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有一家叫做客滿樓的小飯店,在這裡經營了數十年,到少東家的手上已經是第二代。在這個小鎮上,已經算是名副其實的老字號了。
最近三年,客滿樓的日子可不好過,因為就在街對面又開一家三層的大酒樓名叫夢槐館,食宿一體,裝修豪華。這個市鎮的人口本就不多,又不在交通要道上,因此從對面開張起,少東家就認為開不了多久它就會關門大吉。
然而,他錯了。
這夢槐館有一道名菜叫做夢槐酥肉,聽名可知無非就是酥肉而已,做法也沒什麼出奇之處,可是味道的確不凡。雖是豬肉烹製但那肉軟爛又有嚼勁,清香而不油膩,沒錯,確實是清香,不是普通肉類常有的那種油膩味道。
這道菜瞬間火了,整個市鎮的人簡直是趨之若鶩,夢槐館門前每日排起等位長龍,店裡不間斷供應茶水糕點讓等位客人解渴充飢。外來之人為了吃上一口酥肉也是紛紛住進夢槐館,神之後來想要住夢槐館非得提前半年預定不可。
這一下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滿樓每況愈下,三年過去,甚至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店裡現在只剩下兩個人,一個是六十來歲的老辛頭,身兼跑堂和廚師,再有就是少東家。這日晌午,他們兩個人正在門口看著對面的長龍嘆氣,老辛頭道:“我看那傳言是真的。”少東家道:“你不要造謠生事。”老辛頭道:“怎麼是我造謠?你問問這鎮上的人,誰沒聽過這個傳言?”少東家道:“還是子虛烏有,否則為何生意依然這麼火爆?”
“知道什麼?說來聽聽?”二人的聊天突然被一個慵懶的聲音打斷了,“還有我不知道的?”跟說話聲一同出現是一個矮矮的胖子,油光滿面的。少東家和老辛頭忙站起身來給這個胖子讓座,口稱;“德爺。”聽姓氏可知他是個旗人,在客滿樓住了快兩個月了,說是來此地要賬,目前是客滿樓的唯一長客,因此主僕二人對待他很是客氣。
那德爺一臉滿不在乎地樣子,大刺刺的坐在剛才少東家的位置上,撇著嘴問道:“老辛你說,什麼事大夥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少東家給老辛頭一個眼色,老辛頭裝作沒看見,笑著說道:“還有德爺不知道的事嗎?我是說……”伸手悄悄指看一下對面,低聲續到:“傳言說對面的酥肉,是用人肉做的,您還能不知道嗎?”
那德爺眼睛一立,裝模作樣地說道:“就這個?誰不知道?可是你說,他們從哪弄來那麼多的人呢?”老辛頭說:“您不知道嗎?傳聞說那道菜是用年輕女子的肉做的,所以才清香軟爛,這幾年光咱們這就丟了多少女人了?”德爺道:“失蹤女人的事我倒也聽了一些,難道真是……”說著不禁有些噁心,因為他也去對面嘗過那酥肉,味道真的終身難忘,至今回味。
老辛頭倒了一碗水放在桌子上,道:“失蹤的女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官府查了幾年什麼眉目都沒有,我看八九不離十就是對面乾的。”
少東家插嘴說:“我們見識短,瞎說的,德爺不要往心裡去。”德爺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道:“這還不容易,今晚我去調查一下便知。”這德爺以前曾對二人吹噓自己有功夫在身,飛簷走壁不在話下,所以老辛頭奉承道:“德爺出手,馬到功成。”德爺哼了一下,晃晃悠悠出門去了。
晚飯時,德爺要了一碗大肉面,吃得滿臉淌汗,然後緊了緊褲帶,跟老辛頭和少東家道了一聲:“等我訊息。”轉身走出店房去了。少東家埋怨了一天,這時更是氣得不知道該怎麼好,只會說:“惹禍了惹禍了。”老辛頭倒是滿不在乎地道:“我看那德爺就是吹牛皮的功夫,他弄不出什麼大事來,放心吧。您要是不放心,晚上我去對面看著點。”少東家想了想,說:“也好,萬一惹出什麼事來,你我早些想對策。”
老辛頭在夢槐館後門的草叢裡躲了半宿,一個人影也沒見到,等到快四更天了,老辛頭哈欠連天正要回去休息,突然看到幾個人影向後門走來,大約是三四個男人,中間架著一個矮子,朦朧月色下像是一個女人。老辛頭一下來了精神,等這幾個人鬼鬼祟祟地進了門,半天再無聲息才趕緊跑出了草叢。
天矇矇亮,德爺打著哈欠從外面回來,老辛頭迎上來,問道:“怎麼樣德爺?”德爺小眼睛從他倆臉上掃過,道:“給我弄碗麵條,邊吃邊說。”老辛頭答應了一聲,忙去廚房下麵條。
德爺吃了麵條,抹抹嘴講起了昨晚的經過。昨晚他走的早,但是去的並不早,也是找地方埋伏了很久才行動,還說看到了老辛頭鬼鬼祟祟地蹲在了草叢裡。老辛頭有些不好意思,說怎麼沒見到德爺。德爺吹噓自己的身手了得,怎麼能讓看見呢?
然後滿不在乎地繼續講述,說他一直等到後半夜才行動,縱身上了房頂,掀開屋瓦挨個屋子看了一遍。三樓客房沒有什麼看頭,德爺正琢磨著怎麼下到一樓的廚房裡看看,就聽見樓下的腳步聲。他趕忙隱住身形,想看看三更半夜是什麼人來了?無巧不成書,這幾個男人架著一個女人,恰恰來到三口的一間客房之內,將那女子放在床上,幾個人聊了幾句,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老辛頭急得直搓手,催促德爺講下去,德爺抿了一口茶,道:“聽那幾個人的對話我知道,那個女人是逃跑出來的,如今被帶了回來,說明天要送到什麼地方去,想必是有一個集中關押和屠宰婦女的地方,等這幾天我再想辦法調查一下,查出他們的老巢。”
老辛頭道:“德爺,您去廚房了沒有?”德爺道:“去了,鍋里正煮著骨頭湯,我看那骨頭像是人的大腿骨。”說完,打著哈欠回房睡覺去了。
當天晚間,德爺正在睡覺,雖然他是個粗壯的漢子,但覺倒是很輕,有人從窗戶進來他一下就聽見了,但他保持呼吸平穩躺著沒動。只聽那腳步聲非常輕的向床前走來,突然一刀劈下,利刃整個陷入床中。德爺伸手抄住那人腳踝一送,那人站立不穩向後退去,緊接著屋裡響起衣袂帶風之聲,德爺從床下翻出來,這時有幾個漢子已經將那刺客抓住了。
“掌燈。”德爺喝了一聲。屋裡驟然亮起,德爺走到刺客面前,一把拉下他臉上的黑色面巾,笑嘻嘻地說道:“孫佔鑫,鑫大頭,我終於抓到你了。”面前的刺客竟然是老辛頭,不屑地笑道:“不曾想你長了一個蠢豬樣兒,卻精明得很吶。”德爺笑道:“否則怎麼抓你這個下三濫的土匪頭子?這倒賣婦女的買賣讓你從咸豐朝幹到光緒朝,也夠本了。”
原來這孫佔鑫原本是這附近山上的土匪頭子,年輕時便跟洋人勾結,以倒賣煙土和婦女發了財。後來因為洋人可以堂而皇之地賣煙土,他便專門幹起了倒賣婦女的勾當。孫佔鑫這人武藝一般,但頭腦靈活,神出鬼沒,所以儘管官府知道他的老巢卻沒人知道他人在哪裡,平山滅寨幾次後他卻總能死灰復燃。
這德義臻追查倒賣婦女案多年,有訊息說孫佔鑫就喜歡在這小鎮裡改名換姓地暗處觀察和指揮,他才來到這裡暗查。近日訊息又說前幾日從孫佔鑫手上跑了一個女子,可是這女子逃跑時受了傷,跑下山來就死了,但德義臻覺得可以將計就計。
那天正好聽見老辛頭說起夢槐館賣人肉的傳聞,德義臻便安排下這一連串的計謀,想將那孫佔鑫引出來。所以他把訊息傳遞給老辛頭,實在是指望客棧飯館人多嘴雜,能夠將訊息散佈出去。
誰曾想老辛頭就是那孫佔鑫,當晚竟然來殺人滅口,多虧德義臻藉著查探吃人肉的名義晚間跑到夢槐館來埋伏,這才一舉擒獲孫佔鑫。而客滿樓飯店,一直就是孫佔鑫山下的情報站,他在此裝成跑堂的已經幾十年了,他散播夢槐館吃人肉的訊息一是要嫁禍於別人,二是為了將其擠兌黃了,如今自己終於惡貫滿盈,當地把百姓無不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