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三年,彭公彭朋赴距京師不遠的三河縣任知縣。到任才十多天,他就大小斷了七十餘件案子。
一天,彭公正在公堂審案。忽然傳來一陣喧譁,有人在高聲呼冤。彭公吩咐把喊冤之人帶上來。
七八個鄉民模樣的人上了堂。領頭的是個五十開外的清瘦老頭,身穿藍布褲褂,白襪青鞋,淚眼汪汪,一個勁地磕頭:“老爺救命,小的冤枉啊。”
彭公忙問:“你叫什麼,住哪兒?有何冤枉,儘管道來。”
清瘦老頭抹了一把眼淚:“小的叫張永德,住夏店村東頭,自小在家務農。妻子早已去世,膝下只留一兒一女。女兒鳳兒才十七歲,尚未受聘人家。四月二十八日那天村中唱戲,十分熱鬧。女兒執意要去看戲。小的拗不過她,只好讓她去了。哪料她被那夏店街上外號‘左青龍'的無賴看上,光天化日之下將女兒搶去。小的得知,和兒子張玉連忙上門哀求他放了我女兒……可那左青龍倚仗是索親王的乾兒,指揮手下人將我和玉兒毒打。可憐我兒被打成重傷,臥床不起。女兒又不知死活……嗚……求老爺替小的申冤啊。”老頭說完,伏在地上大哭。
彭公聽得雙目圓睜:“惡賊,本縣非拿你問罪不可!”
“老爺,我們也要告那左青龍。”隨同而來的其他幾個鄉民邊說邊遞上一疊狀子。
彭公展開一看,第一張告狀人餘順,系夏店小東莊農民,狀子上寫道:
四月初九,左青龍在夏店街收購麥子八十石,玉米三十石,應付銀兩二十兩。可左青龍一文不給。向他討,他反叫手下人孫二柺子、何瞪眼等人,′手持木棍鐵杵,將餘順全身打成大小傷二十餘處。求老爺主持公道。
餘下幾張狀子均是控告左青龍橫行鄉里,霸佔房產、侵佔良田、捏造假字據、誘姦寡婦、私設公堂,拷打良民、威逼強婚等種種惡行。
彭公看罷,氣衝斗牛,正欲傳令衙役等去拘拿左青龍。忽然念頭一轉,心想:這左青龍果真如此可惡,為何前任縣太爺沒留下一張底狀告他?是不是其中有何奧妙?此事關係重大,切不可魯莽行事。不如這樣,對。想到此,彭公和顏悅色地對大家說:“你等先回去,待本縣認真查訪,三天後定有迴音。”
退堂後,彭公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叫彭興拿來幾件衣服,兩人改扮成文雅書生和書僮模樣,僱了兩匹驢,慢悠悠地直奔夏店而來。
春夏之交,豔陽高照。田野裡麥苗一色新鮮,煞是可愛。路旁垂柳隨風搖曳,農夫們忙碌穿梭在田間路旁。
彭公和彭興看著這田野美景,心中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兩人一前一後,不知不覺中來到熙熙攘攘的夏店街口。
這時,彭公看到前面圍著一簇人,嘈雜聲中雜夾著叫罵聲。他催驢快步趨前,只見兩個人正臉紅脖子粗地在大聲爭吵。一個趕驢模樣的人,短眉細眼,黃茬鬍子,約四十開外,正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另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白淨臉皮,身穿藍夏布大褂,用手指著趕驢人的鼻樑,狠狠地罵道:“你這賴皮,太不講理,剛剛說得好好的,怎麼又賴帳了?”
趕驢的氣得緊握拳頭,氣勢洶洶地回敬:“少放屁,你這小白臉沒錢就別騎驢,還敢罵我,老子非揍你不可。”說罷掄拳就想動手。
小白臉嚇得邊退邊叫:“你這潑皮、無賴,沒理還想動手打人。如果你敢碰我,別怪我不客氣。”
周圍的看客紛紛打起了圓場。一位老翁勸著趕驢人:“你這人,怎麼如此不近情理?先聽聽他講的有沒有理再說。”
“對,對,不要動手打人!”旁人附和著。
小白臉見眾人護著他,便滔滔不絕地講起前因後果來:“小的曹二,家住三河縣城裡。由於在京師開了一家雜貨店,小的平時就在京城掌管。昨天接到家中捎來的一封信,說八十歲的老母去世了。我急得一夜都沒睡,天剛亮便出了齊化門,僱了一匹驢趕來,恨不得早早飛回家中。剛才到了夏店,看看那驢兒不行了,便又僱了一匹。”說到這,他用手指著那趕驢人:“我與他明明講好是二百文錢,我騎上驢就走。才走了幾步,他說我走得太快了,還說天氣太熱,馱不動了,硬拉我下來。我只好又給他加了五十文,他還不肯,說非再加一百文不可。我氣了,便爭吵起來。”
彭公在一旁聽罷,正想下驢把自己的黑驢讓給小白臉。驀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趕驢的見小白臉曹二揭了他的醜,趁眾人稍不注意的當兒,倏地衝上去,掄起拳頭朝曹二當胸便是一拳。曹二猝不及防,不由大怒,舉拳回擊,只聽“撲通”一聲,那趕驢的中拳後竟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曹二嚇得臉色鐵青,舉止無措,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打死人啦——”,圍觀者嚇得邊叫邊慌不擇路散去。驚叫聲很快引來了當地的地保、保甲等人。他們將呆若木雞的曹二鎖上。一個頭兒模樣的人說:“快去拿只筐來,把這廝罩上。”然後喚上一名保甲:“你好好看守這屍體,人命關天,不可有誤。我馬上去衙門報案。”說完,一行人拖著曹二直奔三河縣而去。這一切,彭公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也看糊塗了:這曹二一介文弱書生樣,手臂細細的,難道是懷有絕世武功之人?怎麼僅一拳就將對方打死了?這似乎不太對,恐怕內裡有什麼文章。看來得早早趕回去審個清楚。
彭公一看夏店街已在眼前,便同彭興進了街。
兩旁店鋪林立,買賣倒也興隆。街上人煙稠密,十分繁華。彭公邊走邊看,見迎面有座酒樓,逸出誘人的香味。他感到肚子餓了,便同彭興兩人下驢進內。
“客官,您要吃什麼?”跑堂的滿臉堆笑湊上前來。
“來兩壺酒,兩碟炒菜。”彭公隨口說道。
跑堂去了,轉身就已將酒菜擺上,正欲離開。彭公將一塊銀元塞在他手裡,輕輕地問:“我向你打聽一人,你要實話實說。”
跑堂的得了銀元,喜上眉梢:“客官要打聽的人是誰?”
“左青龍。”
跑堂的禁不住伸了伸舌頭:“呀,客官,你說他呀,誰人不知?客官是要買糧?”
“對,在下要在此處買些雜糧。”
“要買雜糧,攀上左爺就好說,這夏店街的糧價,都是左大爺定的,他說多少是多少,沒人不敢不賣。”跑堂的喋喋不休。
“是嗎?那左大爺住哪兒?”
“呶,就那頭右拐彎。不過今天不巧了,左爺不在,他每逢三六九集市才來,平時……”跑堂正說著,隔壁有人在喚他了,便連忙應聲而去。彭公給彭興一個眼色,兩人匆匆地吃了酒菜,早早地抽身出來。
暮夜,彭公回衙就接到當日報案文書,當即傳令掌燈升堂。
“將曹二帶上堂來。”
隨著一陣吆喝,曹二被拖上亮如白晝的公堂跪下。
彭公細細一看,這曹二確係路上所見的那小白臉無疑,便一拍驚堂木:“曹二,你為何要殺人?”
曹二把頭磕得“嘭嘭”響:“老爺冤枉啊,小的因家中死了八十歲老母,一早從京城趕來,哪……哪會去殺人啊。”
“還想抵賴,明明是你一拳將人打死,還不招來!”彭公喝道。
“這…...這人先打我,我只好還手,沒想到只一拳就死了人,我……我真冤啊。”曹二慌忙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述說了一遍。彭公耐心地聽著,心想:曹二講的與我白天所見的的確大致相同。奇怪,他一絲也沒隱瞞,那趕驢的死得真莫名其妙。他越想,心中的疑團也越大。沉吟再三,便叫衙役將曹二帶下去關押。
天矇矇亮,彭公便帶了捕快、仵作等人,押著曹二,直奔夏店而來。
停屍場上,地保孫亮等人早已搭好屍棚,擺好公案。彭公落座後,便叫刑房班頭杜光、仵作朱榮上前去驗屍。聞訊而來的群眾裡三層外三層,爭相看個究竟。
一會兒,杜光、朱榮上前稟報:“老爺,被害人全身有傷四十四處,致命傷有七處。”
彭公不聽則已,聽了之後大驚:怪了,我明明看見曹二隻是一拳,手裡又無兇器,怎麼死者身上會有這麼多傷?他再也坐不住了,霍地起身,快步走到屍體前察看個究竟。
只見那屍首遍身是血跡,臉部糊成一團,難以看清其真面目。但彭公從其穿著上辨認,似乎不像是那趕驢的。他盡力壓抑著內心的憤怒,心中隱隱然感覺到了什麼。
“來人,將曹二押上來!”一回到座位,彭公就喝道。
曹二被帶上前來跪下。
“曹二,你到底用什麼暗器將那人殺死?”
曹二大哭:“老爺,小的只是為了僱驢才與他口角,動手時只打了一拳,哪有什麼暗器?他身上的傷根本不是我乾的。”
“好,快拉曹二去認屍。”彭公見他那可憐相,念頭一轉。
衙役拖曹二上前認屍。曹二一見,便拼命似地叫喊起來:“老爺,實在冤枉啊,這屍體明明換了一個……昨天死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人,穿的是破衣服,這……這人根本不是!”
彭公不覺默默點頭。心想,這屍體確實有文章,與昨天死的對不上號,難道……他喚上地保孫亮:“孫亮,我問你,昨天曹二打死的那驢夫,你是否親眼所見?”
“回大人,小的沒細看。當時出了人命,急於押送兇手報案,便叫手下人魏保英保護屍體。”
“哦,快將魏保英傳上來。”少時,魏保英走進了蓆棚,跪在案前。
彭公臉露怒色:“魏保英,你先抬起頭來。”
魏保英怯生生地拾起了頭。他年紀二十多歲,臉色微青,倒眉毛,高鼻薄唇,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慌。
“你多大歲數,當差幾年了?”
“回大人,小的今年廿九歲,自幼就在公門當差。父親去世後,我就頂替當了這份差役。”
“混帳,既然當了多年的公差,怎麼昨晚讓你看護死屍,死屍會變了呢?還不快快招來!”彭公忽然臉一沉,大聲喝道。
魏保英戰戰兢兢:“小的是盡心的,不敢睡著……求老爺恩典。”
彭公怒不可遏:“來人,拉下去掌嘴,再打四十大板!”
魏保英被拖了下去,嘴裡一個勁地喊:“老爺饒命,我說……我說。”
“住手!”彭公忙令將他押回。
魏保英喘著粗氣,定了定神,說道:“昨晚我吃了晚飯,喝了四盅酒,就不知不覺在那屍體旁睡了過去。約莫二更時分,我被一陣透骨的冷風吹醒,睜眼一看,滿天星斗,無一絲月光。看看周圍只有我一人孤零零地陪著一個死屍,心中害怕起來。恍惚中,我感到有些動靜,便小心翼翼地打著燈籠,上前察看一下。呀,這一看,嚇得我毛骨悚然、靈魂出竅:那屍體不見了!莫非有鬼不成?我嚇得癱坐在地,久久不敢出聲。過了好一會,見沒有動靜,我才慢慢回過神來:心想這事非同小可,一旦天亮老爺前來驗屍怎麼辦?越想越害怕,忽然想起亂葬崗內前幾天有一個新埋的屍體,不如挖來頂替。於是我就去將那具屍體移到此處。老爺,小的說的全是實情,求老爺饒了我吧。”
彭公越聽,心中的疑團越大:這屍體有如此眾多的傷,是誰殺害的?那驢夫屍體又“飛”到哪兒去了?魏保英怎麼知道亂葬崗有這具屍體?等到他說完,便問:“要我饒你不難,只要你老老實實將亂葬崗的這屍體來歷說出來。”
魏保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這屍體都是小的貪杯誤事引起的。五月初九的晚上,小的在後街的小酒店裡賭錢,輸了幾十吊。正在懊惱之際,外面進來一個人,我一看,是醉鬼張二。他說只要跟他走,管保有大錢。我正想要錢翻本,便跟著他走了。到了那無人的地方,他說要我幫助埋一具死屍,事成後給我八兩銀子。我開始嚇得不願去,但經不住八兩銀子的誘惑,只好去了。他帶我到一處花園內,把屍體抬出,胡亂地埋在亂葬崗裡……就這樣。”
“那花園是誰家的?”彭公脫口問道。
“天……天色昏暗,小的一時看……不清楚。”魏保英結結巴巴。
“那驢夫的屍體究竟到哪兒去了?還不快招來!”彭公對驢夫屍體失蹤,仍耿耿於懷。
魏保英一臉哭喪,趴在地上連連磕頭:“老爺,小的實在不知啊。半夜裡一陣陰風,那屍體……可能變成鬼了。”
“胡說!”彭公忍不住喝道。
話音剛落,冷不防衝出一個人來,邊衝邊喊:“老爺,小的沒死,把驢還給我吧!”
彭公一愣,睜眼一看,呀,他不就是那被打死的驢夫嗎?怎麼死而復活?!
“你……你究竟是誰?怎麼回事?”彭公按捺不住驚訝,連忙問。
“快來看鬼呀,有鬼!”圍觀人群裡發出一陣驚呼聲。
那人忙跪下磕頭:“小的不是鬼!小的該死,驚動老爺了。小的叫呂祿,京郊人氏。因家境貧寒,別無生計,只好以趕驢為生。昨天在夏店允了曹二的生意,因天氣炎熱,便要求曹二加價,發生口角。小的性子暴烈,話不中聽就要毆人,可小的犯有心臟病,心頭一氣加上吃了曹二一拳,當時就失去了知覺……等我醒來時,見身上蓋著席子,旁邊還有一盞燈籠,一個人正睡著打鼾。我知道一定是認為我死了,曹二也吃了官司。我不敢聲張,生怕把看護的人驚醒,便偷偷地爬起來跑了……天亮時聽說老爺要來驗屍,心想屍體也沒有了,還驗什麼屍?心中好奇,想看個究竟,順便討回驢子,便來了。可一到就聽說屍體已有,小的又嚇得不敢聲張,心想這又是怎麼回事?方才見魏保英吐了真情,才敢出來,請老爺恩典,放了曹二,把我的驢還我,我還要幹活去。”
一席話,只聽得所有人嘴裡發出“嘖嘖”聲。
彭公見真相大白,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呂祿,本縣本該罰你買賣不公平。念你有病在身,又受驚嚇,就不追究了。今後定要本分做生意,不可動輒打人!”說完,讓人牽來那驢,還給呂祿。呂祿再三拜謝而去。
彭公又將曹二放了,念他無辜受牽連,特賞他二兩銀子回去安葬老母。處理完了呂祿、曹二這出假死案,彭公這才吩咐人去捉拿醉鬼張二,同時張貼認屍公告。
夜半屍變的奇案,吸引了方圓十多里內的鄉民前來觀看,停屍棚被圍得水洩不通。
“哇,這樣年輕的後生被害,可惜呀。”
“你看看,那屍體一點也不腐爛,冤魂不散吶。”
圍觀的鄉民你一言,我一語,群情激憤。
午後,彭公正在臨時的住處小憩。忽然,一陣又一陣的慘叫聲,使他的睡意頓時全消,他忙起身,整了整衣冠,快步坐到案前。舉目一看:慘叫的人約莫六十多歲,花白鬍須上沾滿了淚水和鼻涕。他趴在那屍體邊,正嚎啕大哭。
“快將那哭叫之人帶上來。”彭公見狀,心裡已明白三分。“老爺,慘啊,究竟是哪個天殺的,害死了我的兒子……”
老頭邊踉蹌走著邊哀嚎。
“老人家有何冤情,儘管慢慢說來,本縣定替你捉拿兇手!”彭公心中憐憫,和藹地說道。
老人哽咽著,吐出胸中的一腔苦水:“小的趙永強,在夏店街東頭居住,生有一男一女。我兒趙景芳今年才十八歲,平時足不出戶,在家苦讀以求取功名。本月十三日那晚,我兒突然出走未歸,急得小老兒四處尋找,卻不知去向……今天聽說驗屍發生變故,小老兒聽了,心中怦怦直跳,心想難道是我兒有什麼三長兩短?便匆匆趕來,誰知一見,真的是我兒景芳啊......老爺,您一定替小的做主,抓著那可恨的兇手,替小的報仇雪恨……”說完,連連磕頭。
彭公實在看不下去,忙叫衙役扶老頭起身:“老人家要節哀順便,本縣定替你報仇便是,你先領屍回去安葬了吧。”趙永強被攙扶著下場。
彭公望著他蒼老、踉蹌的背影,不覺緊緊攥緊了雙拳,猛地在案上一敲。
次日,彭公回衙後立刻傳審醉鬼張二。醉鬼張二先是百般抵賴,後與魏保英對質,他才不得不低頭認罪,承認那死屍確是趙景芳,系被左青龍所害,然後找他移屍滅跡。趁著黑夜,兩人匆匆地將趙景芳埋了。
左青龍!果然又是他。看來惡霸不除,三河縣民無寧日。但要除掉左青龍談何容易,他倚仗是索親王的義子,若無真憑實據,他必不認帳,弄不好還會反噬一口。彭公左思右想,忽然來了靈感。他悄悄喚來捕頭馬清、杜明兩人,讓他們趁夜去左青龍府上如此這般,兩人點頭而去。
夜色沉沉,夏店街的人們進入了夢鄉。
左青龍府宅附近,有兩條黑影箭一般地穿過,翻過一人多高的圍牆,敏捷地向前摸索著。
“媽的,自己飲酒玩女人,卻讓老子替你看門,哼。”一個提著一盞“左府”兩字燈籠的家丁,嘴裡咕嚕著,一路巡邏而來。
兩條黑影互相點了一下頭,待那人剛剛走過,便猛地撲上去,將家丁捂嘴按倒在地:“我們是衙門內的捕快馬清、杜明,想活命的,快說那左青龍的臥室在哪!”
家丁嚇得牙關直打顫:“老爺饒……饒命,左青龍臥室在前……面池塘向……右拐,那點燈的廂……廂房便是。”
馬清、杜明將家丁的嘴巴用一團布塞著,將他綁在樹身上,然後迅速向左青龍臥室靠近。向前約莫五十米,有一池塘,池邊種著不少花卉,在夜色中散發著陣陣幽香。繞過池塘,有一排廂房,靠東側的一間內,還亮著一盞燈,格外醒目。
馬清、杜明躡手躡腳地來到窗外,屏著呼吸一聽,果然,房間有聲響,而且隱約傳出一陣女子的抽泣聲。
咦,怎麼會有女人?杜明、馬清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忙用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窗紙,用手輕輕一戳,一瞧,不由觸電般地驚顫了
屋內,掛著半透明流蘇帳的臥床上,有一女子被剝得一乾二淨,橫陳在床上,不停地掙扎,淚水淌滿了臉頰。
“別哭!再哭,老子就殺了你!”左青龍顯然被那女子的啼哭、掙扎惹怒了,惡狠狠地威脅她。
馬清、杜明見到如此獸行,氣得兩額青筋直暴。救人如救火,兩人再也忍耐不住,“砰”地狠狠踢開大門,猶似猛虎下山般地向左青龍撲去。
正在興頭上的左青龍壓根沒想到捕快會衝進來。他驚了一下,剛想抵抗,便被馬清、杜明幾拳打得暈頭轉向,乖乖地束手就擒。那女子且羞且驚,扯起一團棉被死命地掩護著雪白的身子,縮在一角不停地抖著。
“姑娘,別怕,我們是衙門公差,奉彭老爺之命前來救你,你快穿上衣服吧。”馬清、杜明兩人說罷,將床沿地下的衣服扔上。
那姑娘“哇”地痛哭起來。
三河縣衙門大堂,彭公威風凜凜地坐著。
“帶左青龍!”彭公一聲令下。
左青龍被五花大綁押上公堂。他見到彭公並不下跪,橫著脖子為自己壯膽:“彭朋,你派人私闖民宅,將我虐待,究竟想幹什麼。”
“左青龍,你倚仗權勢欺壓百姓,姦淫良家婦女,霸佔他人房產,濫殺無辜,所有這一切,本縣已訪得一清二楚。今日在公堂之上,你還有什麼話說?”彭公喝道。
“哈哈哈,彭朋,你捏造了我這麼多罪名,如果無憑無據,在下可饒不了你這小小七品官。”左青龍肆無忌憚地咆哮著。
彭公一聽此言,頓時氣得滿臉鐵青,猛拍驚堂木:“該死的賊胚,你姦淫張永德之女鳳兒,打傷張玉,剋扣餘順糧錢,殘殺趙景芳,樁樁血案皆有人證,難道是本縣捏造?來人,帶張永德上堂。”
張永德上堂,見到左青龍,氣得扯著嗓子直叫:“你這天殺的,搶走我女兒,打傷我兒子,老子與你拼了。”說完欲上前拼命。
彭公忙令衙役勸止。
“左青龍,你到底招不招?”
左青龍耷拉著腦袋,索性不發一言。
彭公怒不可遏:“拖下去,給我重打一百大板!”
左青龍被皂隸拖下去,“劈劈啪啪”地打了一百大板。左青龍哪受過這般痛苦,殺豬似地狂叫。不久,便暈了過去。打完後,彭公令用冷水將他潑醒,又拖上堂來。
“左青龍,你再不招,本縣還要重重罰你!”彭公毫不手軟。
左青龍痛歪了嘴巴,哼哼哈哈,有氣無力地說:“我招……招。那張老頭女兒,是我搶的,被我糟蹋了……餘順的糧錢是我扣的,我願賠……”
“那趙永強之子趙景芳,是不是你殺的?為什麼要殺他?快說。
“啊,趙景芳,我……沒殺。”左青龍臉上肌肉擠在一堆,僵硬著舌頭,還想抵賴。
“帶醉鬼張二上堂!”
左青龍看見醉鬼張二上堂,雙眼翻白,再也沒有勇氣抵賴了,交代了殺害趙景芳的經過:“那天,看見趙景芳在外面走,那後生白白嫩嫩,比妞兒還漂亮,就叫手下人將他哄騙到內房。我給他喝了放有蒙汗藥的酒,趙景芳昏睡過去。趙景芳醒來後,怒不可遏,非要拉我去見官不可,我一怒之下將他毒打,然後殺了他。”
左青龍,這三河縣的惡霸,終於被打入死牢。等待他的,是法律的嚴懲。
三河縣民眾聞之,無不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