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容梓君
清朝年間,陳康詰被派到聊城任縣令,前往時僱了三隻小船,前面的小船坐著陳縣令和妻兒,後邊的兩隻小船分別載著僕人和行李。
這天,船正沿著泲水前行,忽然聽到上游傳來陣陣鑼鼓聲,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隻高大的官船,幾個船伕正搖動著雙漿,乘風破浪向他們的船隻方向而來,看上去甚是有氣派。
這船隻與陳縣令的船並排而行,有時候也會超越,但過了一會又慢了下來,始終與他們的船隻相鄰相近。陳縣令便仔細觀察那船,只見船頭旌旗竟然也寫著“新任聊城縣令”的字樣。
陳縣令看了十分地驚訝,回到船艙後,他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難道朝廷往聊城委派了兩位縣令嗎?這是沒有聽說過的奇怪事。夜晚,船工把船隻停靠岸邊休息,而那隻大船也停靠在他們的旁邊。
第二天夜晚,兩家的船隻又停靠了在一起,兩家彼此的船工和僕人都開始打招呼,時間長了便逐漸地熟悉起來。因為陳縣令為人豪爽,就派僕人去詢問那隻大船的情況。
很快,那隻大船的僕人也過來向陳縣令稟報說道:我們家主人是去聊城任縣令的,說著,便拿著委任文書給陳縣令看。文書上的日期和陳縣令文書上的日期竟然是同一日,陳縣令看了百思不得其解。待那僕人走後,他沉思半天,就前往那隻官船拜訪。
陳縣令被請讓到船中與主人相見,只見主人四十多歲的模樣,長得儀表堂堂,衣冠楚楚,舉止端莊。但面容卻給人一種莫名威嚴的感覺,說話口音似浙江人。陳縣令恭恭敬敬地給主人行了拜見禮,主人也謙遜地還了禮。
彼此行完禮後,兩人便坐下交談,主人便介紹自己叫韋君弼,祖上在蘇州曾任刺吏。陳縣令也介紹了自己,並強調說自己前往聊城任縣令,韋君弼聽了好像一點都不奇怪,一直點頭說知道。
陳縣令看他說話非常嚴謹,一時也分辯不出他到底是什麼來頭,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但初次見面,又不好意思直接了當往下再詢問,看天色已晚,拜過後便告辭回去了。
第二天夜晚,韋君弼的僕人過來稟報說主人過來拜訪,陳縣令很熱情地招待了客人。韋君弼來這也只和他相互寒暄了一番,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給人感覺就是出於禮貌回訪而已。
陳縣令立刻讓人擺下宴席,韋君弼也是盛情難卻,於是兩人邊喝酒邊說笑起來,但他喝了三杯酒後說道:不能再喝了,於是就告辭回去了。從此以後,每當晚上船停泊之後,兩個人便相聚談天說地,聊得很是投機。
眼看到了聊城縣境內,晚上韋君弼來到陳縣令的船中來坐。陳縣令實在忍不住了,說:我們也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我們怎麼同時被派往聊城任縣令呢?你沒有感到奇怪嗎?難道這聊城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韋君弼笑著說道:陳公,我今晚過來就是向你說明這事呢,但我說出來之後,請你不要害怕。陳縣令說:我們都是當朝委派的官員,而且又是大男人,又不是婦人,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韋君弼說:陳公你是任聊城縣的陽間縣令,而我卻是任聊城縣城隍神,你是陽官,我是陰官,雖然是同僚,但我們卻是陰陽兩路人,有幸相遇相知,也是咱倆命中註定的緣分。
陳縣令了之後,瞬間便恍然大悟,他急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起身給韋君弼深深地施了禮說道:城隍神如此尊貴,我們一路上平坐平起,實在是我的罪過了。
韋君弼趕緊擺手不讓他往下再深說,然後傷感地說道:陳公,從此以後,我們將陰陽相隔了,幹嘛說那麼多客氣的話呢?陳縣令也難過地說道:就這樣與韋公分別,我實在不捨,如果再想與你相聚,有什麼好辦法嗎?
韋君弼沉思了好久才說道:在城隍廟的西院有間小屋,你派人把它打掃乾淨,並準備好床鋪被褥,那天你想我了,就去小屋住上一晩,我們在夢中就會相見。話剛說完,韋君弼和他的船隻以及僕人都消失不見了。
陳縣令上任後,政績卓著,為官清廉。這天忽然想起韋君弼起來,於是就去城隍廟參拜。當他拉開神像龕前帷幕一看,城隍神的容貌竟然和韋君弼長得一模一樣。於是他就急忙到西院察看,果然有一間小屋。
當天夜裡,陳縣令就住在打掃乾淨的房間內,他剛入睡,韋君弼果然過來與他相會。兩人交談十分融洽,陳縣令觀察周圍,發現韋君弼住的和用的,和人間也差不多。
從此以後,陳縣令只要有空閒時間,就會來西院小屋居住。這天晚上,韋君弼便傷感地對陳縣令說道:陳公,我也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叫紫姝,因此,我十分寵愛她,說著,便喚女兒過來與陳縣令相見。
只見這紫姝大約有十五六歲樣子,長得面容姣好,並且很有才華。陳縣令只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因此便請求讓女孩做他的義女。韋君弼卻愛憐地看著女兒說道:女兒生得如此討人喜歡,我才一直捨不得放手,讓她跟著我住在這陰府。
陳縣令說:可惜人神異路,我們陰陽相隔,不然的話,我把紫姝帶回縣衙府中,妻子見了她也一定喜歡。韋君弼拉著女兒手問:你可願意跟陳公去陽間做他的女兒?紫姝看了一眼父親,便流下了傷心的淚水,哭泣好久才哽咽地才說願意。
韋君弼這才笑著對陳縣令說道:陳公,我現在就把女兒交給你了,希望你善待她,將來再給她找一個好女婿,孩子跟著你我就放心了,總算了卻了我一樁心願。陳縣令笑著說:你可是神啊,不可忽悠我,我再怎麼喜歡紫姝,也不能在夢中把她帶回家去吧?
韋君弼說:心有所感,因緣隨之,這就是佛門所說的要斷緣了,我和女兒的父女緣分今天已盡,她將和你再緣父女之緣,你從夢中醒來自然會明白的。陳縣令突然從夢中驚醒,此時正好聽見樓上傳來五更鼓聲。
他剛回到家中,一僕人便向他稟報說:夫人五更時生下一女孩,你過去看看吧。陳縣令頓時恍然大悟,進入屋內,看到嬰孩正高聲啼哭著,雖然很小,但容貌像極了紫姝。
陳縣令抱起孩子愛憐地說道:你是紫姝嗎?你已經來衙府做了我的女兒,你也答應了你的父親,為何還要傷心哭泣呢?誰知道女孩聽了他的話,不僅立刻止住了啼哭,而且還對陳縣令笑了一下。
於是,陳縣令便對夫人說了其中的緣由,夫人很是高興,於是就給女兒起名叫神賜,小名仍然叫紫姝。但後來陳縣令在夢中與韋君弼相聚時,韋君弼連問都不問孩子的事,即使陳縣令眉飛色舞說女兒如何討人歡心時,韋君弼卻表現的十分冷漠,陳縣令甚是奇怪。
來年春天,本城有一年輕的小媳婦,因忍不住婆婆劉氏的鞭打虐待,於是就上吊自盡了。她來到陰間後,便到陰府告了狀,說自己死的心不甘,而這小媳婦有時還敢在大白天現身,以此向婆婆討命。
正好這劉氏的妹妹正是紫姝奶媽,於是奶媽就哀求陳縣令,讓他向城隍神求情,當時陳縣令認為這事好辦,於是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誰知當陳縣令和韋君弼說起此事的時候,他立刻臉色大變,沉默好久都不說話。
陳縣令再三懇求,韋君弼就把臉背過去,仍然不理不睬,陳縣令便有些生氣地說道:劉氏的媳婦是她自己尋短見的,又不是婆婆害死她的,為何過來向婆婆討命?按照法律,也不至於死罪。
韋君弼也強硬地說道:陳公,你不必為此事生我的氣,你尊奉的是陽間法律道德,我尊奉的是陰間法律道德。各有各的法則,各有各的道理,雖然我們是朋友,但公與私不能攪和在一起。
再說了,陰府早已經查明那劉氏,她是一個非常狠毒的婦人,媳婦剛嫁到她家的時候,兒子還沒有說什麼,她卻嫌棄媳婦長得醜,並給兒子說,早晚有一天讓這媳婦自動離開她家。
這就充分說明,劉氏早有害死兒媳婦的心,是她間接地殺死了年輕的媳婦,陰間最看中的就是報應,如果欠了債,一定要償還的,即使僥倖逃脫了,下輩子加倍償還。你剛剛說劉氏是紫姝奶媽的姐姐,你以為我會因為紫姝徇私枉法嗎,即使是紫姝犯了法,照樣對她嚴懲不貸。
說完,韋君弼便起身拱手拜別,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陳縣令突然從夢中驚醒。
陳縣令回家後,就去給奶媽說明情況,誰知奶媽告假去姐姐家了,原來她的姐姐五更天突然斷了氣。劉縣令聽了非常震驚,後來他多次去城隍廟那小屋安睡,但再也沒有夢見過韋君弼。
陳縣令在聊城做了十幾年的縣令,一直兢兢業業,口碑非常好。這年便離任回鄉,臨走前,他專門寫一幅對聯掛在城隍神座兩邊,對聯上寫到:
你我本是同寅,倘存片念偏私,
恐笑倒兩旁鬼卒,陰與陽無非擇獄,
唯有一心正直,方對住十殿閻羅。
陳縣令女兒紫姝長大後,果然生得貌若天仙,嫁給一個姓宋的少年進士。不久,宋進士被派到聊城任縣令,便攜帶妻子紫姝前往並住進衙門府。
這天,宋進士看見庭院的樹梢上掛著一枚金環,於是就對妻子說道:樹上怎麼會掛金環呢?太奇怪了吧。紫姝看到金環後,便大聲說道:這是我小時候掛上去的呀,父親那時任聊城縣縣令,當時這大樹還是一棵小樹苗,我是順手掛上去玩的,後來竟然給忘記了。
第二天,紫姝便拉著丈夫到城隍廟去參拜,她指著城隍神像對丈夫說道:他也是我的父親,宋縣令聽了很是驚訝,紫姝就把事情的原委詳詳細細地訴說了一番。
後來,紫姝便拿著自己的嫁妝錢,將城隍廟重新修葺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