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語:
歸隱田園,一直是中國人的夢。
一壺茶,一張琴,一溪雲,不如歸園去,做個閒人!
一千六百多年前,傍晚時分。
“吱呀”一聲,勞作了一天的陶淵明,提著酒壺推開門回來了。圍籬邊上,長滿了秋日的小黃菊。夕陽正在緩緩落下,卻有一束光,撫過山色如黛,撫過田野草木,如一場未醒的夢……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一句詩,從他的心中慢慢流淌至筆尖。
那句詩,就像一粒種子,種在了人們的心中,長得枝繁葉茂,長成所有中國人共同的夢境,一個至今沒有醒來的夢。
夢裡,田園從不荒蕪,風吹麥浪,葉落寶成。我們在屋前種樹,屋後養花。松花釀酒春水煮茶,與友人暢述平生,共賞四季,安住當下。
歸隱田園,是中國人一個永遠的夢。“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幾時歸去,做個閒人!
陶淵明的歸園而居,有田裡的“草盛豆苗稀“,有村裡的”曖曖墟里煙“,更有春耕時,坐車看見的草木,從冬天醒來的鬱鬱蔥蔥;乘舟經過的泉潭,流水依舊。
他說:“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在萬物的自在從容的節律中,感知到自我的渺小,更深信,要隨心而活。
王維的歸園而居,是“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遠離長安城的紛擾,這裡的山,靜得聽得見桂花飄落的聲音。只是山靜嗎?也許是人閒了,心才靜。
作家陳冠學,從上世紀七十年代便歸園而居,將每一天都記了下來。他會在雨後,穿過番薯地,到番麥田,看夢卿鳥身上黑色的夏羽,捉幾隻在啃食嫩葉的綠金龜。在傍晚,開始聽土蜢的夜鳴。然後,在鈴蟲幽幽的夜吟聲裡沉沉睡去。
歸園而居的日子,“彷彿聽見時間的腳步聲從身邊過去”,那不只是時間,更是四季的流轉,自然的氣息。
中國人為什麼那麼喜歡田園生活?因為農耕文化是我們的根,一旦離開土地,人就會變得沒有生氣了。
“人們總是等季節來到已有些日子之後才注意到新的季節來了,而也在此時才覺察到上一季節早走了。”
唯有在田園之中,我們才能連線四季與自然。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不再只是古訓,而是真實而具體的生活。
也許有人會問,歸園而居,是不是要回到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耕田生活?
那倒未必。歸園而居,本質上是人們對理想生活的選擇。歸的是園,居的是心的喜好。
耕耘之外,有人藉以詩詞,有人藉以書畫,有人藉以美食。但要我說,最為風雅的莫過於歸園茶居。
就像這個秋天,我們到了景德鎮的鄉村深處,拜訪一座小院,名為“靜德樓”。
遠處是山,近處有田。小院不大,卻有數間茶室、茶亭和燒製茶器的柴窯。這裡,既有唐代茶室的大氣,又有宋朝茶室的風雅,更有鄉間茶亭的野趣。
清晨,便坐在門口的小茶桌。一個人泡一壺茶,村莊剛從熹微中醒來,大黃狗也帶著小黃狗悠哉哉地來蹭茶喝。
午後,陽光溫熱,蟲鳴聲幽幽不絕,不妨在茶室之中,置一方清靜之席。起爐燒炭,與三五好友,泡茶品飲,甚是快哉。
若是清風明月正好時,不如就在青石小徑深處的茶亭,晚風帶著秋意吹拂而來,一杯茶,一輪月,一張琴。天地之大,唯願安寄餘生。
主理人樂硯仲說,自己一直想尋找一種歸園的狀態,樸素自然。對他來說,歸園茶居,“外在是陶淵明的田園生活,內在是禪宗的靜心與修為。”
田園夢好,如何歸去?
生活主義者鹽見直紀曾提出一個觀點,如今人們嚮往的田園生活,是一種半農半X的生活。
半農,是指一方面自己種田種菜,自給自足。半X,是另一方面發揮自己的特長,換取收入,建立與世界的連線。半半之間,找到一種理想的生活。
陶淵明,從仕途之中轉身離去,一半農事,一半飲酒作詩。蘇東坡,在生活逼得無可退路之中,借一半心境予美食、予詩詞、予頑石等。
在今天,歸園而居,更是一種主動的選擇。城市裡的人來來去去,但是我們的心,要安於何處呢?有人在繁華處尋找,亦有人選擇鄉間田園的人跡罕至處,去傾聽內心的答案。
樂硯仲先生說:“很多人都很羨慕這樣的生活,但並不知道,為了這樣的生活,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比如,面對大多數人的質疑時,如何肯定自己的生活是最合適的,比如相對地放棄城市生活的便利性。
沒有百分百的完美人生,唯有恰如其分的生活。
沒有誰不迷茫,沒有誰能一步抵達。在生命的茫茫荒野之中,在日復一日的庸常裡,歸園茶居,恰似一場好夢,指引我們,“你要對生活真正有所向往。”
心有所往,歸去來兮。心有所住,歸園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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