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天津新聞7月23日電(張少宣)與趙彥春聊天,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天性浪漫又富有想象力的悖論式存在。他說自己一開始對人文社科中最靠近科學的語言學充滿著畏懼,後來卻又與語言學結下不解之緣;他說自己是憧憬未來、努力向學卻又常常調侃自己蹉跎歲月。
趙彥春是中國上海大學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博士後合作導師,同時也是上海大學翻譯研究與出版中心主任、國際學術期刊Translating China主編,中國先秦史學會國學雙語研究會執行會長。多年來,他致力於《詩經》等經史子集的研究和英譯。出版《翻譯學歸結論》《翻譯詩學散論》等專著12部,出版《詩經》《道德經》《莊子》《李白詩歌全集》《王維詩歌全集》等譯著32部41卷,主編著作2部,編審教材22部。2014年出版的《英韻三字經》是有史以來第一部以三個英語單詞對應三個漢字的偶韻體《三字經》譯文,被新華社、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各大知名媒體爭相報道,被譽為“有史以來最美漢英翻譯”“神翻譯”“神還原”。
孔雀東南飛 求索學術路
1985年,趙彥春到中國礦業大學任教,在三尺講臺上為工科生教授大學英語課。由於深受“知識貶值”的影響,除了教學他幾乎背離了學術,近十年沒有看過一篇散文,更沒寫過文章。
一天,他突然醒悟,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經意間與時代脫節,為何曾經的滿腔熱血逐漸地因疏離學術研究而冷卻?迷茫、彷徨、無奈……趙彥春不禁自問:“學術荒廢已久,是否可以重拾希望?”在一個在書店閒逛的日子,他隨意翻閱,突然發現一部漢語成語典籍,翻譯成語並不需要理論框架,於是趙彥春買了一本,回家試譯。
他最初選擇翻譯的是《易經》中的名言“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譯畢竟有詩的感覺。後來他發現徐忠傑英譯的一本中國古詩,感到很好奇,於是自己也試譯了一首,那一刻,他的興致被完全啟用,一發不可收拾,接下來一鼓作氣譯了幾百首,抄滿了幾本筆記本。
1994年,調到廣州外語學院後,在夫人的激勵下,趙彥春準備考博。而當時廣州外語學院是應用語言學重鎮,還沒有翻譯學方向的博導。他便開始旁聽和涉獵被自己視為畏途的語言學科——形態學、語音學、句法學、詞彙學、修辭學、認知語言學、社會語言學、交際語言學、詞典學、西方哲學,或生吞活剝,或博聞強記,或刨根問底,不久竟然迷上了這門晦澀難懂的學問。隨著學習的深入,他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表及裡,由此及彼,在學術道路上越來越得心應手。
2003年,他到四川外國語大學任教,任教期間除了出版語言學著作之外,還以語言學理論為支撐對翻譯原理進行了探索,並寫了兩部翻譯理論方面的著作。
2011年,趙彥春任教天津外國語大學,基於多年在語言學和哲學上探索後所奠定的翻譯理性基礎,他開始翻譯國學經典《三字經》,並出版了《英韻三字經》雙語版圖書。
“別看這麼多細分的研究各不相同,其實各種理論都能夠融會貫通指導我的翻譯工作。”趙彥春解釋道,“在基本意義層面上而言,我是本質主義者,追求忠實對等,需要大量閱讀中外經典,對中西方哲學有深刻的理解。在這基礎上翻譯要便於讀者理解,這就涉及到系統功能語言學。翻譯還要美,又涉及到修辭學和邏輯學。”
《英韻三字經》 美譽海內外
中國傳統的經、史、子、集中蘊含著獨特的文學性,這種文學性正是其魅力所在,而這恰恰構成了翻譯中的難點。
“翻譯必須要確保作品的文學身份,否則就是不美的。”什麼是文學身份?趙彥春給出了一個形象的例子,“三字經為什麼叫三字經,千字文為什麼叫千字文,十六字令為什麼叫十六字令?五言絕句為什麼叫五言絕句?”,密碼就蘊藏在“三字”、“千字”、“十六字”、“五言”特有的形式中,這種形式就是他們文學身份的體現,在翻譯成英文時一旦這種形式被破壞,其特有的文學性也就喪失了。
透過類比字詞之間的對應關係,追求本質的趙彥春在翻譯《三字經》的過程中,用三個英語單詞對應三個漢字,同時注意韻腳和節奏,簡潔精煉,音韻和諧,既保證了語義層面的忠實,又添加了美感,真正做到了以詩譯詩。
《三字經》的翻譯曾被認為是“一條沒有盡頭的不歸之路”。趙彥春本著對本真的堅持和紮實的語言文化功底,在譯製過程中一直遵循著翻譯大師許淵衝先生所凝練的三美原則:音美、形美、意美。
《英韻三字經》一經問世,便為社會各界所稱讚,被廣大網友和媒體譽為“有史以來最美漢英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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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懂國學經典 英譯方能傳神
趙彥春認為,並不是所有翻譯都要以一個英語單詞對譯一個漢字,這主要取決於文字型別。像是經貿、法律、科技類翻譯,意思到位就可以算是成功的翻譯。但是經、史、子、集具有極高的文學性和有飽含特定修辭,例如雙關語、典故等等,由於中英語言自身的巨大差異,能夠保留作品文學性翻譯的人就屈指可數。
趙彥春以老子的《道德經》為例解釋說,“‘道常無名’,很多人以為說的是‘道’永遠沒有名字,卻不知中國古語否定詞放在偏正結構裡面,一個可以調變的語序是‘道無常名’,意指道沒有永久不變的名字。”
剛剛結束《杜甫詩歌全集》英譯的趙彥春再以“紫收岷嶺芋”為例,“乍一看,這句詩句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是如果對古語句子結構有所瞭解,就能發現‘紫芋’其實是一個名詞,杜甫把動詞‘收’和其他成分放到了‘紫芋’這一名詞之間,正常語序是‘收岷嶺紫芋’。”
趙彥春如此解釋:“就像‘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實際上是‘本無菩提樹,亦非明鏡臺’,如果對於古漢語句法沒有一個明確認識和理性思考,僅憑固有習慣翻譯,就會錯漏百出。”
牽手唐山東方國際學校 培育未來國學雙語人才
在翻譯實踐上堅守“以詩譯詩、以經譯經”的趙彥春教授志向遠不止翻譯,他說,“經史子集尤其是詩詞歌賦的翻譯是一個基礎工程,我希望優秀的譯文經過整理之後可以直接用於教學。”
“有一些上海、天津、山東等幼兒園、小學要求朗讀背誦我譯的《英韻三字經》,說明社會和學校還是對國學有雙語需求的,但是全國範圍內做得最系統的還是唐山東方國際學校”。談起與唐山東方國際教育集團張國富董事長結識,趙教授感嘆緣分的奇妙:“人與人的結緣講究時機,當時他們正好遇到了國學雙語教育的瓶頸期,而我恰巧有相關譯作。但如果譯作只是作為基礎教學成果我覺得有點可惜,還是希望這些成果能夠轉化為教育資源,能夠作用於我國的教育事業,讓成果得以轉化和推廣”。
隨後,有著同樣復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理想的張國富和趙彥春經共同好友引薦,一拍即合。“我參訪過很多學校,也有很多人來和我接洽過國學雙語課程的落實,但在我瞭解範圍內,唐山東方國際學校在國學雙語課程實踐方面是走在全國前列的,是一個先導,一個榜樣,一個排頭兵”。
目前,趙彥春已經將教育部在中小學課程中規定學習的古詩文全部按照“以詩譯詩”的原則翻譯成了英文並彙編成了6本書。而該雙語書籍也已用於唐山東方國際學校的語文課程,未來還將面向社會推廣。
培養紮根中國、融通中外的國際人才是國際化學校的理念與宗旨;用外語講好中國故事,搭建中外文化交流互鑑橋樑,是國際化學校的使命與責任。
與趙彥春合作的一年多時間裡,唐山東方國際學校不僅已經實現全學段全學科的雙語教學,而且還透過影片、朗誦、比賽、樂器、服裝、編舞等方式讓學生們得到全方位的雙語鍛鍊。而對於學校的學生們而言,國學雙語課程讓他們既學到了國學經典,又學到了英語表達,同時感悟到了兩種語言的魅力,並在雙語的互學互鑑中彼此融通,形成語言學習的良性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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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播國學雙語 講好中國故事
在5月31日落幕的“國韻東方·經典傳承——國學雙語課程發展高峰論壇”上,趙彥春和他的團隊首次亮相就吸引了眾多知名專家、校長和教育工作者的注意。北京師範大學教授,中國高等教育學會學術委員洪成文稱讚“趙彥春國學經典英譯系列”走進中小學課堂是一項極具愚公移山精神的偉大工程。
雲集五湖四海優秀雙語人才,以大學老師和博士生為主體的趙彥春團隊於今年3月正式成立,透過探索與研究,將翻譯成果轉化成教學內容,結合中華文化精髓和國家引導方針,按照正義、仁愛等16個主題編譯了16冊,用於K12領域之外更為廣闊的範圍。
除此以外,趙彥春的詩歌譯作還被多渠道製作成音訊、影片、推文,在各種公眾號上推送。例如在中國詩歌網平臺上開設的“譯典”專欄,如今已接近2年,釋出了450期。
“社會上對國學雙語感興趣的人遠超過我想象。” 趙彥春感激所有熱心於國學雙語傳播的公益人士,“日後我想建立一個國學超市,把已經出版經受過考驗的國學翻譯作品整理成語料庫,方便大家隨時去裡面檢索經史子集的英語翻譯。我們團隊研發的課件也會放在超市裡面,方便其他學校和老師教學。我們也會在超市內部建立專業的團隊,有問必答,對社會進行服務”。
趙彥春在翻譯研究時還發現,中國童謠與西方童謠有著顯著的不同:中國的童謠如《三字經》飽含著朗朗上口的格言、勵志故事和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蘊,而西方童謠通常以片段形式出現,沒有完整的故事。
趙彥春說,“國學超市的語料庫也未嘗不可向西方輸出,我們和西方人溝通如果提供的資訊太淺,容易處於被動的角色但是如果我們有西方人不知道的資訊差,那我們就佔據了主動權。對西方文化不懂的地方可以向西方專業人士請教,但是我們也有浩瀚的中國智慧供西方人士來學習。用地道的英語表達講好中國故事,才是真正的融貫中西”。(完)
來源: 中新網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