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賀明娟
回首過去的歲月,眷戀的長鏡頭源源不斷地聚焦在故鄉的火炕上。曾經在火炕上享受的美好點滴,穩穩地佔據著歲月的一端。
“南人習床,北人尚炕”,我的老家地處北方膠東地區,火炕是必不可少的寢具。傳統的灶連炕最為流行,灶臺安裝在與炕一牆之隔的“當門”(從用途上相當於廚房),鍋臺上鑲嵌著八印大鐵鍋,下方灶膛裡的火焰燃燒得正旺的時候,滾熱的餘煙就透過炕洞直鑽入大炕結實的身軀,當季作物收穫之後留下的秸稈緊跟著季節的腳步,光榮地來完成“柴火”的使命。屋頂煙囪裡升騰而起的,是祖祖輩輩燒火做飯的智慧。
老家的大炕最早由純土坯製成,後來升級為磚頭砌框,石板當炕面,上面鋪著炕蓆。整個炕體有厚度,也有硬度,使人躺在上面不會有下陷的感覺,絕對是人體骨骼的良伴。高出炕體的木板炕沿忠於職守,還總愛多管閒事,鍥而不捨地阻擋小物品往地下掉。火炕的散熱性好,整個屋子裡熱乎乎的。炕桌是火炕的益友,一家人歡聚在炕上,圍著炕桌盤腿坐成一圈,同品豐盛的美食,盡享相伴的溫馨。莊稼人的熱情像鍋灶裡的熊熊火焰,燃得四鄰八鄉的感情無比親密。家裡來客人了,主人真誠友好地請人“炕上坐”。現在人們帶著禮品、紅包祝賀親友喬遷新居,還習慣性地稱作“燒炕”。如今的樓房裡缺少炊煙裊裊的氣息,怎能稱得上真正的煙火氣?
我的童年與火炕緊緊相擁在一起,在家度過的田園般的生活總是與炕糾纏著。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幫大人燒火暖炕;然後投身到熱炕的懷抱,不管是屋前風和日麗,還是窗外兩三點雨,我仍然安穩地在一片蛙聲的伴奏中完成作業。洗把手回來,再與家人一起坐在炕上吃飯,學著大人的樣子“把酒話桑麻”,其樂融融。火炕伴隨我走過時間的風,不知不覺,我已成年自立。工作的前幾年,每逢節假日,我像沙漠中渴望青草的兔子,想盡辦法蹦回老家的火炕上。
飛奔回家,點燃柴火,看火苗越燒越旺,燃燒起來的火焰在手舞足蹈。我看到司火之神祝融揮舞三頭六臂,轉起風火輪,揮動火葫蘆,鑽向炕底的通道,釋放出萬丈光芒。又看到希臘神話裡火神赫淮斯托斯與愛神阿佛洛狄忒相擁起舞,眾神參與的一場盛大舞會在鍋底洞子裡舉行。眼看這場狂歡化作純淨細膩的灰色肥料,我迫不及待地投進大炕火熱的懷抱,一會兒仰面與天棚上擠眉弄眼的吊燈對話,一會兒又俯下身來讓腹部觸控火炕的熱情,接觸炕蓆的部位貪婪地吸收著熱量。熱氣升騰,感受著汩汩暖流湧入體內,有在汗蒸房的舒適和放鬆,但是空間並不封閉,敞開屋門透氣時,仍可享受炕上的燻蒸。整間屋子都升騰著幸福的蒸汽。血液彷彿在體內沸騰,流淌得更有力度了。像我這種身體極寒之人飽嘗熱的恩賜,平日痠痛的腰背受盡了寵。城裡的電熱炕缺少火的力度,總不如老家的火炕養人。深擁火炕,漸漸成為我回老家的一個念想。
在生存與生活質量的提高中,人類總是能發揮出創造性的智慧。取暖方式與時俱進,當流行的暖氣活躍在城市的樓房裡,鄉下的火炕也巧妙地與暖氣片牽手。炕的外側,整齊的暖氣片護衛森嚴。家家自己控制暖氣爐,爐子直接通向炕體,將嚴寒驅趕到屋外去。時間是長了雙翼的大鵬鳥,扶搖直上就把馱到千里之外,老家漸漸難回。整日囚禁在高樓大廈中,享受火炕的滋養成了難以企及的奢望。思念的電話線,把鄉愁牢牢地拴在炕上。
火炕悄無聲息地在我心坎裡詮釋著暖暖的故鄉情。火炕儘管很土,但是土得大氣,土得親切,那是一種多麼自然的相伴,就像故鄉的熱土,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就像不離不棄的親人。
故鄉的火炕總是在我的回望裡散發著戀戀不捨的柔情。當往事被歲月的塵埃覆蓋,美好的回憶在漸行漸遠中荒蕪,多想讓時間的健腳把奔波的歲月絆住,來鋪張揚厲地渲染我對故鄉、對火炕的情感。讓我有更多的機會靜聽火焰燃起的歌聲,讓火炕流動的熱量,把生活鋪展成最溫暖的卷軸。
(圖片源自網路)
【作者簡介】賀明娟, 諸城市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
《當代散文》由山東省散文學會主辦,散文雙月刊,主要發表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作品,歡迎山東籍散文作家申請加入山東省散文學會。山東省散文學會常年舉辦各種散文活動,為作家提供圖書出版服務,歡迎聯絡。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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