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
吳峻升,民國時期任過黑龍江省督軍,外號吳大舌頭,極負心計膽識。他文韜不足,武略鎮守一方則綽綽有餘,是“東北王”張作霖的拜把兄弟,奉系第二號人物。說來此公還頗為豁達樂觀,嗚啦個大舌頭常罵人。奇怪的是他罵誰誰樂,到不是怕他假裝樂,而是聽他罵誰誰就快升官兒了。
一
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後,實質上雖然還是各軍閥割據,但行政、立法、司法等形式上已有統一政令、法律條文,並逐漸在生效執行。當時東北及全國知縣以上政府官員、法官都是由中華民國政府行政院、最高法院任命的。
一天,北京兩法官來黑龍江省府齊齊哈爾辦案。當即查處兩個犯案人,證據確鑿,所有法律手續都已辦妥,即行押回北京審判定罪。
這時吳大舌頭來了,對兩法官說:“嗚嗚,這倆人兒你們帶走不行,是我親戚。”兩法官反覆說明原因,擺出很多證據,強調二人罪行如何如何嚴重,可謂十惡不赦。吳大舌頭就是不讓走。最後法官說:“你是龍江省督軍,你督軍管不著我們法官。”他一聽,說他管不著法官,回頭問他的隨從謀士:“嗚嗚是我管不著他們嗎?”謀士告訴他:“你督軍是管不著法官,可你還兼任龍江省省長呢。你省長就管著他了。”他一聽,找著理了,嗚一下子躥上去兩手左右開弓,“嗚嗚我督軍管不著你,我省長還管不著你?我省長還管不著你?…”一頓大嘴巴把兩個法官打得鼻青臉腫,夾起皮包一溜煙跑了,連頭兒都沒敢回。
二
一次吳大舌頭到甘南縣巡查。剛進街就有人攔路下跪,喊冤告狀。跪者聲淚俱下,訴說當地一豪門惡霸欺壓百姓、掠奪民財、害人性命,無人敢管。他已家破人亡,大有撞死轎前之勢。這時人群已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吳督軍表示一定查實嚴辦。當即派出馬弁,傳喚該惡霸到縣署候問。
一查,件件屬實,該人確實惡貫滿盈,十惡不赦。把個吳大舌頭氣得臉色鐵青。在他管轄的地盤兒上竟有這等事兒,實在讓他沒面子,整整一天也沒給知縣好臉看。但該惡霸稱他是張大帥什麼什麼親戚,請吳督軍關照,網開一面兒。吳大舌頭說:“嗚嗚你他媽巴子皇上二大爺也不行,犯法按國法辦。押起來!”其實他根本沒信。冒什麼大官兒親戚,他見得多了。無非是緩兵之計,給背後託人行賄找藉口留時間而已。
不料第三天,奉天大帥府果然派人帶來張作霖一封親筆信,說該惡霸確係他一個遠方親戚,矚他押去奉天處理云云。吳大舌頭一看傻眼了,送到奉天不就是個不了了之嗎。甘南知縣在一旁直盯盯地看著他,心裡說,這樣的主兒我管得了嗎,我看你咋辦?這吳大舌頭就是吳大舌頭,他衝來使唉了一聲,“嗚嗚你這信咋不早一個時辰送來呢?現在啥都晚了。人頭已落地,讓我咋安上呀?嗚嗚回大帥吧,對不住了。縣長在一旁都聽楞了,人都斃了?啥時候的事兒啊?
時至中午,送走來使,吳大舌頭馬上招來親信,耳語如何如何。不到一袋煙功夫,城外傳來了槍聲。大街貼上了懲辦惡霸的佈告:xx惡霸於今晨被執行槍絕云云。
幾年後吳去奉天訴職,提及此事。張大帥哈哈一笑,“過去事,不提了,不提了。”
三
1912年9月,吳大舌頭率兵,擊敗科爾沁右翼前旗第十二世郡王烏泰,升任洮遼鎮守使。
一天,他騎馬從“天恩地局”衙門兒前路過兒。一個賣豆腐的從衚衕口兒出來,嗷嘮一聲:“豆腐!”這匹馬本來就剛到此處,人地兩生。被這突然一驚,咴兒一聲嘶鳴,前蹄豎了起來,本能地要逃竄。把個吳大舌頭狠狠地摔了下來。從地上趔趔趄趄爬起來,可把他氣壞了:“嗚嗚你他媽巴子賣豆腐喊那麼大聲幹啥?”“唰”一下子就把匣槍拽出來了。喝令馬弁將豆腐匠就地按倒趴下,豆腐匠嚇得就事兒就尿褲兜子了,擎等死了。吳大舌頭咔嚓頂上門火,“叭”就是一槍。豆腐匠一聚斂,動動身子,可是哪兒也沒覺著咋地。這時吳大舌頭過來扶起豆腐匠,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兒:“嗚嗚你他媽嚇我一跳,我嚇你一跳。得了,你接著賣豆腐去吧。”
四
1926年,張作霖就任安國軍總司令,進駐北京金鑾殿,即刻電招吳大舌頭進京。
一天,吳大舌頭在同僚陪伴下,沿北京大街溜達,邊走邊欣賞若大的古都。真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他媽幹啥的都有。走著走著,他看見十了個年輕人,在一個劃白線的長方形場子上來回奔跑。他不知道是幹啥的,就走到跟前細看。原來這些人都在搶一個大皮球,搶到手還往木樁子上的一個鐵圈兒裡扔。每人都累得氣喘噓噓,滿頭大汗。吳大舌頭看一會兒,搖搖頭,這何苦來呢,一幫人搶一個球。當即告訴馬弁:“嗚……,你去告訴他們,別讓他們搶了!媽拉個巴子挨那累幹啥,一人我給他們買一個得了。”
五
一次在奉天,吳大舌頭和幾位官員去日本人站松梅軒家赴晚宴。席上有很多罕見水果。吳大舌頭看見盤子裡,有蒂把連在一起像線茄子形狀焦黃的東西。掰一瓣聞聞還挺香,幾口就吃下去一個。這時他看人們看他的眼神兒有點兒不對勁兒。再看看別人,人家都是扒下皮兒光吃瓤兒。他覺著挺尷尬,就自我解嘲,卻很認真地說:“嗚嗚你們他媽這些念先生的,沒事兒淨窮講究。我吃這玩意就是全造。”眾人忍俊不禁,又不敢恥笑他,只好陪著打哈哈兒。這時就有那會說話的人應和道:“香蕉皮敗火,督軍這麼吃是有道理的。”說完還特意回頭兒瞅瞅,見那日本主人進裡屋了。這小子指著牆上的日本地圖,悄聲說:“看見沒?它不就像只香蕉嘛。督軍是告訴他呢,就這小地方,急眼時我們一口就吃它!”這小子真是不簡單,將來準他媽能升官兒。
六
1928年6月,張作霖乘慈禧太后曾坐過的專列火車回瀋陽。4日凌晨5點半,當火車經過皇姑屯京奉、南滿鐵路交叉處的三孔橋時,被日本關東軍預埋的炸藥炸燬。張作霖被炸成重傷,送回瀋陽後,於當日死去。吳峻升則當場斃命,體無完膚。這就是震驚中外的皇姑屯事件。
據說當年張學良曾親自乘飛機選址,葬吳於遼寧昌圖東嘎鎮五家子村的五龍崗。還說“文革”中,吳俊升墓被造反派炸開,其面色如生。人們甚異甚恐,復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