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應天府上元縣有一剛正不阿的知縣名叫周家順,一日清晨周家順正在知縣廨中翻看案牘之時,一衙役敲門而入,稱有人報案。
盞茶過後,一個頭戴烏紗帽,身穿青袍補服的知縣坐於堂上,只見此時堂下跪著一人,那人身穿綠色小袖褙子,髮髻凌亂,身上更是沾滿了泥水,如此狼狽不堪,定是有大案相報,周家順忙問道:“堂下何人?”
堂下婦女誠惶誠恐的回道:“回大人,民婦吳秀蓮,家住上元縣,昨天夜裡我家娃娃出門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就在門口留下了一雙小鞋和一攤血水,夫君說娃娃定是被野獸捉去吃了,但我不信,青天大老爺你可要為我做主,將我家娃娃找回來啊。”婦女說著,不受控制的就在堂下嗚嗚大哭起來。
聽聞此案,周家順立即帶一眾衙役前往案發現場勘察取證。此時吳秀蓮家門口已經圍的水洩不通,附近村民一個個望著地上的一攤血水議論紛紛,有說吳秀蓮家的娃娃是被人擄走了,也有人說是被野獸捉去了,吳秀蓮聽到此話面色蒼白,掩面痛哭。
見此狀況周家順連忙命衙役驅散人群,保護現場,他走到前一看,果然見地上有一雙放的七扭八歪的小鞋,地上還有一攤紅色的液體,乍一看同鮮血無異,但周家順湊前聞了聞,沒有血的腥味,反而是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倒像是染料,周家順不太確定,遂叫身邊幾個衙役也聞了聞,但所得的結果卻是相同的。
周家順皺眉不解,兇手這是何意?偽造孩子被害走失,但卻在此留著一個這麼大的漏洞,分明就是不打自招,除此之外周家順還發現染料的印記不止這一片,再往前還有,就像為人引路一般,一點一點,徑直將周家順等人引到了一處小河邊,便再無蹤跡了。
見此處已無線索,周家順便叫來吳秀蓮夫婦問道:“可有仇家?或者近日是否與人發生了口角之爭?”
吳秀蓮夫婦二人搖頭,隨即又像想到了什麼一般激動的說道:“我想起來了!就在前不久,我在集市上看見了之前借了我們二兩銀子的王大壯,我叫他還錢,他不肯,我就跟他打了一架,知縣大人,我知道了,定是那王大壯不想還錢,這才擄走我的兒子來威脅我!”
吳秀蓮越說越激動,但染料之事還無解,一般人根本拿不到那麼多的紅色染料,於是周家順便又問:“你口中的王大壯是做什麼的?”
吳秀蓮思索片刻,有些猶豫的說:“好像是在染房做工,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也是聽其他人說的。”
周家順一聽心中一喜,以為案情有了突破,遂帶人到染房之中抓捕王大壯,然而王大壯對此事拒不承認,再加上昨晚有人作證王大壯一夜都守在染房之中,根本沒有作案時間,周家順這才將其放回,但如此一來,周家順心中的疑慮更深了,不過有一點周家順可以確定,此次事件定與染房有些關係,於是便派人調查王大壯的行蹤。
翌日,周家順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又有一戶人家報案聲稱孩子走丟,周家順到現場一看,手法和前日相同。此後連續三日,均發生了一模一樣的案件,如此可怖之事,搞得上元縣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周家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若此事再發展下去,頭上的烏紗帽怕是就不保了。
正想著,一個衙役進門來報,在周家順耳旁低語了幾句,周家順臉色大變:“什麼?竟有如此之事,速速將王大壯待到縣衙來,本官要好好審審他!”
須臾,王大壯在衙役的帶領下來到縣衙大堂之中,周家順驚堂木拍下說道:“大膽王大壯,身為染房人員,監守自盜,私自將染料倒賣給他人,你可知罪?”
王大壯聽聞此言,嚇得渾身一顫,連忙道:“知縣大人,小民知罪。”
“本官問你,紅色染料你賣過何人?”周家順問道。
王大壯思索片刻回道:“紅色染料珍貴至極,價格更是不低,只有兩人來買過,一個是中東人,還有一個我不知是何人,那人很奇怪,穿著一身黑袍,我覺得那人奇怪就跟著他後面走了幾步,哪知那人好像是發現我了一般,一下子就沒了影子。”
周家順此刻心中已有計策,於是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回去之後不可說來過縣衙。”
兒童失蹤的案子還在繼續,周家順心想,既然紅色染料如此珍貴,那人一次必定不會買太多,不久之後定會再找王大壯買染料,遂親自到王大壯附近蹲守。
果不其然,在第三日的一個夜裡,王大壯口中黑袍男子再次出現,買了少許紅色染料後便匆匆離開,這時周家順從一旁跳出,三下兩下就將黑袍男擒住,不料這黑袍男竟是力大無窮,二人扭打一起,周家順趁其不備將其黑袍扯下,竟看到一個紅頭髮,面目猙獰的妖怪,嚇得周家順大叫一聲,手下一鬆,給了紅毛怪逃脫的機會。
周家順連忙起身去追,奈何那人似有輕功一般,跑的飛快,周家順見自己無法追趕,隨手撿起地上的碎石便朝那人丟去,那人吃痛“哎喲”一叫摔倒在地,周家順見狀往前跑了幾步,眼看真相就要浮出水面,可那人順勢在地上一滾,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周家順心中疑惑,在四周搜尋好久都毫無線索,待第二天,縣衙衙役匆匆趕到此地,經調查發現昨日那人消失的地方有一處斜坡,而斜坡之下竟有著一個極為不起眼的地道。
見到這隱蔽的地道,大家心中都是一驚,幾個衙役紛紛下地道後,周家順也尾隨其後走了下去,地道之下十分黑暗,藉著頭頂的一絲光亮,周家順發現這地道十分狹長,他嘗試著在地道內輕聲喚道:“有人在嗎?”
連續喊了三聲,緊接著眾人就聽到了陣陣小孩子的哭聲,順著小孩的哭聲前去,幾人來到一個木箱前,令人大為吃驚的是,其餘幾個失蹤的小孩都在這裡,唯獨沒有吳秀蓮家的兒子。
周家順心中不解,但其餘幾個小孩子都在這裡,也是一大幸事,將小孩救出之後,周家順一個個詢問了小孩子被擄走當晚的情況,小孩子由於年紀太小,很多都表達不清,甚至有些竟害怕的大哭起來,直說是平日裡不聽話,被紅頭髮的妖怪抓走了。
其中一個大點的孩子稍微鎮定一些說道:“那不是妖怪,是一個妖怪的面具,而且在那人脖子上有一顆大大的黑痣。”
“黑痣?”周圍幾個找回孩子的婦女們聽到此言不知議論起什麼,周家順忙問道:“村中是否有一個脖子上有黑痣的男人?”
幾個婦女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那不就是秀蓮家的男人李大錘嘛,就他脖子上有一顆大黑痣,黑痣上面還有一根毛兒呢,秀蓮就討厭她男人的黑痣,一開始根本看不上他...”
周家順聞言,臉色一變,扭頭對身後衙役說道:“立刻抓捕李大錘!”
然而當衙役到吳氏家中時,李大錘並不在家中,一問吳秀蓮才知,原來李大錘於昨晚便連夜回了老家。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李大錘還未到城門時,便被衙役抓了了正著。
上元縣縣衙之中,滿堂肅靜。
周家順身著七品青袍,頭戴烏紗帽坐於大堂之上,堂下跪著李大錘,也就是吳秀蓮之夫。
此時左右衙役高喊幾聲威武,周家順手下驚堂木一拍,大喝一聲:“李大錘,近日連環兒童失蹤案可是你所為?”
李大錘此時已然是甕中之鱉,自然是不敢狡辯,遂回道:“回大人,正是。”
周家順繼續問道:“你此番誘拐兒童寓意何為?為何其他村民的孩子都已經找到,卻唯獨不見了你自己的兒子?”
李大錘聞言,竟是聲淚俱下,一段往事娓娓道來。
原來吳秀蓮一開始並不是自願嫁給李大錘的,而是李家買來的媳婦,當時吳秀蓮與李大錘在一起之前本有如意郎君,奈何郎君家貧,父母家本就窮苦,又怎可能讓自家女兒再嫁過去受苦,剛好這時村中來了一戶獵戶人家,家中的大兒子雖然其貌不揚,但卻有些家財,於是吳秀蓮父母便將吳秀蓮賣給了獵戶人家的大兒子,也就是李大錘。
由於吳秀蓮長相貌美,面板白皙,深得李大錘歡喜,二人沒多久之後便成了夫妻,然而吳秀蓮心中依舊思念著從前的情郎,一日傍晚吳秀蓮在附近偶遇從前情郎,正趕上李大錘出門打獵,吳秀蓮便邀其進屋小酌兩杯,本想與情郎訴說心中思念,不料其竟是來拜別的。
一時之間,吳秀蓮心中無法接受這個事情,一下子就抱住了情郎說著你儂我儂的話語,這個場景剛好被歸來的李大錘看到,兩拳將那男人打跑了。
不久之後吳秀蓮懷孕,本是一件喜事,但李大錘心中總感覺兒子不是他的,且越看兒子越像當年吳秀蓮那個情郎,心中十分不快,遂做了一個很久的計劃,先是挖了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道,用獸皮做了一個妖怪的面具,還向王大壯買來一些紅色的染料,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李大錘就實施了計劃。
本想只擄走兒子,偽造成妖怪所做,又或者將此事件引到王大壯身上,誰知吳秀蓮卻報了案,更是被知縣周家順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李大錘擔心東窗事發,索性又擄走了幾個孩子放入地道之中,本想引開知縣的視線,沒想到這麼一來竟更是引火燒了身。
至此所有事件真相大白,對吳秀蓮之子的下落,李大錘亦是供認不諱,稱賣給了外縣一個人,周家順連忙派人出去尋,不出半月,吳秀蓮之子被尋回,這已然是後話。
說現在,吳秀蓮聽聞李大錘所述之言,跪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罵道:“你這個狠心的爹爹啊,那是你的親兒子,你竟然就這麼對待他!你不配做他的父親!”
依舊《大明律法》,李大錘誘拐兒童,並將自己兒子賣給他人,杖責一百,徒三年。而此案中牽扯出的王大壯,身為染房工人,監守自盜,杖責七十。
該文為大福子原創短篇《盜兒》。
案後感言:
其實這個案件並不複雜,但卻將人性暴露無遺,文中的李大錘因心中生疑,從誘拐自己的兒子,到後來一個個兒童相繼失蹤,就像說謊一樣,為了圓一個謊言,就要說出千萬個謊來補一個漏洞,到最後越滾越大,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