘、雅量雍容,雄偉的牆體下到處都是鮮花和歡快的孩子。絡繹不絕的中外遊客每日匯聚到這裡,懷著好奇和興奮的心情,探尋館藏八萬件文物背後令人目眩神迷的故事。
它歷經的苦難與滄桑彷彿昨日黃花,逐漸淹沒於歷史的洪流,唯有一部影視作品,猶如青銅鐫刻的銘文,倔強地儲存著一份記憶——一群博物館守護人的故事、一個不朽的傳奇。
《9.18大案紀實》是《征服》編劇陳育新先生的成名作。該劇影響力深遠,觀眾至今記憶猶新,我們今天許多熱門語言均源自此劇,比如“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兒別往心裡擱”等等。
此劇貴在一個“真”字——真實案例、真人出鏡,辦案幹警“自己演自己”!
這使得電視劇《9.18大案紀實》本身就是一個珍貴的孤品。
關於故事情節許多觀眾至今仍存疑,比如高智商罪犯劉農軍當年到底盜走了什麼文物?為何一立方米紙箱裝走的“罈罈罐罐”價值高達六億?!
開封警方辦案過程中有何不為人知的細節?
失竊的六十九件國寶到底有多少被追回?
武和平提審劉農軍時說道“如果不是當年警校意外的變故,如今我們是一家……”那麼,當年劉農軍在警校到底犯了什麼錯誤導致被開除?最後淪為階下囚?
神探武和平因成功破獲9.18大案一時名聲大噪、蜚聲國際,後來他被授何嘉獎?升任到什麼位置?現狀如何?
劇中劉農軍的扮演者演員叫什麼名字?現狀如何?
今天小編就來給您聊聊電視劇背後的故事、博物館背後的故事,說點你不知道的。
一、新官上任,火燒連營
《9.18大案偵破紀實》拍攝期間,導演陳勝利對武和平讚不絕口,這是一個天才、一個被警察耽擱的好演員,一天電影學院沒上過的武和平念起臺詞來抑揚頓挫、字正腔圓,絕少NG往往一條過。
事實上武和平“觸電”時間很早,早在1983年,他憑藉一本偵探小說《血案疑蹤》走紅公安系統,小說很快被拍成同名電影。
這部電影由《阿凡提》導演肖朗指導,剛剛出演《一盤沒有下完的棋》的青年演員沈冠初擔任主角。
“片兒警”出身的武和平勤學肯幹,長年凌晨四點起床,閱讀各類書籍尤其酷愛文學作品。熟悉人、瞭解人、洞悉人性,是他長年辦案的法寶。數十年間,經手數起大案要案,武和平往往能一眼看穿事件的實質及辦案的至關點,這得益於他深厚的文學修養。
《血案疑蹤》是一部以館藏文物“龍鳳珠寶盒”為核心的偵破題材小說,為了將這個子虛烏有的文物寫得形象逼真,八十年代初期,武和平藉著地緣優勢時常拜訪開封市博物館館長、館員,向他們虛心討教,與這裡的員工成為知交好友。
開封博物館始建於1962年,這幢古香古色的建築位於包公湖畔,風光秀麗、景色怡人,長年流連於此的武和平,對館藏文物瞭然於胸,如數家珍。
但武和平萬萬沒想到,自己與開封市博物館的緣份不止於此,1992年這裡發生的一起驚天大案,自己竟然成為一個偵破工作的領舞者。
1992年9月18日清晨,一場夜雨將空氣洗刷得異常清新,包公湖畔秋色怡人。
一位年輕漂亮的女解說員像往日那樣步入展館大廳,從皮包內掏出鑰匙,正要開啟鐵閘門,她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只見數十隻展櫃空空如也,她第一反應是“莫非文物被轉移了?”定睛一瞧,一塊十斤多重的清代玉雕只剩下紫檀木底座,再看地下,一片狼藉,滿地的碎玻璃片星星爍爍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個不可否定的事實——展館被盜!
開封市博物館第一時間關門閉館,並撥打報警電話,時任開封市公安局局長的武和平聞訊驅車趕到現場。
十八天前,四十二歲的武和平剛剛拿到委任狀,走馬上任。萬沒想到嚴酷的事實擺在眼前,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聞聽訊息第一時間武和平心下一沉,以他對開封博物館的瞭解程度,這裡任何一件文物的失竊都是損失慘重。他頓時有一種遺珠失碧之感。
待他到達現場,聽到工作人員的詳細介紹後,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二、被盜國寶件件價值連城
提起河南文物,我們頭腦中每每浮現出殷墟甲骨、先秦青銅、漢碑拓片、北魏造像等等。而劉農軍團夥偷的雖是開封博物館,但這批文物並非開封本地出土,如果用專業術語來說,叫作——“文物來源:撥交”。
細心的觀眾可能注意到一個細節,電視劇開篇不久這個展廳影壁牆上的文字——
那麼,這批文物是從哪裡撥交得來的呢?
這是一批剛從北京故宮博物院(永久)劃撥的明清宮廷文物,包括玉器、瓷器、陶器、漆器、珠寶古玩,件件俱是一等一的皇家珍品,代表著明清時期最高的工藝製作水平。
也就是說,劉農軍團夥逛了一圈開封博物館,偷了一回北京故宮博物院。
讓我們來看看這些文物都包含哪些珍品——
A. 鎮館之寶,明朝宣德年間青花纏枝蓮紋盤
國家一級文物:口徑:41.1cm 底徑:27cm 高7.3cm 重量:2450g
明宣德年間是古代青花的巔峰時期,宣德青花胎釉精細,以色澤濃郁、紋飾優美著稱。燒造該瓷器的青花料當時是從中東地區進口的“蘇麻離青”,含鐵量高,區域性會產生星星點點的鐵鏽斑,與青花紋飾相映成趣。由於燒造工藝高超,這隻青花纏枝蓮紋盤產生了一個獨特的現象,即舉在燈下會呈現半透明狀,是極為罕見的官窯珍品。
曾有一隻品相相去甚遠的宣德青花瓷盤,在1984年國外某拍賣行作價740萬人民幣起拍。
B. 明弘治款黃釉瓷盤
國家一級文物:口徑:21.7cm 底徑:13.6cm 高4.3cm 重量:364g
自打漢代起,官窯便開始燒製黃瓷,由於工藝水準難度較大,燒製出來的成品並非真正的黃色,而是偏黃褐色、土黃色、鵝黃色,至元代這種情況仍未得到改觀,反而每下愈況,因為元代不論宮廷生活還是皇家祭祀,均不重視黃色,到了明朝弘治年間才得到根本性的轉變,黃瓷的燒製達到了巔峰狀態。這個時期的黃瓷色澤純正,被譽為“雞油黃”、“嬌黃”,呈色穩定肉眼看不出色差,所製成品被稱作“殿器”。
“弘治雞油黃”一直是國際上各路藏家夢寐以求的珍品。
C. 明·萬曆·哥窯青花花蝶紋瓶
國家一級文物:口徑:5.5cm 底徑:9cm 高27.2cm 重量:1410g
D. 清代·青玉山子
國家一級文物:長:27.5cm 高:21.2cm 寬6.5cm 重量:5420g
以紫檀木做底座,用一整塊新疆和田青玉雕成,採用浮雕、鏤雕、線雕、圓雕等綜合技法,青山翠柏、山澗瀑布、亭臺樓閣層次分明,乃至洞中仙人鬚髮畢現,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是乃傳世山子中的佼佼者。
E. 清·乾隆至嘉慶——玉夔柄活環杯
國家一級文物:橫:12.5cm 高:18.8cm 縱4cm 重量:700g
F. 清·青玉佛手花插
國家一級文物:橫:10.5cm 高:19cm 縱6.5cm 重量:810g
G. 清·乾隆——青玉魚瓶花插
H. 清·嘉慶·青玉玉夔柄活環壺
I. 清·乾隆青玉荷葉形洗
J. 清·乾隆——碧玉雕海清河晏燭臺
K. 清·乾隆青玉竹梅花插
高:16.3cm 腹圍:28.5cm 重量:1040g
L. 清·雍正——青花釉裡紅折枝果紋扁瓶
L. 明·德化窯回紋三足爐
M. 清·乾隆羊脂玉扳指
N. 清·宣統款紅地白竹紋瓷碗
被盜走的六十九件文物當中,含三十二件玉器、三十七件瓷器,國家一級文物七件、二級文物二十餘件!當時價值六億元人民幣!
這是建國以來最大一宗館藏文物被盜案!
也是繼法國盧浮宮名畫《蒙娜麗莎》失竊之後世界第二大館藏文物被盜案!
是夜,博物館守衛森嚴、層層把控,外圍有武警換崗,內部有保衛科人員值班,同時院內豢養兩條德國黑貝,館內裝有八枚當時最為先進的遠紅外線報警器,不論任何生物、一個人、哪怕一隻貓溜過,只要帶有體溫,一定會被報警器感知從而鳴笛大作。
那麼,狡猾的劉農軍採用何種手段層層破防,神不知、鬼不覺,令這批價值連城的國寶一夜之間不翼而飛、人間蒸發?!
三、神探武和平到底“神”在哪裡?
讓我們將鏡頭拉回1992年9月18日這一天,現場勘察工作告一段落後,公安幹警們面色凝重。
很顯然,自己遇上了刑偵生涯中從未遭逢的高手!
這夥盜賊是乘著雨夜撬開展館窗子,在牆裙一根金屬樑柱上走動,用八塊紅色天鵝絨布將報警器一一蒙好,再用票夾夾住,致使現場八個報警器瞬間全部失靈!
這批歹徒的智力水準可以超越生產廠家科研人員,精準找到報警器技術死穴,單從這一手上來看就不是流寇毛賊、雞鳴狗盜之徒!
其次,展館內除了作案工具沒有留下一枚指紋、一個腳印,心思何其縝密。
而現場遺留的玻璃刀、吸盤、紅絨布、票夾簡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任何建材市場都有堆積成山的同樣貨品,這些沒有指向性的物證,無非死證。
想到這裡,大家的心情十分沉重。
然而武和平卻不這麼想,經過一番思索後,他在現場提出三個思路——
第一:竊賊們敢於留下這麼多證物,那他們一定不是本地人;只要是外地流竄作案,那麼就一定有酒店住宿記錄。
第二:查清現場所有證物產地、渠道,假如一次性採購,所有證物在哪個城市會產生交集?那就是目標城市。
第三:此案一定是團伙作案,賊頭之所以選擇9.18這一天行動,是想自己所做所為被人們銘記,此人愛出風頭、智商高、自我意識極強、想流芳百世,是個狂妄的野心家!
武和平現場一番發言,令所有人眼前一亮,有撥雲見日之感,立刻有了主心骨。
隨後武和平又做了一個重要決策,自己親自上電視,面向社會各界公開發布資訊,徵集線索!
此舉令一些同事心存顧慮,正所謂謀不可眾,如此大張旗鼓必然打草驚蛇,令犯罪分子聞風而動,做出對文物不利的舉措。
然而武和平一向喜歡逆向思維,將“開封博物館文物被盜”公之於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斷了一些國際買家的念想,及時斬斷銷贓渠道。
五天後,武和平在電視上公開演講,懸賞5萬元人民幣重金徵集線索!
這大概是繼1983年通緝東北二王懸賞2萬人民幣之後的最高獎額。
隨後,武和平召集全市兩千八百名幹警,共聚一堂,進行誓師動員大會!
會上,他慷慨陳詞發表了一篇演講——“目前我們面臨著兩種結果,要麼就讓老百姓議論我們是糧食局、是一群吃乾飯的!要麼這是一次大的機遇,我們大成功,同志們立大功!”
武和平當場撂了狠話——“破不了案件,是我主帥無能!我武和平就地辭職!”
“……按照指揮部的要求,如果哪一位同事工作摻了水份、眼裡揉了砂子,從手指縫裡把案犯漏掉,撤職、降級,永不授予警銜!”
如今回顧起來,9.18大案破獲成功,是資源的成功,是資源整合的成功!犯罪份子的“先發優勢”,敵不過人民警察的“規模優勢”。
人到萬難須放手!武和平贏、就贏在一個“敢”字!
誓師大會後全員展開行動,公安幹警兵分幾路北上山西、南下武漢、東去上海、南到陝西,勞師遠征蒐集證物來源。
其中僅“票夾”一物就查實上海某生產廠家年產1240萬枚!銷售範圍為——黃河以北地區!在計算機網際網路尚未普及的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這樣大範圍的證物溯源工作,無異大海撈針、難於上青天。
然而武和平率隊坐鎮開封博物館,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將每件證物、每個銷售城市用地圖詳詳細細標註下來。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空氣死寂,案件沒有任何突破性進展。
面向社會徵集線索是把雙刃劍,帶來資訊的同時也帶來了山一般的壓力,似乎這座城市所有人目光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盯得人臉紅心跳喘不上氣。
某次,武和平乘車回家,半路遇到塞車,司機下車打探,原來是一個違章司機跟交警爭執起來,司機破口大罵:“有本事去破九一八大案!扣我本子算什麼能耐?!”
武和平聞聽之後半晌不語,默默擺手讓司機改道繞行。
那段時間,承受巨大壓力的不僅是武和平,幹警們駐紮在展館中,也為展館工作人員帶來了一定心理壓力。案發後,展館保衛幹事小C一直鬱鬱寡歡,沉浸在深深的自責當中,每日拉起大提琴反反覆覆只有一個曲目——《天鵝之死》。敏銳的館長意識到小C的滿腹心事,開始對他留意起來。
不出所料,某夜小C獨自一人登上展館露臺,黯然垂淚,幸虧館長帶領一群同事悄手悄腳走到他身後,將其攔腰抱住救下。
眼前種種亂象對於常人而言無異萬箭穿心,而武和平卻異常冷靜,他必須冷靜,當有人建議將工作組撤離博物館時,他只淡淡回覆一句,“不,那會動搖軍心。”
豈旦履危險,入水火而已哉。
在武和平的感召之下,人證組幹探也是緊鑼密鼓,漏夜奮戰。
經明查暗訪,本案第一個直接目擊證人出現。
展館隔壁兩個建築工人一個叫王紀、一個叫段玉東,據二人回憶,9月18日凌晨曾露天睡在牆根,眼見一人順著繩索爬下,並用狠厲的目光手勢示意他不要出聲,王紀當時害怕,趕緊拉起棉被遮住臉。
當幹警讓王紀描述此人長相特徵,王紀艱難地回憶道:“很像一個人,那個人坐過牢,又好像唱過歌……”這令幹警們瞬間凌亂,半晌,王紀終於回憶起——“對,沒錯,爬牆的那個人,特別像遲志強!”
這是本案的第一個目擊線索!
隨後辦案人員調來數部車子,一輛一輛發動,在漆黑的夜裡讓王紀、段玉東聽聞辨識發動機聲音源自哪種車型,試過數輛二人稱,“是一部大卡車!”
武和平聞聽這個結果後持否定態度——“不可能,這是兩位民工當夜出於恐懼心理放大了汽車發動聲響,作案車輛很有可能是一種小車。”
很快他的推斷得到了初步驗證。
一路幹警採用笨辦法,後半夜蹲守博物館後牆,只要有過往行人便將其攔下問詢,“您經常這個時間從這裡路過嗎?9月18日凌晨您見到過什麼異常嗎?”數不清問了多少遍、遭到多少過路情侶的白眼,終於有一天,幹警們從一個環衛工人的口中得到了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
9月18日凌晨,有一輛白色桑塔納停靠在展館側牆,軍牌K43-1008。
車身濺滿泥漿,彷彿長途跋涉而來。
這個線索令幹警王偉警覺起來,原本他是經濟刑警,與本案無關,由於年輕好奇心重,9月18日那天特地跑來展館看熱鬧,被老局長招手叫進,“讓你小子好奇,既然來了給我們打工好了,我們缺一個書記員。”
由於王偉參與了大量書面抄謄工作,在工作組裡掌握的資訊最多、最全面,經過橫向比較,他發現這個軍牌K43-1008很像不久之前自己經手的一件盜車案。那夥盜賊是四人,以試車為藉口,中途配走車主鑰匙,神不知鬼不覺將車偷走。
經王偉提醒,武和平決定將兩樁案件併案偵查。作為福將,這是王偉第一次顯靈。
接下來,第二個目擊證人出現,此人是展館門衛俞大叔,據他回憶,9月17日下午一點鐘,有四個遊客光臨,其中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自稱武漢大學教授,等不及午休結束要購買展票提前進入展館,為此還殷勤地遞上一根紅塔山。
最後俞大叔肯定地說道,這夥人確實是湖北口音,“因為我妹夫就是湖北的。”
二十七八歲的教授?未免太過年輕!
這更加驗證了武和平最初的判斷,這是一夥外地流竄歹徒,他們在開封本地必然留下住宿資訊。於是,人證組又兵分八路,四處踩點,將開封市各賓館酒店翻了個底兒朝天。
將住宿登記本用麻袋一袋一袋裝回辦公室,一頁一頁翻找,最後有些同志的手指已然破皮兒起繭。
功夫不負苦心人,最終,他們在臨近開封博物館的東京大酒店,找到了四個可疑人紀錄,他們分別化名——陳納德、林沙、唐國強、李軍。
簡簡單單四個人名,在武和平看來亦大有文章——陳納德,二戰時期的美國飛虎隊將領,曾經指揮過著名的武漢空襲。沒錯,化名陳納德的不僅是做夢都想成角成腕的匪首,而且他一定與武漢有關!
至於這個“唐國強”,一定是個“淺性思維”的體力勞動者,身強力壯,擅於攀爬,在團伙裡是個敲邊鼓的角色。
就在武和平陷入沉思之際,武漢工作組打來電話——“武漢大學年輕教授確實有,而且還有二十六歲的,但沒有一個名為陳納德、最近還來過開封的。”
然而此時武和平已認定“陳納德”必然與武漢有關,武漢當時有六百萬人口,人海茫茫,找人沒有意義,找“物”卻是十分靠譜,於是他命令武漢工作組成員尋找“可以一次性購全所有作案工具”的商廈百貨,果不其然,符合所有條件的目標出現了——武漢中南商廈!
抽絲剝繭,案件眉目逐漸清晰起來。就在此時,湖北枝城公安局打來電話,口口聲聲“要跟武局長單獨聊”!
對方激動地說道“開封博物館失竊文物已全部截獲”,並在電話裡與武和平對起文物清單來。
在場幹警王偉激動萬分,起身時不慎打碎了茶几上一個水杯,“砰”一聲,眾人皆叫起好來,“破了!破了!這是個好兆頭!”
隔日,武和平率隊驅車趕往湖北枝城,此時距離9.18大案已過去整整兩月,時屆寒冬,大雪紛飛,由於雪厚路滑,八百公里的路程整整開了兩天,其中不少路段是一尺深的大雪,武和平不得不跟同事們跳下車來推車前進。
好不容易趕到枝城公安局,開啟保險櫃,攤開文物,大家一顆興奮的心頓時跌到谷底!
這批文物全部為仿製,與開封博物館失竊國寶無半點關聯。
在驅車趕回的路上,大家沉默不語,車內空氣凝滯著,彷彿只欠一個火星即能爆燃。武和平大腦在飛速運轉,最後臨時起意,不回開封轉道武漢。他將王偉和他的女兒還有同為警察的王偉妻子三人留在武漢,展開調查,尋找贓車K43-1008!
四、上蒼動容,天賜的轉機
首先王偉地面熟,他在這裡長大,曾就讀於武漢警官學校。
王偉先是召集一群同學聚餐,酒酣耳熟之際亮出桑塔納車牌號展示一圈,拜託同學們幫助查詢。王偉和他的同學哪裡會想到,他們要找的這部桑塔納上的“陳納德”,曾經是他們的校友。
之後數日,王偉與他的愛人陳靜萍帶著女兒,在寒風凜冽的武漢街頭四處漫無目地找尋,茫茫人海、茫茫車海、茫茫然的心情,這一切都在考驗一個偵查員的意志力!整整一週過去了,這天上午,就當王偉在某路邊攤吃熱乾麵時,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喇叭聲,一輛白色桑塔納闖入了他的眼簾!沒錯,正是那輛K43-1008!
一座8569平方公里、六百萬人口的大都市,此等狹路相逢是怎樣的一種機率!
王偉不敢懈怠,操起隨身攜帶的相機連拍數張。這輛贓車蹤跡的出現,是9.18大案的成敗轉折點!
據劉農軍事後交待,他早料到這輛桑塔納是要命的罪證,示意團伙成員劉進第一時間銷燬,但劉進生性愛小,就在點火那一瞬間他打消了念頭決定自己開著玩,在武漢兜風。
劉農軍若知情想必會發出絕望的哀嚎——“天亡我也,非本農軍不能。”
許多年後,當王偉回憶起這次跟蹤奇遇,他說當時自己頭腦中迴盪一個聲音——“往那個路口走……”他將這一切歸功於同事們的努力最後感動上蒼。
據王偉愛人陳靜萍表述,自己當年武漢之行坐下了病,至今仍習慣性過馬路看車、記牌照。
武和平聞聽王偉的戰績,連說了三個好字!之後下令武漢警方協查扣車,並以這部桑塔納為誘餌,誘捕了犯罪成員之一劉進的親屬陳榮,並在他家裡搜出五件文物。
沒有時間額首相慶,武和平根據陳榮的供述,第一時間率隊南下廣州,追捕劉農軍。
這個時間段國際文物交易異常活躍,以中國明清文物最為熱門搶手,晚到一步,國寶極有可能流失國外。
廣州之行可謂步步驚心,經過一番周折,武和平打探到劉農軍將所有文物寄存在一個名叫“靚仔”的澳門人手中,剛好當時國際金融危機,買家吃緊,文物不好脫手。
這就給了辦案組成員一個時間差。
當武和平找到靚仔談判時,靚仔表示自己是生意人,為了這批文物,自己已經搭進十幾萬,坐地起價、打蛇隨棒上,與武和平談起條件來。
武和平正色對他說道:“既然你是生意人,那麼我們大家就談生意!所謂債拖得越久,利息越加高昂!你背後是劉農軍,我背後是強大的祖國還有國際刑警介入,你交出文物,我既往不究。”
言下之意,我嘣仔兒沒有,你自己掂量好歹!
懾於武和平強大的聲威氣場,靚仔左思右想,答應在十二月中旬,會有人將所有文物交還公安部門,並且當場拍了胸脯,“您回去,我馬上落實,我以人格擔保。”
1992年12月23日夜,廣州公安局牆外一條深長的巷子裡,黑暗中,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徐徐走近,他拖著一部小推車,車上裝著一隻四四方方的電視機紙板包裝箱,咕嚕咕嚕的車輪聲迴盪在街頭巷尾。
走進警局,接頭人將箱子交給武和平一干人等,廣州公安分局的同袍們幫著拆裝分撿盤點,一層接一層的油紙剝開,一件又一件光鮮靚麗的文物展現眼前。
每拆出一件,現場便是一陣歡呼,拆到最後,每個人都是淚流滿面。
開封博物館失竊的六十九件國寶,除一件羊脂玉扳指被損毀,餘下品相良好,全部完璧歸趙!
隨後武和平又率隊馬不停蹄飛往青島,將意欲整容逃出國境的劉農軍一舉擒獲,團伙其餘三名成員劉進、文西山、李軍也分別於武漢、吉林全部落網!
至此,轟動中外的9.18大案一舉告破,大獲全勝!告捷凱旋!
五、劉農軍困獸猶鬥,被武和平一句話懟沒電
“這是黃昏的太陽,有人卻把它當成了黎明的曙光。”
——維克多·雨果《巴黎聖母院》
四名罪犯落網半年後,1993年7月的一天,首犯劉農軍提出要見武和平一面,他要“會一會”這個與自己暗中較量的警界高手。
從現有的影像資料中我們可以看出,劉農軍有他器量狹小的一面,他不是來聊天的,更不是來悔罪的,他是來吐槽的。
他想呈口舌之勇,當眾給武和平難堪從而在心理上扳回一局。
雖然彼時他敗局已定、必死無疑!
武和平首先開口講話,他並沒有洋洋得意一臉驕矜之色,而是語氣真誠、帶著一種惋惜之情回顧起劉農軍當年武漢警校的學生生活,他溫情脈脈地提到——“如果不是當年警校意外的變故,如今我們是一家……”
劉農軍沉默片刻,這是整場談話中他唯一一次真情流露,想必此時他的內心極度失落和悔恨。
劉農軍1963年6月26日出生於武漢,自幼聰穎過人,從小他就懂得,要靠自己的努力擺脫鄉村的貧困生活。家裡有條件供他讀書,他就讀到全年級第一;沒有條件失學的日子裡,他靠勤奮自學,維持著自己“民間學霸”的地位,最終考上了人見人羨的武漢警官學校。原本這個農家子弟半條腿已然登堂入室,他的前途一片光明燦爛,然而,讓一個聰明人不耍小聰明是很難的。
不久,劉農軍盯上學校用來教學的攝影器材,蠢蠢欲動很快轉化為具體行動。某天,他趁著夜色翻牆入室,偷走了一臺理光相機,不日轉手變賣,將贓款用來請同學大吃大喝,這個窮酸小子在舍友面前終於扳回了面子。
然而劉農軍似乎忘了,他的同學都是幹啥吃的?未等罪行暴露,他異常地“消費水準”已令周圍的同學老師起了疑心。當東窗事發,學校發現丟失理光相機,第一時間便懷疑到劉農軍頭上。結局是他毫無懸念地被學校開除。
劉農軍不思悔改,反而破罐破摔,終日琢磨著“幹票大的”從而一夜暴富揚名立萬!他曾閉門兩年在家鑽研文物,達到文物二級鑑定師水準,最後在犯罪的道路上愈行愈遠。
武和平在這次會面的開場白中,婉轉修飾了一下用語,是“警校的一次變故”,而非“盜竊”。
然而劉農軍壓根不領情,反而反唇相譏,嘲笑武和平太過婆婆媽媽,“審訊方式太老土了”。饒有趣味啊,劉農軍自動預設這是一場審訊,潛意識裡依然處於心理下峰,一顆自卑的心不言而喻。為掩示心虛,劉農軍不惜為自己臉上貼金,口口聲聲揚言不會出賣兄弟自己更不是主犯。
然而武和平接下來的一句話瞬間將他懟沒電——“那3750萬是怎麼回事?!”
既然你討厭感性訴求,那咱們還是公事公辦吧。
劉農軍聞聽此言頓時面如死灰,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九十年代初期國內颳起一陣保健品風潮,劉農軍也想跟風辦廠,又苦於無處籌措資金。細心的他算了一筆賬,這個廠若要建成運轉起來至少需要3750萬人民幣啟動資金!
這是劉農軍帶領劉進、文西山、李軍策劃實施9.18大案的最初動機!
武和平寥寥數語,令劉農軍一顆爭強好勝的心瞬間落到冰點,他這才明白,自己這個帶頭大哥早被他的一票老鐵出賣得徹徹底底、渣都不剩。
擺在劉農軍面前的,只能是死路一條萬劫不復!
依據我國現行刑法第246條規定,盜竊珍貴文物情節嚴重者可以處無期徒刑乃至死刑!
1993年9月18日,就在開封博物館文物失竊案整整一週年之後,劉農軍、劉進、文西山、李軍等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當初劉農軍選擇9.18這一天犯案,取意“就要發”!
而今武和平選擇9.18這一天執法,取意“就要法”!
六、《9.18大案紀實》兩大主演後來怎麼樣了?
(一)劇中劉農軍扮演者王戎已經去世!
《9.18大案偵破紀實》剛剛開機,主犯劉農軍便被槍決,由於外景居多隻能選擇演員扮演。導演陳勝利此時頭腦裡浮現一個人的身影,這個人就是當時武漢話劇團演員王戎。
王戎1965年5月18日出生於遼寧省丹東市,畢業於湖北藝術學校話劇專業,會說武漢方言,且本人氣質深沉內斂、不怒自威。王戎扮演的劉農軍臺詞不多,全靠陰鷙冷峻的眼神傳情達意,他將這個外表狂妄自負極度自命不凡的高智商罪犯刻畫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深得觀眾認可,至今令人難忘。
電視劇播出不久,王戎接到導演電話,建議他立刻前往北京發展,“你在這裡紅得不得了!”果不其然,王戎憑藉“劉農軍”這個角色獲得了當年飛天獎二等獎、金鷹獎二等獎。
1995年王戎拍攝的電影處女作《秀女》受到戛納電影節、威尼斯電影節盛情邀請,這是對王戎演藝天賦的最高肯定。
只可惜王戎英年早逝,於2013年年初因肝癌去世,年僅四十七歲!家人沒有對外公開訊息。
(二)來看熱鬧的小青年王偉後升任公安局副局長
許多年後,王偉仍在被朋友們打趣,說他是“偶然一回頭,便成人上人”,因為許多年後王偉升任副局長。
然而這人世間任何一個偶然都是由一連串的必然組成的。
那年冬天,是王偉揹著相機在武漢凌冽的寒風中躑躅徘徊,用一種傻堅持最終獲取了破案重要線索,一舉扭轉戰局,用他的行動告訴我們什麼叫作“執行力”!
事後,王偉被授予全國二級英模。
如今王偉雖年事已高正式榮休,但依然率真坦蕩、愛說愛笑,不時閃現調皮的目光。
(三)武局長一路高升,現如今專職寫作
9.18大案偵破工作結束後,武和平十分低調地拒絕了上級授予他的獎狀獎金,他認為這是集體的成功,而非個人的成就。但武和平參加了表彰儀式,會場上高高舉起“榮立集體一等功”獎狀!
不出一年,武和平被任命為開封市副市長,兼任市公安局局長,後升任公安部宣傳局局長,2005年至2012年4月擔任公安部新聞發言人(正廳級)。
2012年4月後武和平正式退休,撿起他喜愛的筆桿子,繼續做起他心愛的作家夢。
他的著作《預備警官》、《瞞天過海》被改編為同名電視劇,深受廣大觀眾喜愛。
二十九年過去了,“武和平”依舊是一個無須備註的名字,他與他身後的博物館衛士們歷經滄桑守一方淨土、保一方平安,註定為時代留痕、被人們銘記,風光旖旎的包公湖畔風中吟詠著他們的傳說,杲杲英名、萬世不磨、與日月同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