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1月18日上午7點半,天空果然響起了隆隆的飛機聲,戰士們一個個都激動得跑到艙蓋上來看,數天上有多少自己的飛機去轟炸一江山和大陳。
飛機的轟鳴聲未停,悶雷似的大炮聲又轟響了。這時大家更是興奮得狂呼起來:“啊!我們的飛機多成風!這麼密集的炮火,恐怕要把一江山都炸平了!……”
是啊,打了幾十年的仗,從江南打到江北,從國內打到國外,我軍何曾有過如此壯觀的火力威力!人們心中那個舒暢啊!彷彿憋了多少年的這口氣,一下吐了出來!
張愛萍回到指揮所的山頭上,時針已指向上午近8時。一群記者圍了上來,他們都是從北京、上海、南京、杭州等地趕來的。
記者們見今日司令員肩上也揹著一架照相機,頓時產生了一種新奇感與親近感。他們曾接觸過不少大小指揮員,但從沒有見過揹著照相機指揮打仗的司令員。
但此刻,他們當然無心向司令員請教攝影經驗,他們現在所要求於司令員的是,請他談談有關此次作戰的情況。
張愛萍含笑不語。談什麼呢?還是讓即將開始的戰鬥來回答吧!
秒針發出嚓嚓的聲音。時針正向8時走去。張愛萍悄悄地對在場的記者們道:“鑼鼓就要開場啦!”
頓時,指揮所內外出現了異樣的寂靜。這是大戰前的寂靜,一種莊嚴的寂靜!
“時間快要到了。”六十師參謀長王坤也壓低了嗓音對二十軍副軍長黃朝天說道,唯恐說話聲音響了,會破壞這沉寂的氣氛。
黃朝天同王坤,都是一手拿著表,一手拿著作戰計劃表。他們不時回頭望望張愛萍,等待著司令員下達命令。
張愛萍再次舉起望遠鏡,向周圍海域巡視了一遍,問道:“天氣情況有變化沒有?”
“據氣象部門最新報告,晴好天氣將持續到明天下午。”
“敵情有變化嗎?”
“沒有變化。”
“好。”張愛萍抬手看了看手錶,時針正好指向8點正,便平靜而莊重地宣佈:“現在戰鬥開始!”
黃朝天威嚴地向守候在電話機和報話機旁的參謀們掃了一眼,接著大聲道:“命令航空兵對一江山島實施火力準備!”
霎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莊重肅穆氣氛,籠罩了整個指揮所,籠罩了整個大海!
隆隆隆隆!聲聲春雷蓋天滾地而來!在如洗的碧空中,忽然出現了一支支銀色的響箭。戰鷹踩著雷電,閃擊般劃過藍天,飛向大陳,飛向一江山!
這時,指揮所內沸騰了起來。人們以最快的速度與最高的效率處理著一切。電話鈴聲響成了串。靜默多時的無線電員們頭戴耳機,手執話筒,也熱切地期待著投入緊張的工作。
“轟炸機群炸中了三、四號目標!
“強擊機準確地對160高地、180高地、203高地之敵實施了俯衝掃射!”
整個上午,在我航空兵對一江山的一次次急襲中消逝了。
“司令員同志,”黃朝天報告說,“登陸艇隊可否岀發?”
張愛萍抬起手腕,這時,時針已指向中午12時,遂平靜地答道:“可以。”
頓時,在頭門山島和高島的海灣裡,響起了雷霆般隆隆的馬達轟響聲。這隆隆聲猶如戰鼓。登陸艇隊踩著這鼓點起航了!
海面上立即呈現出一幅從未有過的瑰麗的戰爭奇觀:藍天碧海間,一隊隊銀燕如紫電霜劍,呼嘯著掠過長空;一艘艘藍色的護衛艦、炮艦如騰蛟飛鯨,激濺起高高的浪花, 在一碧萬里的海洋中穿梭巡弋;一百多艘紅旗招展的登陸艇,組成嚴整的戰陣,齊刷刷如一條緞帶,在海上不停地向前移去。
在一江山島上空,我24架強擊機實施了穿梭式的轟炸掃射,28架殲擊機在作戰空域掩護警戒;榴彈炮、海岸炮、野戰炮、船裝“喀秋莎”火箭炮、抵近射擊的重迫擊炮,在同一時刻怒吼起來,千萬發炮彈掠過長空,以排山倒海之勢,呼嘯著急雨般地傾瀉在一江山島上。
5艘十連裝“喀秋莎”火箭炮船火力急襲了兩次,那成群的火鳥閃電似的光耀,把一江山之敵嚇得終於從夢中甦醒。
事後俘虜們說,開始還以為共軍是常規炮擊,一看連這傢伙都用上了,才知情況不妙,這下解放軍真的要來進攻了。
就在這戰鼓聲中,百舸齊發,千艇競渡,我登陸部隊正以嶄新的裝備,威武的戰姿,橫戈提槍,擊楫飛槎,直逼敵島!
這幅無比壯觀的戰爭畫卷,連戎馬半生的沙場老將張愛萍、黃朝天也從未見過。
豪氣撞擊著張愛萍激動的心,他突發詩興,嘆道:“這哪像在海上進軍,簡直像在西湖裡賽船嘛!”
直到我進攻的艇隊出現在敵視線前,大陳防衛司令劉廉一對一江山島守軍的告急電報還不以為然,回電說:“不要驚慌。共軍不可能發起逬攻,這是帶騷擾性的襲擊……”
這真是可悲而又可笑!
登陸艇隊破浪疾進。離一江山島只有3000米了。第一波隊的指揮艇上,升起了“成登陸隊形前進”的訊號。
就像在操場上參加會操一樣,訓練有素的登陸艇隊,立即由一路縱隊調整為一線橫隊。這橫隊中的一艘艘登陸艇,就像一支支利箭,急速地向各登陸地段射去!
此時的戰區海天,形成了多層次的立體的作戰圖景。24架強擊機,16架拉一11型和12架米格一15型殲擊機,在不同高度的藍天上分別實施轟炸掃射,擔負掩護警戒。
4艘護衛艦、2艘炮艦和8艘炮艇以及其它數十艘各式艦船,在一江山正面和兩側實施掩護作戰和警戒海域的安全。
離一江山島只有3000米了。“成登陸突擊隊形”的旗號升了起來。擔任主攻的一七八團二營在副團長、戰鬥英雄毛張苗的率領下,由兩路縱隊迅速改換成橫隊。
擔任突擊的第一波隊五、六連由營長孫湧率領。緊隨其後的是第二波隊七、八連。
一字排開的登陸艇破風斬浪,向登陸點一江山島東側的樂清礁疾進!
樂清礁離敵一江山地區司令部最近,也是地形最險峻、工事最複雜、兵力與火器最為密集之處,他們要啃的是一塊最硬的骨頭。
隨著一聲“準備登陸”的命令,原先坐在艇內的戰士們,一下都改成了半跪式躍進姿態,一個個都像搭在弓上即將離弦的箭!
一陣劇烈的震動過後,第一波隊的登陸艇幾乎在同一時刻靠岸。所有艇上的高、平射兩用機槍和置於艙蓋上方的重機槍都一齊向敵人猛烈射擊。
“等一等!”孫湧卻命令突擊五連乘坐的4艘登陸艇大門上方的重機槍,推遲一下開火。
孫湧發現,此刻敵人正面還擊的火力不很強,敵人工事裡的火力點還沒有充分暴露,現在要節省子彈,哪怕是節省幾秒鐘也是好的。
他想讓六連也這樣做,但他身邊只有步談機,步談機是專門與頭門山炮群聯絡用的,他沒有辦法指揮六連。結果六連登陸時,重機槍子彈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在急風驟雨般的槍炮聲中,登陸艇的大門開啟。五連的4艘登陸艇差不多在同一時刻開啟大門。彷彿積聚了一年多的能量在同一時刻釋放了出來,突擊排的勇士們冒著瓢潑的彈雨,猛虎出籠殷地衝了岀去!
也許是搶了先機之利,也許是他們的火力稍稍遲滯了幾分鐘展開,因而麻痺了敵人,總之,原以為最險惡的搶灘登陸動作,五連卻進行得很順利。
孫湧跳下登陸艇,腳著地時有點軟虛發飄,這大概是在艇上坐得太久的關係。剛站住,一抬頭,好傢伙,樂清礁好高啊!足有兩層樓那麼高!比上年農曆八月十五那天,潘天壽帶著他們這批營連幹部,到泥和礁去觀察一江山時所得的印象還要髙得多!雖然泥和礁離一江山才兩三百米。
孫湧發現瞧巖上光禿禿的,既沒有草,更不見樹,人走在上面目標太大了!就這樣往上衝是很容易遭到殺傷的。怎麼辦?
就在這時,陣陣西風颳來了團團煙雲。這是我軍的炮火向190高地射擊後吹過來的硝煙塵埃。太好啦!它正好可以掩蓋五連戰士們的運動。按規定現在該是請求炮火延伸的時候了。精於思考的孫湧沒有馬上要求延伸。
“同志們,快上!”孫湧一揮手猛吼。
就在這一剎那,尖刀排的戰士們在硝煙的掩蓋下,像猴子般地迅速攀上了礁岩。
五連連長毛坤浩不顧密集的彈雨,率領全連戰士一面射擊,一面前進。戰士們的動作兇猛得像小老虎,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又衝上來。
為了趕時間,無後座力炮班不顧危險,把炮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射擊。防化兵端著火焰噴射器,向敵人正在發射的火力點,噴射出長長的火舌,火舌舔到哪裡,那裡就成了一片焦土。
全連終於按預定時間提前兩分鐘登陸,緊接著,他們又乘我炮火壓制住敵人的那個瞬間,神速地搶佔了前沿支撐點。
登陸成功!三發綠色訊號彈從一江山島岸際騰空而起。時間是14時29分30秒,比預定的登陸時間提前了 30秒!
黃朝天和曾麥溪正站在頭門山指揮所交通溝的兩頭,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一江山上的戰鬥。他們同時發現了登陸成功的訊號彈,興奮得飛快朝對方奔去,以致重重地撞了個滿懷,還止不住地哈哈大笑。
“祝賀第五連一舉登陸成功!”張愛萍高興地拿起話筒對孫湧說。
頭門山上一片歡呼。一位女文工團員激動得又跳又喊,以至擋住了前線司令員的視線,張愛萍不得不用手輕輕地拍了她的頭:“小鬼,當心把嗓子喊破咯!”
與五連從樂清礁登陸的同時,在南北一江沿岸的28個登陸點上,都展開了激烈的戰鬥。數以千計的戰士在彈雨下奮力地攀登著嶙峋的崖壁。
他們有的兩手緊摳石縫,身子牢貼陡壁,像壁虎似 地爬行;有的搭人梯,架羅漢,相互踩著肩膀向上攀登。這種壁虎 般的攀援技術,正是戰士們八個月艱苦訓練的結晶!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登陸點都像五連那樣進展順利。
一七八團六連由於臨時改變了登陸點,在岸際多停留了一分鐘。這一分鐘的代價太大了!他們遭到了敵人三面火力的夾擊。
由於仰角太大,緊靠岸際的登陸艇上的火力,打不著崖上的敵人, 而敵人的手榴彈則從上往下可以滾一兩百米。因此,就在這一分鐘內,密集的火箭筒彈和集束手榴彈,將正在下船還未及上岸的六連戰士殺傷了30多人。
此時,海軍的4艘炮艇見陸軍進展艱難,便不顧條令的限制,抵近到離島岸僅500米處,向敵人前沿火力點猛烈開火。船載直接瞄準火炮也進行抵近射擊,給予了六連有力的支援。
“同志們,
不要猶豫,跟我衝上去!”六連連長王祥明振臂高呼,帶領戰士們勇敢地向敵第一道戰壕衝擊。
在一江山西側,一七八團一營的勇士們正在營長許國光的率領下,同時向黃岩礁、海門礁、山嘴村三個登陸點突進。
一連在海門礁右側登陸,遭到敵水際地堡火力的阻擊。戰士 賈永平身負重傷,堅持拖著炸藥包爬上礁崖,炸燬了敵人的鐵絲網,為部隊開闢了前進道路,而他自己則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一營二連利用我炮火的支援,迅速突破了敵人一重重副防禦工事。三連三排在被敵人地堡火力壓制的情況下,連副指導員單獨一人用手槍和手榴彈,機智勇敢地解決了兩個地堡,為部隊開闢了通路。
主攻南一江的一八零團第一波艇隊的五、六連,在接近島岸時,遇到了敵人猛烈的抵抗。2號登陸艇被炮彈擊中起火了。敵人暗堡的火力點又對準了2號艇的大門猛掃,子彈雨點般擊落在艇殼和大門上,艇內的突擊排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在這緊急關頭,東北籍的班長呂有庫挺身而起,他端起機槍,從大門開啟的一條隙縫中向敵人掃射。敵人的火力點啞了,但呂有庫的右臂也負了傷。
這時,另一顆炮彈在艇的左舷爆炸,螺旋槳打壞敵人趁機 又恢復了火力,嚴密封鎖著我軍戰士即將衝出的登陸艇大門。
呂有庫見勢,不顧自己的安危,挺直身子,端起機槍向敵人火力點猛掃。這時,一排子彈擊中了呂有庫的小腹。他被打得顫動了一下,硬撐住身子,右手依舊緊扣扳機向敵人猛掃,直到把敵人火力點 消滅。
登陸艇大門終於完全打開了,全排戰士像潮水般湧上了島岸。呂有庫打完了最後一顆子彈,壯烈犧牲。
搶灘登陸戰鬥激烈異常,但各突擊部隊不怕犧牲,前赴後繼,全都登上了島岸。
蔣軍“殲敵於水際”的計劃沒有實現,又開始使用“以預備隊逆襲”的戰術。灘頭爭奪戰進入了白熱化狀態。
戰鬥區域已經不分你我,登陸兵們唯一的目標是儘快佔領敵人正在頑抗的前沿陣地。
一七八團三連一班在班長王德順的帶領下,沿著戰壕向山脊衝擊,發展順利。但他們突然發現山崖下有敵人的一挺重機槍和 一個火箭筒,封鎖住了南一江的島岸,使兄弟部隊一八零團受到傷 亡。
“跳崖! ”王德順一聲令下,全班戰士頓時從三米多高的崖壁上跳了下去,很快把敵人的機槍和火箭筒解決了,為兄弟部隊的進攻 開闢了通路。
一八零團五連連長馮汝奎負傷了,指導員徐文學接過了全連的指揮任務。
“堅決攻佔勝利坡,我們勝利有保證!”他大聲鼓動著,帶領全連指戰員向敵人衝去。
二排衝過戰壕後,只剩下十幾個人了,兩次負傷的老班長姜廣真挺身而出,把大家組織起來,喊道:“準備好手榴彈、刺刀!堅決打垮敵人的反衝擊,拿下勝利坡!”
徐文學指揮一排去解決山坡上一個高高的核心碉堡。一班戰士喻忠誠帶了另兩個戰士,利用炸彈坑接近敵人,用手榴彈、衝鋒 槍掩護噴火兵沈健泉發射。
隨著手榴彈的煙霧,噴火器噴出了長長的火舌,那個高大的碉堡終於成了敵人的墳墓。戰士們旋風一般地衝向了勝利坡!
“團參謀長唐英普報告,一營在黃岩礁勝利登陸! ”又一個勝利 的捷報傳到了頭門山。
“一八零團五連,粉碎了敵人的兩次反衝擊,攻佔了勝利坡!”
黃朝天的一顆心,為頻頻傳來的勝利訊息激動著,他強壓住激奮之情,向張司令員報吿:
“第一梯隊登陸兵登陸全部勝利成功!登陸時間按作戰計劃前後只相差四分鐘。”
“好好!祝賀你們!”此時張愛萍也很激動。前線司令員的祝賀同勝利捷報一起,迅速傳到了正在英勇作戰的每個班排、機組、艦艇和炮位,把他們的戰鬥士氣鼓得更旺了!
但是,現在要肯定勝利還為時過早,蔣軍的增援,美軍的干涉,將是隨時可能發生的。
“黃朝天同志。”張愛萍命令道,“現在你們應命令部隊迅速奪取203主峰,把紅旗插上一江山制高點,同時,要加強全島的戰鬥指揮。部隊佔領主要陣地後,要立即轉入防禦,隨時準備粉碎敵人 陸海空軍的反撲!”
說著,他看了看錶:“要是能在五點半鐘前結束戰鬥,那麼,美國人要干涉也來不及了。”
黃朝天一面迅速向部隊傳達了張愛萍的指示,一面命令第二梯隊立即投入戰鬥,同時又要求北一江部隊組織火力,支援南一江的戰鬥,以便加速奪取全島的勝利。
“副軍長,我現在就到一江山去指揮戰鬥。您還有什麼指示?”王坤請示。
“對,你馬上就去。我隨後就來。”黃朝天道,“你到一江山後, 要認真組織縱深戰鬥,務必全殲島上所有的敵人。
15時,師政委張浪和王坤,以及作戰科長楊石毅、偵察科長潘天壽,帶著參謀人員,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炮艇,開往鏖戰中的一江山。
島上的戰鬥更加激烈了。頑固的敵人轉入了我炮火難以摧毀的下層暗堡繼續頑抗。成捆的手榴彈從敵人的胸牆前滾了下來,有的在戰士身邊爆炸,有的滾落到海中。我軍的進攻屢屢受阻,部 隊打得越來越艱苦,傷亡也不斷在增加。
七連正面,是光禿陡峭的山坡,戰士們被敵人的火力壓得無法動彈,連長李志明向毛張苗請示怎麼辦?
“你們必須前進!要不惜一切犧牲!”毛張苗堅決地說。
李志明勇氣倍增,他親自率領一個排衝了上去,但是,傷亡太大了,第一班傷亡過半,第二班上去也遭到了很大犧牲。
“請求強擊機繼續俯衝攻擊!”毛張苗向張司令員發出請求。
正在頭門山緊緊觀察戰鬥情景的張愛萍,也看到了登陸兵在縱深艱難戰鬥的情景,未待接到報告,便對跟隨他的空軍參謀袁仲仁說:“小袁,立即傳達我的命令,強擊機繼續對敵人實施衝擊!只要油料夠,即使沒有炸彈炮彈,也應再次對敵人陣地俯衝攻擊,從精神上打擊敵人
“強擊機要起到隨伴火炮的作用。”這是張愛萍與航空兵反覆 研究確定的戰術,也是在我海上炮火不足的情況下的一種創造。
這時,我空軍勇士已按計劃完成了對一江山的三次低空攻擊,但他們仍時刻想著苦戰中的陸軍戰友。在第三次攻擊時,大隊長倪金升的雙機向離陸軍部隊僅四五十米的敵軍支撐點,沉著大膽 地連續4次發動火炮攻擊,打得敵人陣地塵煙四起,有效地支援了步兵登陸。
隨後,領隊長機劉東發現隔海炮兵支援困難,經請求, 又主動攻擊了一次。
現在,他們接到了再次衝擊的命令,儀表上顯示,彈藥已經用盡,油料也不多了,剛夠返場用,但是,為了陸軍戰友,為了戰鬥的 全勝,他們決心冒險一搏。
“油料夠,行。再衝擊一次!”飛行員們向地面指揮員表示。
戰鷹的再次俯衝開始了!為了給敵人造成巨大的精神威懾, 他們奮不顧身地作超低空俯衝,有時飛得竟比190高地與203高地的凹部還要低。那尖厲的嘯聲和旋風般的氣浪,給敵人造成了心理上的巨大震懾。敵人的戰鬥意志在嘯聲中瓦解了。
正從兩側向七連反撲的蔣軍,被我四架強擊機低空俯衝嚇得喪魂失魄,趕緊縮了回去。事後,蔣軍俘虜形容說:“你們的飛機真厲害,就像火龍一樣!”
七連趁機突破了敵人的火力封鎖,向主峰突進!
“劉副師長,太感謝你們啦!”正在頭門山觀察此情此景的黃朝天,激動地握住航空兵劉秀峰副師長的手道,“我們部隊打了幾十年的仗,現在才嚐到了由自己空軍配合的甜頭!”
這次戰鬥,我航空兵出動了各種飛機189架。有航空兵7個師、12個團、21個大隊參戰。
此時,海軍艦艇也發揮出自己最大的炮火威力,來支援陸軍作戰。護衛艦“南昌”、“濟南”、“瀋陽”、“武昌”,都突破條令規定“50 鏈到30鏈”的距離,開進到離一江山只18鏈的位置上進行射擊。“瀋陽”艦甚至抵近到距島岸10鏈的位置上開火。
“南昌”艦上,第六艦隊司令員邵震在親自坐鎮。艦上的主炮為130毫米口徑,蔣海軍曾聞風喪膽,那天也發揮了巨大威力。
還有5條由日本漁輪改裝的“喀秋莎”火箭炮船,是戰前剛改裝好,匆忙投入戰鬥的,匆忙到戰鬥開始時他們收到一份電報,為了趕往戰區,直到戰鬥結束時才把這份電報全部譯出。當時他們只譯了一句話:“同意按第一方案執行”,知道要打仗了,便急急忙忙地開赴指定海域去了。
“喀秋莎”第一次齊射,規定向190高地偏西一點打,結果全部打了近彈,炮彈都落在了海里。第二次急襲射擊前,張愛萍直接與指揮員通了話,指出了前一次的偏差,要求靠近一點打,結果打好了,炮彈全部命中了目標區。
整個戰鬥中,我海軍出動了14個艦艇大隊的各種艦艇和船隻 188艘,參戰火炮144門。
在我空軍和海軍及時有力的支援下,我陸軍登陸作戰部隊如虎添翼,作戰更加英勇。
突上了登陸點的指戰員們,不顧敵人火力的頑強阻擊,各自勇猛地向主攻目標突進。
就在七連受阻的時候,尖刀連五連卻發展得非常迅速。在營 長孫湧的指揮下,戰士們乘敵人在我炮火下還未抬起頭來之機,利用炮火硝煙的掩蓋,果敢機敏地向瞭望村猛插。再現了朝鮮戰場上猛插五馬峙的威風。
“暫停!”
由於五連進展得太快,毛張苗不得不給五連下命令。他要求等六連和七連全部上來後,很好組織一下,再向敵人發起攻擊。
孫湧見副團長和營指揮所上來了,便跑來為五連搶佔203主峰要任務。
這時,六連和七連都已跟了上來。毛張苗接過營教導員平濤手上的紅旗,親手交給孫湧。
“我代表前線司令員,將紅旗授給五連。這面紅旗象徵著一江山戰鬥的勝利。要求你們立即對203主峰發起攻擊,將紅旗插上制高點!”
毛張苗莊嚴地向孫湧交待任務後,立即組織各連隊的重火器掩護五連前進。
“同志們衝啊!把紅旗插上203高地!拿下主峰就是勝利!” 孫湧高喊著,舉起紅旗帶頭衝了上去。
“衝啊!”“衝啊! ”五連戰士們呼喊著,緊隨著紅旗向主峰突進!
北一江203高地是整個一江山島的制高點,它是全島敵軍的指揮樞紐和防禦核心,是一江山敵地區司令部的所在地,也是全島的核心陣地和最後一道防線。這裡工事綿密強固,兵力多,火力強,我軍的進攻必然會遭到敵人的拼死頑抗。
敵人頑抗開始了,火力密集得如同築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子彈、炮彈和手榴彈濺起滾滾硝煙,瀰漫了整個高地。
當敵人發現我軍高擎著的紅旗,便集中火力向紅旗射擊。旗上彈痕累累,兩名護旗手也負傷倒下了。
接著,從孫湧手上接過紅旗的五連連長毛坤浩也負了傷,通訊員陳壽南機敏地接過紅旗又舉了起來,另兩名戰士又替補了護旗手。
此時,我海軍艦炮向203高地的蔣軍猛烈開火。我4架強擊機也再次輪番向203高地俯衝,將迎面衝來的敵人嚇退了。
在海、空軍的有力支援下,陳壽南矯健地一個箭步躍起,向主峰猛衝,他一會兒撲倒,一會兒前進,弄得敵人慌了手腳。見到紅旗,敵人更亂了,紛紛向石牆圍子靠攏。
紅旗在前進。孫湧見追隨紅旗的戰士還少,便命令七連迅速前進,從東側迂迴,六連向東靠攏,配合五連衝擊。
七連衝過一堵光溜打滑的斜坡,遭敵火力殺傷,連長李志明犧牲了。教導員平濤立即指揮身邊的兩挺機槍猛烈掃射,擊退了敵 人的反撲,掩護七連佔領主峰東側的陣地。
六連在傷亡嚴重的情況下,以勇猛迅速的動作,經過一番拼殺,佔領了中山村。
王必和忍著傷痛與敵人搏鬥,俘虜了兩名蔣軍;接著他們又猛插傅家村,攔腰切斷了 190高地與203高地的聯絡。
通向203主峰的翼側掃清了。五連連長毛坤浩大聲命令:“上刺刀!衝啊!”帶領戰士們向山頂衝去。
一場激烈的白刃格鬥,在高地上展開。
就在這一時刻,標誌著一江山回到人民懷抱的鮮豔紅旗,終於在203高地 江山島的主峰髙高飄揚起來。時間是15時05分。
勝利的捷報一個接一個地傳到頭門山指揮所!
在這之前,14時55分,我一七八團一營,在第二梯隊的配合 下,攻佔了一江山西側的190高地。
15時07分,我一八O團二營攻佔了南一江的160高地!
190高地是黃岩礁、海門礁、中山村等陣地的核心據點。蔣軍突擊第四大隊指揮所和第四中隊,憑藉有利地形和堅固工事,居高臨下負隅頑抗,從暗堡、洞穴和戰壕裡伸出長長的火舌,以交叉的火力,阻擊殺傷我登陸部隊。
從各登陸點登陸的我一營各連隊,分箭頭向190高地進攻。
這實際上是一次山地攻堅,但又不同於一般的山地攻堅。一江山這個彈丸之地,除了一條狹窄光禿的山樑,便是大海,兵力展不開。我軍的火力又被敵人的胸牆擋住了,而蔣軍可以從胸牆內向外扔手榴彈,扔過來的手榴彈可以一直滾到崖壁下。
手榴彈像冰雹一樣在我進攻的隊伍中滾動、爆炸,幸而這手榴彈是用引信的,而且是老式的,要過十來秒鐘才能爆炸,戰士們便將它踢到了海里,有的則扔回給了敵人。儘管如此,但我軍仍因隊形較密集而受到較大殺傷。
一陣手榴彈爆炸之後,我二連的勇士們率先攻佔了敵第二道鐵絲網。
正當他們要躍過敵人的戰壕時,一陣陣猛烈的機槍掃射和榴彈爆炸使他們不得前進。這是從190高地稜線上的一個暗堡裡打 出來的。不消滅這暗堡我軍便寸步難行。但暗堡伸出坡面僅30釐米,洞口和槍眼都用鐵絲網蒙著,我們的榴彈打不進去,機槍火力又消滅不了它,連爆破筒也未能奏效。
正在危難之際,配屬給二連的57無後座力炮發揮了作用。炮班班長為了選準最佳的射擊角度,毫不遲疑地將炮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不顧炮彈發射時的巨大震力,向敵堡勇猛射擊,一舉摧毀了這個暗藏得很好的敵堡,為部隊掃除了前進道路上的一個大障礙°
這時,一七八團團長戚慶連和政委楊明德帶著團預備隊三營上來了。二梯隊登陸時間與一梯隊只相隔了半個小時,現在適逢其時,來早了部隊展不開,反而受到不必要的損失。
一七八團一營在三營的配合下,終於率先攻佔了190高地,並在山頭上插上了紅旗。190高地不是一江山島的主峰,但這面紅旗是插上一江山島的第一面紅旗!
攻佔南一江主峰180高地的一八O團二營,也經歷了一場鏖戰。
南一江有兩個制高點:180高地和160高地。勝利坡、安全坡、鞏固村則是南一江的前沿支撐點。由於它有北一江做屏衛,被我軍炮火摧毀的火力點要比北一江少得多,因而攻島部隊遇到的阻擊要更多些。
五連一排在攻擊勝利坡時,受到敵碉堡火力的頑強阻擊。二排長何才林奮勇攀登上懸崖,從石縫間隙處繞到碉堡的側面,將手榴彈塞進射擊孔。正在顧頭不顧尾地向我射擊的五個蔣軍士兵,連同這碉堡,一起化作了煙塵.
阻攔我軍前進的碉堡是個核心碉堡,雖然經我航空兵轟炸和炮火轟擊,表面彈痕累累,但裡面的敵人卻並沒有被消滅,仍躲在裡頭呼呼地向外掃著機槍。
噴火器手沈健泉在喻仲成小組的掩護下,立即選擇了有利地形,用長長的火舌,將那幾個敵人消滅了。
蔣軍沿著戰壕瘋狂反撲。手榴彈雨點般襲來,戰士們毫不退縮。到15時07分,一八零團五連攻佔了160高地。與此同時,六連和八連分別攻下了“安全坡”、“鞏固村”後,立即向180高地進擊,終於在15時48分奪取了這個南一江的主峰,結束了戰鬥。
一江山終於被我軍攻克了!我軍只用了兩個多小時就基本結束了主要戰鬥,這是始料所不及的。
更可喜的是,我軍首次三軍聯合作戰,幾乎完全按預定的作戰計劃進行。那麼多部隊、艦艇、飛機、火炮,整個戰役戰鬥竟進行得如此協調一致,秩序井然,這實在是一個奇蹟!這不能不說,是從實際出發,大膽獨創,走中國式現代化作戰之路的指導思想的一個偉大勝利!
但是,一江山之敵軍政治上極其頑固,他們死不肯投降,零星戰鬥持續了9個小時。
我軍佔領全島後,殘敵仍躲在暗堡、石縫、洞穴裡頑抗著。我們前面的部隊上去了,後續部隊卻受到了暗藏的敵人的殺傷,有的敵人甚至躺在死人堆裡裝死,突然又“復活”,襲擊我零散人員。
給我軍造成最大殺傷的是反斜面戰鬥。
我軍攻擊的正面是北一江的北側和南一江的南側,而在稜線的另一側,敵人還設定了許多暗堡、洞穴等火力點。他們從背後向我射擊,從廢墟堆裡扒開水泥塊砸你。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他們打我們一打一個著,我們卻防不勝防,造成較大傷亡。
黃朝天后來痛惜地說,“敵人的倒打火力,對我們殺傷太大啦!我們事先估計不足啊!”
但是,敵人再頑固,哪怕是花崗岩做的,解放軍也要將它砸個粉碎!
在最後殲滅頑敵的特殊戰鬥中,我軍新建的兵種——防化兵 噴火連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火焰噴射器只要一人肩扛手提,十分便捷,扳機一扣,那橘紅色的長火舌,一噴就數十米遠,所到之處,草枯石爛。
尤其是對付暗堡,有空隙就鑽,火苗可以打彎,飛機炸不到的,炮彈轟不了的,用它一噴,就能徹底摧毀。
由153人、120具噴火器組成的六十師噴火連,是我軍的第一個噴火連。他們在消滅一般火器不易奏效的火力點上大顯神威,令蔣軍聞“火”喪膽!特別是在消滅那些躲在深幽複雜、有隔層、有擋板的暗堡、洞穴裡死不投降的敵人方面,起到了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作用。
整個戰鬥,噴火兵共燒燬敵地堡45個(約佔敵地堡總數的三分之一),洞穴18個,殲敵200餘人。
戰鬥結束了,卻始終不見敵軍一江山地區司令王生明。 據俘虜供稱,王生明已為我“火龍”所吞沒,化作了灰燼。
接替王生明的是他手下的中校大隊長王輔弼。然而,這王輔弼又在哪裡呢?原來是躲在一個大地堡裡,死活不出來,我防化兵戰士威脅要往地堡裡噴火,王輔弼才束手就擒。
這時,整個島上歡聲雷動,剛剛經過浴血苦戰的登陸兵們,都站在山頂上舉槍歡呼勝利!
被俘後,王輔弼懊悔地說:“我早就想下投降命令了,可保密局派的監軍死活不同意,我心一橫,直接把他打死,沒幾分鐘你們就過來了。”
此役,我軍全殲守敵共1086人,其中擊斃519人,俘虜 567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