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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草蟲鳴

(來自漢風悅讀)

文|張弦

以前讀《詩經》,讀到《國風·豳風·七月》時,看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 ,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這樣的句子,不由得反覆吟哦,畫面也頓時浮現在眼前 :在一片寥廓的原野上,月明星稀,有風拂過田畔地頭,遠遠地,有蛐蛐兒在田野歌唱。從炎炎夏日的夜晚開始,那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到了秋涼的十月,大家關門閉戶,室內一燈如豆,突然,床下傳來了熟悉的蛐蛐叫聲……

當我寫到這,凝神的剎那,卻恰恰聽到窗外傳來幾聲蛐蛐的叫聲。

連續多日的大雨,不過剛剛停歇了片刻,這些蟲兒就迫不及待地叫起了秋天,給這靜謐的夜晚,平添了幾許雅緻和風情。

“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王維在一個秋夜裡寫下了這樣的句子。在那些或疏或急的秋雨裡,熟透了的果子從枝頭墜落。“啪”地一聲,落在小徑,落在草叢,一切又復歸靜寂。

涼意漸濃,秋夜變長。一千多年前的摩詰居士燈下獨坐,室外雨聲淅瀝,室內燈燭搖曳。就在這樣的寂靜裡,秋蟲的呢噥之聲如天籟一般響起。

一室、一人、一燈、一幾、一案,室內蟲鳴幾聲,室外秋雨如線如注。幾許禪意,幾多空寂。可是,就在這樣的場景裡,卻分明有一些悠遠深邃的東西慢慢地浮了上來。

也喜歡這樣的時刻,在連綿的秋雨裡,在寂靜的暗夜裡,在如水的清輝籠罩下,或飲一杯熱茶,或捧一卷閒書,或呆坐冥想;或一個人,或兩三人,燈光盈盈滿室,時光似乎靜滯了,這時候,鳥兒也都睡了吧?草蟲們卻不肯睡,一聲聲地唱著或許是生命裡最後的歡歌。

猶記得小時候,在外婆家的葡萄架下,外婆搖著蒲扇,給我們講的那些故事。其中有橫湖蛙鳴的故事,內容早就不記得了,可橫湖的荷花、橫湖的蛙鳴卻深深地烙印在了腦海裡,直到上了高中,秋天走過那座橋,經過那湖,都覺得那一池的荷和蛙鳴就像老熟人一樣,仿若從來都認識,從來都不曾遠離。

如今,橫湖早已不在,空留一座無水的橋,想必也沒有陣陣蛙鳴了,而親愛的外婆,也作古十餘年了。

還是喜歡靜夜,就像此刻,手邊是劉亮程的《一個人的村莊》,他的文章,冷峻,看似詼諧卻有著鋒利的刺,可以讓人痛,讓人思考,也讓人沉靜。

他說,一年一年地聽著蟲鳴,感到了小蟲子的永恆。而“我”正在世上苦度最後的幾十個春秋,沒有叫聲。

人活一世,亦如草木一秋。人有人的一生,蟲有蟲的一生。不一樣的一生,一樣的歷程。

桌上玫紅色的水晶草在燈光下更顯蓬勃,疏枝碎花,不張揚,卻自有其美。生命,理應如此,不卑微亦不囂張。

從生命的角度而言,並沒有誰比誰更高貴。正如這涼意籠罩的秋夜,我們和蟲鳴能和諧共生一樣,原本都是自然界的一員,我在,蟲在,花在,大家都在。

泡一杯茶吧,就學林清玄,用菊花煮竹葉青,沒有月光可以下酒,就趁著雨聲就茶。看花在水中沉浮,看熱氣在空中氤氳,看水的碧色澄澈,嗅茶的清澀微香,品一口,讓那液體從唇齒之間滑向肺腑,所經之處,綻放人生的苦澀和甘甜。

或者,聽一段音樂。有字的歌,比如民謠,那些聲音低低的,就如有人在耳邊訴說著大街小巷的尋常故事,故事裡那個有著蒼白臉色的女孩後來去了哪裡?那些曾經如浮萍聚散的人們呢,最後都落腳何方?

或者無字的歌,比如那些輕音樂。什麼都不說,又似乎什麼都在說,思緒可以在樂聲中自由馳騁,翻飛飄蕩,也可以凝結在一個點,久久回望。

抑或,鋪一張紙,提筆寫幾個字,寫什麼無所謂,重要的是在那一勾一畫中凝神沉思,在筆畫的起落間排空那些令人煩惱的事情或者情緒。

其實,不必刻意去找尋事情做,也不必刻意找尋話題說,這樣的夜裡,不說話,放空,就已經十分美好。

燈下草蟲鳴

分類: 文化
時間: 202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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