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太父母在世的時候,給他說下一門親事。姑娘是鄰村的傅勒渾的女兒。這一年四月十八,德音太十五歲,姑娘十七歲,碰巧都去趕廟會,兩個人見了面。德音太偷偷送給姑娘一個手帕,姑娘從身上解下親手繡的荷包,系在了德音太腰上。雙方都覺得稱心如意。
可是轉過年,德音太的父母死了,家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村子裡有個財主,見德音太年輕力單,無人替他主事,硬是把他父母留下的一點土地給霸佔去了。傅勒渾見德音太窮了,便與他斷了親。可是傅勒渾的姑娘不忘相見之情,又扭不過父母之命,一賭氣投河死了。
德音太沒有了財產,娶親也沒有了指望,硬是氣得生了病。可是為了活命,還得帶著病身子去做工。
德音太沒有別的親人,只有一個舅舅,日子過得也不寬餘。可是外甥沒有父母,舅舅不管誰管?他領著德音太去治病,沒有吃的給送糧,沒有穿的給他做衣裳。舅舅為德音太沒少操心。
德音太本來夠倒黴了,可是村子裡有一幫闊少爺們,吃飽了,喝足了,閒著沒事還要德音太陪伴他們開心。有一天晚上,德音太被闊少爺們硬是從家裡拉出去打牌。德音太從來沒打過牌,也不會打牌,可是闊少爺們堵住門不放他走,結果德音太一個晚上輸了五十兩銀子。
德音太輸了銀子,債主天天找他要錢,逼得他實在沒辦法,只好去求舅舅。舅舅聽說德音太要借五十兩銀子,嚇了一跳,問:“你借這麼多錢做什麼?”
德音太怕說實話惹得舅舅生氣,可不借又不行,就瞎編個理由說:“我說了個媳婦,得拿財禮錢。”
舅舅一聽外甥說媳婦,心裡挺樂:“你說媳婦,別說跟舅舅借錢,就是給你也行。”
德音太拿著舅舅的五十兩銀子去還債,債主收了銀子,還跟他要二兩利息錢。要是不還,還得利滾利。德音太被逼無奈又去找舅舅。舅舅問:“你怎麼又來借錢了?”
德音太還是不敢說實話,又瞎編說:“媳婦剛說到家,沒有糧米日子不好過了。”
舅舅說:“看你,娶媳婦也不告訴舅舅一聲;孃親舅大,你訥不在了,這麼大的事把舅舅都忘了。”
德音太說:“我手頭不行,沒敢大操辦,簡簡單單地就接家來了。”
舅舅說:“趕明兒個我去看看,今天我先把錢給你買糧米。”
舅舅關心外甥,說來就來了。德音太想躲沒處躲,要藏沒處藏,只得硬著頭皮把舅舅迎進屋,說:“舅舅,你來了。”
舅舅坐在炕上,見屋裡只外甥一個人,就問:“外甥媳婦呢?”
德音太不敢說:“舅舅,我是唬弄你的,我本來沒娶媳婦。”他嚥了一口吐沫,說:“在裡屋呢!”
舅舅說:“我來看看她,從過門我還沒看過她的面呢!”
德音太又咽了一口吐沫。他明知不好,還是衝著裡屋喊:“舅來了,你聽不著啊!快下地做飯!”
舅舅說:“不用了,看看就行了!”
德音太又喊:“舅來了,你倒是下地啊!”
舅舅見外甥喊了兩遍,裡屋也沒個動靜,心裡想,這是外甥媳婦不願見我呀!起身下了地,說:“我還有事,改日再來吧!”
德音太的心像吊在半空的水桶,七上八下,見舅舅起身要走,桶底落了地。他為了裝得再像一點就掀起門簾進了裡屋,說:“看你!連舅舅來了都不下地,舅舅要走了,快送送!”
舅舅見裡屋還沒有動靜,不再等了。德音太跟著他跨出房門,一個勁地說:“小人家姑娘,不行啊,沒教養,不敢見人。”
舅舅說:“都是窮人家,也不必講究什麼禮節了。媳婦說到家。好好過日子,生個一男半女的,就不錯了。”
德音太送舅舅到大門口,轉身回來,急忙跑進裡屋,從被垛上拽下個枕頭,抄起笤帚疙瘩,“啪啪”一邊打一邊說:“你這個少打的貨,舅舅來了連地都不下,你這賤骨頭就得揍!”
德音太又是打又是罵,本是讓舅舅聽聽的,因為舅舅要走他家房後。他是讓舅舅知道,他說媳婦是真的。舅舅走到房後聽見外甥打媳婦,心裡想:這何苦的,小兩口鬧掰生了,外甥媳婦不恨我嗎?他又想回來了。
德音太見舅舅回來了,可傻眼了,勸仗還能對一個人勸嗎?他正急得不知怎麼好,忽然門簾一挑從裡屋出來一個小媳婦,身著紅旗袍,頭插銀扁簪,耳戴金耳環,一身新媳婦打扮,迎著舅舅說:“舅舅來了,給舅舅請安!”她親親熱熱把舅舅讓上炕,點燃一袋煙,又端來一杯茶,完後刷鍋做飯去了。
舅舅吃完香噴噴的飯菜,樂呵呵地走了。德音太把舅舅送到大門口,乾站在那兒也不敢回屋。他本來沒有媳婦,從哪冒出來的呢?他心裡害怕得很。這時屋裡媳婦喊他說:“快進來吧!”
德音太奓著膽進了屋,說:“大姐,今兒個得謝謝你了,謝謝你在舅舅面前替我周全。要不舅舅知道了真情,該有多傷心。”
媳婦說:“也難為你,舅舅來了,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德音太說:“舅舅對我千般愛憐,我對不起他啊!我對他說謊。”
媳婦說:“我知道你是個正派人,被人欺負了,又遭到詐騙。這樣吧,我救人救到底,不走了。”
德音太說:“這真是求之不得,不知大姐從哪兒來,姓什名誰?”
媳婦說:“你怎麼糊塗了,剛才你打的是誰?”
德音太一拍大腿,說:“你是枕頭姑娘?”
媳婦說:“從你出世我就陪伴你。你是個苦命人,我可憐你。”
德音太和枕頭姑娘結成了夫妻,一連過了三年。三年裡枕頭姑娘知冷知熱地照顧德音太,德音太的病漸漸好了,身體也強壯了起來。
一天,枕頭姑娘說:“我要走了,給你找個媳婦。免得我走後,你一個人孤單。”
德音太捨不得枕頭姑娘,枕頭姑娘說:“傅勒渾的姑娘本許你為妻,她因你而死;傅勒渾還有個小姑娘,也到了婚配年紀,我領你去把她要來。”
枕頭姑娘裝扮成已死的傅勒渾的姑娘的模樣,和德音太一起坐著車,來到傅勒渾家。
傅勒渾老倆口見大姑娘回來了,又高興又疑心,說:“孩子,你回來了,沒死啊?”
小妹妹也親熱地拉著姐姐的手,說:“姐姐,你還活著,我可想你了!”
枕頭姑娘說:“我隨著水衝下去,一個打魚的老頭救了我,收養在他家。前幾日,德音太阿哥外出辦事,從門前路過,被我看見,才知二老還在世。德音太尚未娶妻,便跟著一起回來了。”
傅勒渾本因德音太窮了才斷的婚,這回見姑爺已不是寒酸模樣,姑娘打扮得也很是整齊,也就沒再說出不樂意的話來。
德音太在老丈人家住了兩晚上。第三天晚上,枕頭姑娘和小妹妹一起餃子。
小妹妹見姐姐幹活幹得麻利,就說:“看你,像旋風似的。”說旋風就來了旋風,“呼”地一聲窗戶開了,姐姐一眨眼沒有了。小妹妹跟著跳出窗外去攆,可連影子都沒見著。
第二天,德音太要回家去,問:“我媳婦呢?”全家人正愁得不行,女兒是自己的,本來心疼,可以姑爺怎麼說呢?大夥都埋怨小姑娘,說她把姐姐弄丟了。
小姑娘也急得沒法兒,就說:“姐夫,不必難過,讓我去頂替姐姐好了。”
德音太趕著車把傅勒渾的小女兒接到家,成了美滿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