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春日暖得早,桃花簇簇擁攘在枝頭,在陽光下折射出攝人的白。
佟越跟著林預走進林家花園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桃花開得的燦爛,讓她的手指條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
林預的手被攥緊,發現身側的未婚妻看著花園的景色出神,不由得輕咳一聲,笑道:
“是不是很好看?我們家別墅是我爸挑的,花園比一般別墅的大幾倍,他愛好奇怪,買下了這棟別墅就看中了這塊地,可以種桃花,沒想到現在長得一片,倒是挺好看的。”
他說得興致勃勃,不遺餘力,佟越給面子笑了笑,只是笑容有點勉強。
今天是林預帶她回家見家長的日子。
兩人性格相合,感情融洽甜蜜,交往兩年多,林預在這段感情裡陷得很深,但他總感覺佟越對他的態度若即若離,讓林大公子竟然生出用婚姻繫結一個人的想法。
於是有了這次的上門拜訪。
林家別墅一大早便熱鬧了起來,林預的母親周眉一大早就吩咐傭人清掃屋子、打理花圃、煮茶做飯,鬧哄哄地把林建峰也給鬧起來了。
被擾清夢,他揉著眉心,臉上是壓抑不住被吵醒的怒火和煩躁,沉聲問:“你這是幹什麼?難得一個週末我休閒在家,你還故意折騰個沒完?!”
傭人收拾的動作頓住,周眉揮揮手讓她們繼續,才挑眉看過去,嘲諷道:“您還知道您貴人事忙,難得在家,就連兒子的婚姻大事都佔不了您丁點金貴的時間!”
林建峰被妻子的一番陰陽怪氣噎得心口悶疼。
自從他發跡,尤其是生意做大後,夫妻關係便驟然冷淡。
林建峰不說,心裡卻明裡暗裡地嫌棄周眉出身低、沒見識,夫妻兩人這兩年一開口就是硝煙味,要不是看在她為他生個了優秀的兒子,這糟心的日子他肯定不會忍!
但這次涉及林預,周眉的意思是有未來的兒媳婦上門,他最近工作太忙,連這件事都不知道確實理虧,便忍了忍沒罵回去。
周眉不在意,也沒多理會這個糟糕的男人,連忙走到門口,滿心歡喜地等著喝那一杯兒媳婦茶。
佟越眼看著一個微胖的中年女性笑眯眯地一把拉住她的手,熱情得她抽都抽不回來,也只能笑意盈盈地回饋這份熱情。
她長得清麗乖巧,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書卷氣,讓周眉一看就覺得閤眼緣,滿腔熱情傾湧。
周眉出身農村,從小潑辣,林建峰發跡之後,那些貴婦儀態她向來學不會,也不屑於去學,因此背地裡沒少被那些高高在上的貴太太、貴小姐鄙夷。
見到佟越眼神清澈,沒有刻意掩蓋的嘲諷,周眉心頭喜愛頓生,拉著佟越就往家裡去。佟越幾乎被她拉得一個踉蹌。
林建峰在一旁看不過去,走過去扶了佟越一把,待她站定就立刻鬆了手。
林建峰面容成熟俊朗,舉止紳士,言行有度,但佟越看到他的那一刻卻彷彿見了鬼,面容煞白,身軀顫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林建峰疑惑皺眉,看她搖搖欲墜,正要再扶一把,手剛伸起,卻猛地被一巴掌打斷,這一聲脆響驚住了客廳的所有人。
氣氛焦灼尷尬,林建峰臉色難看,林預後知後覺地上前插在兩人之間,笑著解釋道:“爸,阿越比較害羞,可能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您別生氣。”
佟越躲在林預身後,半晌拉住他的袖子挪出來,聲如蚊蠅:“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眉立刻上前拉起小姑娘,招待她到客廳沙發。
林預和父親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咳嗽兩聲,正要為未婚妻說兩句好話,林建峰已經冷著臉向門口走:“我去公司。”
自從他生意做大,南城誰不給兩分薄面?今天無緣無故被一個小姑娘打了,又不好計較,心頭卻已經生出一股悶火。
走出門後,他扯了扯領帶,回頭看了一眼,想起剛才那張煞白驚恐的臉,眼睛眯起,眉心凝聚起一點疑惑。
1
夜深,林家別墅二樓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尖銳的貓叫伴隨著慘厲喊叫響徹整棟別墅,燈光驟然亮起,雜亂的腳步聲湧向二樓。
慘叫聲中好像飽含恐懼,聲聲不絕。
佟越睡在一樓客房,今天和未來婆婆相處了一天,一直提著心累得不行,被吵了好一會兒才披著衣服走出來。
周眉今天拉著她逛街,逛完回了別墅吃完飯天已經很晚,周眉當即吩咐把客房收拾了出來。
佟越盛情難卻,便住了下來。
周眉住在她隔壁,也是匆忙之間披著衣服就往樓上走,看到佟越,安撫地笑了笑,但也沒來得及說什麼,她眉頭緊鎖,眼含擔憂急急往林建峰的房間走。
林家別墅房子多,她和林建峰感情不和,夫妻倆相看兩厭,幾年前就已經分房睡了。
但那麼多年夫妻,不至於一方出事另一方還能幸災樂禍,何況林建峰的慘叫聲不停,大晚上的聽得人瘮得慌。
佟越看著傭人都跟著往上走,想了想也跟著一起走上去。
林建峰的房間在林預的房間對面,林預是緊跟著周眉趕到的,此刻聲音從裡面隱隱傳出來,帶著驚慌。
幾個傭人都圍著房間門,聽得裡面的對話面面相覷,臉色發白。
佟越撥開人走進去,林建峰的聲音更加慘絕,刺得人心慌。
林建峰整個人被林預抱住,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右眼,一隻手抖著指向窗邊,大喊:“那隻黑貓!快抓住它!他叼著我的眼珠子,快!快把我的眼睛拿回來。”
周眉站在一旁感到荒誕地看著他。
林建峰痛得打滾,不知哪來的大力,一把推開了林預,撲倒窗邊,頭髮散亂,神情癲狂,好像和什麼東西在撕咬,嘴裡狠辣聲不絕,不住地道:“畜生,把我的眼睛還回來!”
陽臺的門沒有關上,一陣夜風吹來,窗簾輕輕盪開,林預跌在地上,半晌艱澀道:“爸!你快醒醒,你的眼睛沒有事!”
只見林建峰閉著右眼,臉上沒有咬痕更沒有血,窗臺更是空蕩蕩,並不見什麼黑貓的痕跡。
周眉背脊發涼,但不過片刻就冷靜下來,迅速吩咐道:“打電話叫唐醫生過來。”
隨即她環顧一圈,面色淡淡眼裡卻有點冷:“今天先生只是發了噩夢,睡一覺就好了,明白了嗎?!”
意思是讓她們把林建峰發瘋這件事嚥到肚子裡去。
能在富豪家裡做事的,都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眾人頓時應聲散去。
佟越早已退出門外,聽到這話,只當自己沒來過,經過樓梯的窗邊,一隻淡淡的貓腳印印在窗臺上,她看了一會兒,輕輕擦掉,若無其事回了房。
2
唐夏趕到別墅後,給林建峰打了支鎮定劑才讓林家安靜下來。
“小唐,這,這是怎麼回事?這好端端的人怎麼就突然……”周眉心急,卻還是無法把“發瘋”這兩個字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只是眉頭皺得死緊。
唐夏收起抽血的針管,有別於眾人的驚慌,她一舉一動不緊不慢,眉間都是鎮定,抬起頭看了一眼床上的林建峰,淡淡道:
“林太,實不相瞞,如今我作為林家的家庭醫生,瞭解並掌握每個病人的身體情況是我的主要工作。因此,我看過我父親留給我的有關於林先生的一些病理記錄。”
唐夏的父親做了林建峰十年的家庭醫生,直到三年前發現自己得了癌症,去世之前向林建峰推薦了自己的女兒,唐夏順理成章接了父親的班。
她組織了下語言,繼續道:“林先生十年前其實有過精神類疾病的記錄,並且目前對外公開的資訊也是精神處於不穩定狀態。
“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行心理疏導,但歸根結底病根在那,再發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唐夏輕輕勾起一個禮貌的微笑,疑惑問道:“您和林先生多年夫妻,怎麼對林先生的發病,好像十分不能接受?”
周眉神情一僵,眼裡一瞬間閃過慌亂和痛苦,但很快掩飾過去,她撩了撩額髮,帶起一點被冒犯的惱怒:“你什麼意思?!我丈夫三年多沒犯病了,我都以為他好了,現在突然發病,正常人都會被嚇到!”
她盯著她,眼含警告:“唐醫生,你是來看病的!不是來看笑話的!你在這問我,我念在你父親的面上不跟你計較,但話要是傳到外面,影響了公司的生意,我可不管你是誰的女兒!”
“面子是相互給的,懂嗎?”
氣氛突然趨向緊張,林預聽得一頭霧水,心裡有什麼隱隱閃過,讓他心頭一跳。他拉住母親的手腕,好像要詢問,但周眉沒回頭,態度強硬。
唐夏微微垂眼,立刻退了一步,她笑了笑,態度緩和:“林太別生氣,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作為一名醫者,最重要的是對病人的健康負責,所以才會逾越追問,您別見怪。”
她收拾好藥箱,回道:“林先生目前心跳平穩,沒什麼大礙。”
林預站在一旁,看著躺在床上無知無覺的父親,心裡難受,哪怕林建峰和周眉感情不和,但父親一直很疼愛他,父子倆的關係向來和睦。
聽到唐夏的話,便焦急追問:“那為什麼還沒醒?醒過來還,還會不會?”
唐夏嘆氣道:“精神類疾病的發病原因更多是心理方面的因素。
“這三年來林先生的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突然發病,應該是某種強烈的變化刺激到了他,誘發了他的病根,具體原因我還要回去進一步思索。”
她留了兩支鎮定劑,放在床頭,沒有回答最後一個問題,但意思不言而喻。
拉開房門,門口的人被驚了一下,手裡裝著牛奶的杯子頓時摔在地上,清脆的響聲響起,驚動了房裡的兩個人。
唐夏打量著門口的佟越好半晌,眉間凝起不虞,林預連忙出來替她解圍,唐夏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只是臨走的時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周眉注意到了她的眉目官司,跟著下樓送她出門,直到走出大門,她才問道:“唐醫生,這是,有話要說嗎?”
唐夏遲疑了半晌,覺得自己在背後說人是非,不是件光明的事,但作為醫生,她不能不給出她的猜測。
“林太,林家和往日還是不同的,就比如,家裡多了一位林小公子的未婚妻,”她笑得有點意味深長,“很多時候,算計總是比意外來得更快。”
3
唐夏走了不到一個小時,林建峰醒了。
而且神志清醒,知道自己犯病之後臉色發青,神情壓抑著恐俱。
周眉掩下心頭紛亂的猜測,心頭為林建峰的清醒鬆了口氣。
要說她和林建峰有多少感情,那是假的,可公司名義上雖然有經理人打理,但實際上大事小事都拿捏在林建峰手裡,他要是出事,別說公司不穩,外界對林氏的質疑也少不了。
林建峰可以瘋,但絕不能在她兒子還沒接管林氏之前瘋掉。
林家的事情需要關上門解決,那不是佟越應該參與的事情。她識趣地提出告辭。
周眉條件反射就想挽留,話到嘴邊,腦海裡卻突然響起了唐夏的“警告”,於是挽留噎在了口中,只是笑著拍了拍佟越的手。
佟越敏銳地感覺到她熱情下的冷淡,眼裡浮現一絲忐忑,她抿了抿唇,禮貌地告辭。
轉身的一瞬間,她神情冷漠,近乎刻薄。
4
林建峰在一次發瘋後,忽然變得疑神疑鬼,夜裡常常失眠做噩夢,精神極差。
從前一個月一次的心理干預變成了半月一次,又變了一週一次。
因為精神的原因,他在幾次大合同簽訂時出了差錯,不得不把工作逐漸移交到林預手裡。
“休養”在家的林建峰開始變得神經質,時常陰沉沉地盯著從前百般疼愛的兒子林預,時而又心平氣和、滿眼慈愛,手把手地教他接手公司的事宜。
英雄遲暮是可悲的,若再接受不了自己的頹敗,最終只會變成面目可憎。
好歹二十幾年夫妻,周眉對林建峰把自己逼成個瘋子生出點不忍,委婉提出讓他吃藥。
可就是這麼委婉的一句話,林建峰就似被觸碰到了逆鱗,餐桌被猛地掀翻,瓷碟碎片劃傷了周眉的小腿,她怔怔地看著傷口處流出的血,突然嘲諷一笑,攏了攏臂間的披肩,轉身就走。
林預對著這滿地狼藉,看著陌路的父母,心頭湧現難以言喻的疲憊。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呢?
他入了公司,掌了實權,展了抱負,卻好像沒了父親,散了家。
他無助地捂住臉,喉間溢位困獸般的喘息,佟越抱著他,他把臉捂在她懷裡,藏起自己的脆弱。
佟越輕輕地一遍遍地撫著他的頭髮,不曾說話,給予自己的安慰。
直到辦公室的門驀地被推開,秘書一臉為難,阻攔不及,看著林建峰怒火滔天地闖進來。
林預猛地坐起,臉上尷尬未去,惱羞成怒,衝口而出:“爸,你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闖進來?萬一我正在接見客戶呢?!”
林建峰不怒反笑:“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育你老子了?!整個林氏都是我的,我去哪還要和你彙報?!”
他甩開佟越遞上來的茶,吼道:“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你真把自己當公司的主人了?!”
他氣急敗壞,原地轉了兩圈,整個人暴躁宛如壓抑著的火山:“你竟敢把我的訊息散佈出去,妄想聯合公司那些老東西把我踢出去!我告訴你,你做夢!”
“你個白眼狼,忘恩負義,跟你那個下賤的媽一樣,日日夜夜都肖想著老子的錢!滾!都給我滾出公司!這是我的!我的!!”
聲音尖銳,話語粗俗,話中的惡意如此昭然。
林預扶著摔倒的佟越,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卻被驟然撕掉慈父面孔的這番話刺得臉色慘白。
他唇角翕動,張了張口要說什麼,腦子卻白茫茫一片。
佟越反手扶住他,背對著攝像頭,在林預身後,突然咧了咧嘴,向林建峰露出個陰險的、晦暗的笑。
這個笑,突然與十年前那個憎恨的、晦澀的笑重合。就像一根拉緊的弦,被突如其來的一根小刺輕輕一戳,然後驟然崩斷。
林建峰的臉閃現出驚恐,又迅速變得痛恨,怒火燒燬了理智,他突然撲上前,一把甩開身前的林預,死死掐住了佟越的脖子。
“是你!是你!!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對不對?!你回來報仇了!”
他用盡全身氣力,掐住佟越的手青筋突冒:“你告訴你,我不怕你!我不怕!!我十年前就該掐死你!讓你敢算計我!!”
林預被驚回神,上前掰開父親的手,發現他的雙手硬如鐵臂,他大聲喚著父親,林建峰卻陷入了魔怔,牙關緊閉,雙目猩紅。
眼看佟越掙扎力道減弱,雙眼外翻,臉上青紫,他突然“啊”的一聲嘶吼,一把拿起桌面的茶壺,高高地砸在父親的頭上。
5
那天到最後是怎麼收場的,林預不敢回想,他顫抖著被周眉抱在懷裡,遊魂般跟著救護車進了醫院。
事情鬧得太大,媒體聞風而上的速度更讓整個公關部驚慌得來不及反應。
林預這才知道,一天之前,網路上突然雨後春筍般湧現了十年前的一樁舊事,矛頭直指林建峰。
“囚禁”、“強姦未成年”、“精神病”。
個個字眼像加了猩紅的符號,扎入他的眼裡,林預癱軟在手術室外,站了幾次才站起來,他強撐著走出醫院,抖著手點了根菸。
十年前,林預在國外留學,十年前資訊溝通不便,於是他的爸媽就順理成章地讓他當了個瞎子、聾子。
在林預心裡,林建峰發怔、瘋癲,但依舊是他的父親,他依舊為自己父親白手起家打下林氏驕傲。
可這篇長長的推文,翻出的這樁舊事,像一把鐵錘,狠狠砸碎了這一番驕傲。
他給正在公司配合公關的母親打電話,聲音艱澀,只問了句:“是真的嗎?”
周眉沉默,給了他答案。
他放下手機,下意識地點開唐夏的號碼,正要按下“撥打”卻又突然頓住。
公眾只是質疑林建峰患有精神病還插手管理公司,林氏是否能對得起公眾的信任。
林預心裡卻質疑,十年記憶裡父親正常健談的樣子,是否真的該是患病的模樣?
可這個電話一打下去,如果真的證實了他的猜想,他的父親就成了雙重犯罪,面臨的將是什麼,他一清二楚。
你承擔得起這個後果嗎?林預捫心自問。
不管林建峰以前做過什麼,這二十年來,他對唯一的兒子挑不出錯來,就算如今偶爾瘋癲,但終究沒有做過真正傷害他的舉動。
何況現在他好像還真的瘋了,就算真的把事情曝光,也只不過是往自己父親身上添一個洗不掉的汙點而已,又能怎麼樣呢?
林預靜默良久,久到手機螢幕暗掉,又被塞回口袋。
佟越拿著手機,直到天亮,手機亮起,螢幕那端發過來一條資訊。
“沒有。”
沒有追問,只有親人的故作不知,還有,包庇。
她閉了閉眼,說不清心頭是失望,還是瞭然的嘲弄。
6
知道父親的病後,那日辦公室裡,他掐住佟越時說的話讓林預不得不多想。
心頭的猜測讓恐慌層層堆疊,他甚至不敢面對佟越。
無處可去,無人可述,林預最後兜兜轉轉,來到了唐夏的診所。
唐夏的父親看著林預長大,是他一向尊崇的長輩,他對於唐夏,心中有一分敬重,何況唐夏當了林家三年的家庭醫生,兩人依舊有一份朋友的情誼。
唐夏為他倒了杯水,室內燃著淡淡的茉莉香,讓林預舒緩了一直緊繃的神經。
“你懷疑林先生的病是人為?而且這件事和你的未婚妻有關?”
桌面放著一疊資料,帶著翻動過的痕跡,林預捏了捏眉心,顯得尤為疲憊。
唐夏好奇地拿起資料,林預在那瞬間手指輕輕蜷縮,又很快放開。
她放下資料,看著他道:“我明白了。”
她淡淡笑了笑:“佟小姐的資料沒有問題,但林先生還是不放心。”
林家人的疑心病都是天生的。
否則林建峰不會把自己逼瘋。
“其實,”唐夏敲了敲椅子把手,“沒有誰比醫生更關心病人的真正病因,”她眯了眯眼,眼裡是朦朧的誘導,“想要知道到底誰是那隻鬼?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7
佟越被拉著走進了林建峰病房的時候,臉上是壓制的驚恐和恐懼。
差點被掐死,窒息的感覺還如影隨形,如今卻要來看望“兇手”,內心的牴觸和厭惡即便盡力掩飾,也難以掩蓋全部。
但林預說得對,他們是未婚夫妻,以後想要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林建峰是必須要邁過去的門檻。
林預握緊她的手,似乎要給她一點力量,又似乎怕她逃走。
林建峰見到兩人的瞬間,眼裡的憎惡幾乎滿溢,他手指條件反射地曲起,似乎難以控制。
唐夏站在一旁,眼尖地發現了他翻湧的惡意,瞬間安撫:“林先生,不要激動,您現在不宜情緒太激動。”她輕拍了下床頭的桌面,桌子裡放著佟越的資料。
林建峰被這一拍喚回理智。
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的情緒失控讓他有種下墜的失重感,心頭有難以壓制的恐慌。
按說林氏只要他拿住股權,林預想奪權也該掂量掂量,他也不該如此衝動應對才是。
但奇怪的是,每晚的噩夢裡,林預的臉都變成討債的惡鬼,血淋淋地盯著他,讓他每次看到他,都控制不了心頭的惡意。
林預不知父親心頭憎惡,他看著佟越,對唐夏使了個眼色。
唐夏會意,笑道:“佟小姐,不知可否麻煩您去我診室把我給林先生的安神藥拿一下,我這邊需要和兩位林先生說一下注意事項。”
佟越反應過來,林建峰的病,並不適合她一個外人看,識趣地避開。
奇怪的是,回來的時候,病房裡只有醒著的林建峰,林預和唐夏不見人影。
林建峰的視線移過來,看了她一會兒,瞳孔漸漸聚焦,讓佟越控制不住地一抖。
林建峰道:“把藥拿過來。”
佟越扯出一抹討好的笑,唯諾道:“好,好。”
她一手拿著溫水杯,一手拿著藥,遞給林建峰時垂下了眉眼,林建峰抬手一望,竟然在這低眉順眼間找出了幾分熟悉。
恍惚間好像十年前幼嫩的小女孩還站在眼前,任人宰割,林建峰心癢頓起,突然一把拉住了佟越的手。
佟越受驚尖叫一聲,一把甩開他,水杯裡的水灑在地上,清脆的響聲在房間響起。
林建峰突然像是被激怒,一把把佟越壓向床裡,神情是被忤逆的不可置信,像是不敢相信自己馴服的羊還能跳起來咬他一口。
佟越的臉被眼淚打溼,手腕被緊緊箍住。
關鍵之時,一支鎮定劑扎入身上人的後背!
林建峰臉上的猙獰頓住,被人往旁邊一推,緩緩倒地。
林預的眉間戾氣翻滾,他使勁閉了閉眼,像是看一眼地上的人都嫌髒,溫聲安慰著瑟瑟發抖的未婚妻,小聲哄著,帶著她出了門。
出門的那一瞬間,兩個女人的視線很快對上,又瞬間移開,快得如同錯覺。
唐夏低頭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男人,“嘖”了一聲。
下一刻若無其事地抬腳從男人的身上跨了過去。
8
一次的試探證明不了什麼問題,可林預暗地裡盯住了佟越好幾回,卻找不到她的“作案”的痕跡。
林預難以相信父親是真的瘋了,但所有的耐心和容忍早已在一次次的瘋癲鬧劇中被消磨乾淨。
他想起林建峰瘋癲時極盡惡毒的唾罵,想起周眉眉間時時的忍耐、佟越頸間的青紫,最終浮現眼前的,是公司的會議室裡他坐在主位揮斥方遒的痛快。
林建峰是疼他的,從前也讓人對他多番教導,但如今坐到了高處,林預才明白,那些為了他好,是教導,也是管束、是防備。
他心中想想,總不是滋味。
人嘛,嘗過了權力之後,再要回到處處被轄制的境地,怎麼會願意呢?
他拿走抽屜裡的藥瓶,從口袋裡拿出一瓶相同包裝的藥,鎮定地放回原位。
藥是他從唐夏那拿來的,能夠壓制過於興奮的神經元,是治療狂躁病的好藥。
只是對病人有用,正常人用了,卻會對腦神經造成不可逆傷害。
林預把替換出來的藥瓶放回口袋,轉身的瞬間,臉上的鎮定瞬間崩裂。
周眉站在林建峰的門口,眼神明滅變幻,最終她只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今天你爸去唐醫生那了,小李打電話說沒那麼快回來,我們先吃吧。”
小李是跟了林建峰多年的助理,深得信任,林建峰病後疑神疑鬼,便把他也叫出了公司,讓他跟在身邊伺候。
這樣一個名牌大學畢業,曾任公司二把手的精明人物,怎麼會發現不了藥物的蹊蹺?
走出林家的時候,暗角里突然傳出周眉的聲音:“李特助這樣能力出眾的精英,難道真的甘心在一個廢人身邊,做一個任勞任怨的保姆?”
看到李助理的腳步頓住,周眉認真看了他兩眼,突然覺得十分諷刺。
她和林建峰二十多年夫妻情分,到頭來相互猜忌算計,竟然還不如一個利慾薰心的外人來得可信。
她甚至不屑於多說,只在轉身之際,留下一句:“林建峰廢了,也老了,這林氏的將來,是我兒子的。”
林預還是太年輕,不懂物以類聚的道理,林建峰多疑,身邊的人比他只會有過之而不及。她等在這,就是要告誡小李,形勢早不在林建峰身上了,識趣的人總是知道怎麼做。
小李能做到林建峰身邊一把手的位置,如果不識趣,怎麼能贏得林建峰這樣多疑的人的信任呢?
走出大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眼燈光昏暗的林家大廳,然後把手裡掐緊的兩顆藥丸扔進了垃圾桶。
沒什麼檢測的必要了,他想。
林建峰還做著迴歸的美夢,身邊的豺狼虎豹卻早已虎視眈眈。
他沒這個機會了。
9
大戲的帷幕在一個月後被猝不及防地撕開。
林建峰自從舊事被曝光,總是疑心公司的人在背後對著他指指點點,情緒總是難以自控,便時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常出來。
可不常出來並不代表不出來。
他這樣的姿態好似讓周眉放鬆了警惕心,周眉在和李助理接觸的時候被林建峰看見了。
他遠遠瞧著兩人交談,態度熟稔的樣子,腦海裡遲鈍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疑心暗生。
回到房間後,他看著桌面放著的藥片,後知後覺地感到背脊寒涼。
這次,他沒有告訴小李,撥了個電話。
調查結果當天晚上就發到了林建峰的私人郵箱。
他的妻子、兒子、私人醫生甚至是助理的交集一一呈現在螢幕前,看到那幾張藥物的清單時,他手指顫抖,突然暴怒,一把把電腦甩了出去!
難怪這段時間他總感覺思維滯塞,反應遲鈍,甚至心頭鬱躁抽痛,原來,原來都是他的好妻子、好兒子的傑作!
他猛地衝到衛生間,死命地摳著自己的喉嚨,好像要把胃裡的藥片都摳出來。
可嘔出來的,只有一灘灘酸水。
他支撐不住地癱軟在地,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廢了。
靜思半晌,他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桀桀地笑出聲。
他回廚房拿了把刀,然後,輕輕推開了周眉的房門。
周眉被刀鋒反射的光刺了一下眼,驚醒的瞬間一把刀對著她的額頭落下,千鈞一髮之際,求生的本能讓她一把抓住揮過來的手臂,一瞬間冷汗淋漓。
刀在接近面容的一釐米處停住,而手臂還在不斷用力。
“林建峰,你瘋了?!”
林建峰壓著刀向下,聽到這話突然激烈地大罵:“我是瘋了!你們不就是想讓我瘋嗎?!我就瘋給你們看!”
“你這個賤人,竟然敢給我下藥!我就殺了你!”他神情癲狂,哈哈大笑,“誰叫瘋子殺人不犯法啊!”
起夜的傭人聽到響動,連忙走過來一看,被這幅情景嚇得清醒了。
眼看刀將要捅進周眉的腦子,她連忙大叫著拉了林建峰一把。
林建峰身體跟不上腦子的反應,被拉了個正著,周眉藉機一滾,脫離了他的壓制。
林建峰倏然被激怒,轉身一刀劃過傭人的肚子,血濺出來的時候,周眉幾乎被嚇傻了。
然而她很快反應過來,趁著林建峰呆怔住的那一瞬間,一把把床頭燈砸了過去。
林建峰倒下的那一刻,林預氣喘吁吁地趕到。
他站在房門口,看著捂著肚子呻吟的傭人,再看著被嚇得渾身顫抖的母親,突然奇異地鎮定下來。
像是看到了意料中的一幕,於是可以順理成章、心安理得地接受這個事實。
他抬首看向周眉,沒有驚詫、難過,甚至露出了一絲驚喜:“媽,我爸瘋了,治不好了,對吧?!”
不像是詢問,倒像是自言自語。
周眉站定,突然打了個哆嗦,她猛然發現,林預和林建峰在這一方面竟如此相像……
10
林建峰還沒醒,就迅速地被送進了一所“療養院”。
這是南城有名的“療養院”,專門為富人解決各種為家族帶來“醜聞”的人的地方。
被送到這裡的都是被放棄的人,相比於一般的精神病院,這裡的管制更加鐵血無情,無論多鬧騰的精神病人,送過來後總能被治得服服帖帖。
唐夏在這裡,看到了一個呆滯木訥的林建峰。
他渾身被打理得整齊、乾淨,只是面容枯槁,眼裡絕望的空無,像個垂死的老人。
他呆呆地看著窗外的綠植,身後站著兩個嚴肅的“醫生”。
唐夏走進來,對著兩人偏了偏頭,示意他們出去。
兩人對視一眼,接過唐夏手裡的紅包,站到了門口。
唐夏看到他這幅悽慘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笑聲驚醒了林建峰,他看過來,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彷彿見到了救命稻草。
“唐夏,小唐!你救救我。”他想要撲過來,手腳卻無力,“嘭”地摔在地上。
他痛呼一聲,見唐夏表情冷漠,只能匍匐著爬過來,意圖抓住她的腳:“小唐,小唐!叔叔的錢都給你,都給你!你幫我,你一定能幫我,我沒有病!都是他們害我!!”
他涕泗橫流,被折磨了一個月,神情已然接近崩潰:“他們這群瘋子,每天給我注射藥劑,給我灌藥、電擊!我不想瘋,我不能讓她們得逞!”
他臉上是扭曲的恨意:“還有姓佟的那個賤人,是她,一定是她來複仇了!”
他轉了轉頭,又矢口否認,崩潰道:“不對,如果是她,怎麼會查不出來呢?”
唐夏後退一步,躲過他抓過來的手,看著他如同喪家之犬的樣子,眼底壓抑已久的恨意突然湧現:“手段熟悉嗎?”
她蹲下來,一字一句對著他道:“沒想到有朝一日,兇手會跪在被害人的面前,把他曾經加害別人的手段一一都嚐遍吧?”
林建峰沒反應過來她的話,唐夏笑了笑,從包裡拿出卸妝巾,當著他的面一下一下抹掉臉上的濃妝。
三年來,她在林家一向是濃妝示人,一手化妝的好技術提升了面目的骨感,任誰看了都覺得她有歐美的血統。
她名義上的父親——唐老醫生,他的妻子就是個歐美人。
那張清純的臉出現在面前,與佟越的面容竟有幾分相似,林建峰宛如見了鬼,瞬間蹬著腿後退。
他扯著頭髮,喃喃著“不可能”,又猛地抬眼看著她:“竟然是你!怎麼可能!姓唐的當初為了開證明,他是幫兇!你怎麼可能是他的女兒?!”
“當然是因為你害死了他全家,而他求著讓我幫他報仇啊。”唐夏笑著淡淡道,漫不經心投下了一個炸彈!
“你個賤人胡說八道!我沒有!沒有做過!”
唐夏一笑:“是沒做,還是沒來得及做?”
林建峰一滯,瞳孔驟縮。
她慢悠悠地找了張椅子坐下:“姓唐的為了錢,幫你做假證,賺了這麼多黑心錢,遭了報應啊。”
她斂了笑,神色冰冷:“你說好巧不巧,就在你想動手的前夕,他們一家三口就出了車禍,他老婆、女兒都死了,只有他活了,卻又被查出了癌症。”
她偏了偏頭,神情天真無辜:“我呢,只是把你的‘小動作’很委婉地告訴他,他自己就認定了你是‘殺人兇手’。”
人在極度悲痛之下,是沒多少理智可言的,更何況林建峰確實動過滅口的心思。
如果說姓唐的是為了錢昧了良心,那林建峰就是切切實實的禽獸。
十年前醫學界對精神病的研究鑑認並不是很規範,林建峰犯了罪,卻不想坐牢,於是就動了用精神病脫罪的心思。
那個時候,姓唐的在心理學方面的研究已經小有名氣,林建峰花了大價錢讓他為自己出了份精神失常的證明,又讓他一言一行地教自己應付過了其他心理醫生的鑑定。
於是林建峰順理成章地成了一個“精神病人”,以“精神不穩定”、“無意識犯罪”逃過了法律的責罰。
可這一切,對於真正的受害人,又有多麼殘忍?
一句輕飄飄的“有精神病”,就能把一個花季少女十四歲到十六歲間一次次的被侵犯、被欺辱都抹去嗎?!
兩年的時間啊,她被困在暗無天日的禁室,努力看向小小的視窗外面,那裡只有一片觸碰不到的天空,和一簇顫顫巍巍的桃花。
那麼鮮豔美好,對比著她的腐爛。
她努力治好自己,努力生活,心口的傷疤卻止不住地化膿流血,因為造成這一切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
憑什麼?
怎麼可以?!
她深吸口氣,抬起頭努力笑了笑:“這樣,我也不是不能幫你。”
眼看他眼裡浮現刺眼的希望,她道:“你其實不是沒有選擇,只要你主動交代十年前的病是作假,那你現在病情復發這個前提本身就不成立,我再給你證明你沒病怎麼樣?”
“不行!不行!!”林建峰猛地搖頭,他是神志混沌,卻不是傻的,強姦囚禁未成年、欺瞞警方,哪一個拎出來,他餘生都出不了監獄!
“那真是可惜了,”唐夏毫不驚訝他的選擇,於是毫不猶豫地碾碎他的希望,“十年前,你說你有精神病,那我幫你一把,你也算願望成真了!”
她其實也並不想把自己的傷口挖出來給他人議論窺探,再收穫一波無用的同情,只是仍舊為林建峰的趨利避害感到噁心。
唐夏起身,踹開他礙路的腳,笑得甜美暢快:“姓唐的雖然死有餘辜,但我做人還是很有誠信的,他要你‘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怎麼樣?我做得還算不錯吧?”
林建峰腦子裡瀕臨崩潰的神志被這一句輕飄飄的問話壓散。
唐夏腳步輕盈走出去,門口的兩人衝進來,狠狠壓制發瘋的人。
走出“療養院”的大門,她不曾回頭看,只是拿起手裡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盟友,見一面吧。”
11
古色古香的茶館安靜悠然,每個隔間離得很遠,隱蔽性很高。
難怪南城那些自詡上流的人愛來這裡談事。
唐夏淺酌了一口清茗,想:確實適合談一些見不得光的交易。
對面坐下來一個人,唐夏撩起眼皮,看向了周眉。
沒錯,她的盟友,是周眉。
周眉夾起茶餅,不緊不慢地泡了壺茶:“怎麼猜到是我的?”
“三年前,”唐夏勾起一個笑,“或者說更早以前,早在我準備對林家實施報復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在她被救之後的第二年,有人曾匿名檢舉“林建峰精神失常作假”,警局為此對林建峰這起案件進行重審,但精神病當時更多依靠人的主觀認定,林建峰又裝得太好,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
巧合的是,第二次結果塵埃落定後的第二天,周眉即刻從律師那撤銷了離婚訴求。
後來林建峰為了穩妥,和姓唐的配合,假裝積極治療,開始了每月一次的心理治療。
唐夏進入林家後,就在這一個月一次的治療裡,開始悄無聲息地給林建峰下了精神暗示。
開啟精神錯亂的密碼,就是那一次次清脆的杯聲。
唐夏拉回思緒,抬頭看她:“此前我都是猜測,直到我第一次開始催眠,佟越告訴我,那隻貓在所有人進來之前就消失了。
“而當時,你是第一個進入林建峰房間的人,只有你有時間把一切痕跡都擦掉,幫我遮掩痕跡。”
兩個女人自此心照不宣,開始合作。
周眉終於笑了,笑得爽快:“聰明!”
她盯著唐夏卸了妝的模樣看了又看,像是突然看順了眼:“剛開始我還以為是佟越,但那個蠢貨表現得太明顯,反而讓我心頭疑惑。”
她從包裡拿出兩份資料,扔在桌面上:“你真以為林建峰那麼好糊弄嗎?生意場混久了的人,一副肚腸九曲十八彎!
“要不是我把他的調查報告攔住換了、暗地裡處處幫襯,你以為林建峰會像個傻子一樣被你們耍得團團轉?!”
唐夏拿起報告翻了翻,上面她和佟越的接觸按時按點標得清清楚楚,她沒有多看,只是聽到周眉的話覺得好笑:“你是在幫我?不是在幫你自己?”
她從煙盒裡抽出根菸,想起這裡是茶館,又塞回去:“你早就猜測林建峰的病是假的,你覺得噁心,想送他進牢房。
“但一個無權無勢的農村婦女,沒有證據,錢財被林建峰把得死緊,怎麼可能動得了他?”
“於是,檢舉失敗了,你又隱忍蟄伏了下來,這一隱忍,就是十年。
“兒子可以順利接管公司,於是林建峰更礙眼了。我這個時候給你遞了個臺階,讓你把這坨垃圾甩了,你就順坡下驢,將計就計而已。”
唐夏輕輕抬起下顎:“咱倆半斤八兩,對方是人是鬼早就一清二楚,就別玩恩情糊弄的把戲了。”
只有林建峰那蠢貨才會覺得周眉是因為大意被他發現了破綻,不過都是挖好的坑等著他跳罷了!
周眉被揭穿了心思也不惱,為她斟了茶:“行!那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我知道你保留了林預下藥的證據。”
她從包裡拿出卡:“我也知道你不想再和林氏有什麼牽扯,所以實在點,這筆錢夠你富貴一生了,交換吧!”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唐夏接過卡,從包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資料扔給她,感慨了一句:“真不知道林預碰上你這個母親,是幸還是不幸啊?”
周眉眉毛一挑:“誰叫他是我的種呢?可惜就是欠場教訓。”
她想到什麼,眼裡露出一點興味:“佟越那丫頭你是從哪找來的?”
唐夏瞬間心領神會,看熱鬧不嫌事大:“我從戲場千挑萬選選出來的,是個好演員,就是要價貴啊。”
“沒問題,膽大戲好,接著演也挺好。”
兩人相視一笑,舉起桌前的茶杯。
周眉道:“對不起,恭喜你。”
對不起,當年沒有幫到你。
恭喜你,破繭成蝶,重獲新生。
唐夏道:“同喜。”
恭喜你,擺脫人渣,走向自由。
茶杯在空中相觸,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勝利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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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每天讀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