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江南
正在熱播的電視連續劇《周生如故》的主人公名叫周生辰,他的第一歷史原型乃是北魏末年的帥哥政治家元懌。大約四十年後,歷史仍然處在南北朝時期,但北方已經是北齊和北周的天下,北齊的高演也是一個帥哥政治家,他的人生經歷和元懌有些相似卻又大不相同,堪稱另一個版本的《周生如故》。
北齊是東魏權臣高歡的二兒子高洋建立的。高洋在位初期勵精圖治,勤於政事,北齊的國勢是三個國家中最強的。但高洋很快就走向了奢侈腐敗,昏庸殘暴,並且殘害骨肉,虐殺兄弟,最終因飲酒過量導致無法飲食,結果在三十四歲時就一命嗚呼了。
高洋的雙手的確沾滿了兄弟的鮮血,但如果說他一點親情不講,人性完全泯滅,那也確實是冤枉了人家,要知道,被他殺 死的兄弟都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兄,也就是說,都是他老爸和小三生的孩子,換句話說,高洋是在給他母親——皇太后婁昭君報仇。
對於同胞兄弟,高洋還是有幾分感情的,甚至可以說很有感情,如若不信,請看他駕崩前的這一幕。
高洋臨死時,把母親妻兒和眾兄弟都召到了龍床前,他當著大家的面,對三弟常山王高演推心置腹,語重心長地說:“將來高殷(高洋的長子)繼位後,如果你有機會取得皇位,那皇位就讓給你了,但一定不要傷害高殷......”話未說完,高洋就匆匆忙忙找閻羅王報到去了。
為什麼高洋要對高演而不是別人說這些話呢,因為他知道高演有著雄心壯志,不會久居人下,對於未來的皇帝高殷來說絕對是個危險因素,但是他卻一直囿於一奶同胞關係而沒有對高演下手。
高洋雖然是個昏君,但他對高演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高演是高歡和婁昭君生的第三個兒子,“美資貌,有氣度”,從小就是一個聰明勇敢,非常自信的美男子。高演二十多歲就開始參與朝政,他辦事果斷,心思縝密,而且高瞻遠矚,胸懷天下,是北齊朝廷上難得的清醒者之一。當時高洋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大臣們大多趨炎附勢,隨波逐流,只有高演憂愁國事,面無喜色,並且不時向高洋直言進諫。
高洋死後,十五歲的太子高殷順利繼位,按照高洋的遺命,由尚書令楊愔等人輔政。在高殷的支援下,楊愔大刀闊斧進行全面改革,他們懲治貪腐,裁撤冗員,減免徭役,問民疾苦,整頓軍隊,強化國防,使北齊的危急國勢得以緩解,呈現出一派中興之象。
當時,很多無才無德、靠賄賂上臺的人被罷官免職,其中的奸佞之徒心懷怨恨,紛紛投靠到反對改革的保守派常山王高演和長廣王高湛手下。兩個王的背後是同樣抵制改革的老太后婁昭君,順便說一下,孫子高殷即位後,老太太婁昭君已由皇太后升格為太皇太后。
在婁太后和二王的掣肘阻撓下,少年皇帝高殷要想把改革事業更上一層樓,可謂是難上加難,難於上青天,更糟的是,京畿地區軍隊的指揮大權控制在高演高湛手裡。攥著印把子的改革派和握著槍桿子的保守派就這樣對著幹上了,而且矛盾很快達到了白熱化狀態,京城內外“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一場你死我活的宮廷內戰一觸即發。
公元560年,在婁太后的默許下,高演高湛先發制人,發動政變,殺死楊愔等改革派重要人物,將高殷廢為濟南王,之後,高演登基稱帝,成了北齊王朝的第三個皇帝。
實事求是地說,高演是個好領袖,文治武功樣樣不差,是北齊唯一一個值得一書的皇帝。
以保守派身份上臺的高演,在執政後令人驚奇地舉起了改革大旗,但他在政治上比較成熟,儘量不去觸動上層階級的利益,因此取得了不錯的成果。在高演的統治下,北齊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得到很快發展,國力再一次超過了北周,可他知道老百姓喜歡和平,渴望安定,所以對北周一直偃旗息鼓,沒有發動土地爭奪戰,對於經常騷擾北部邊境的庫莫奚等遊牧民族,高演則毫不客氣,親自帶兵討伐,打得敵人望風而逃,不敢南窺。
高演登上帝位後,好像一切都順風順水,水到渠成,但是他心底一直有一個天大的憂慮,他老是擔心有朝一日被廢的皇帝高殷會捲土重來,奪走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怎樣才能讓自己的那顆心安定下來呢?一不做,二不休,他最終決定要讓高殷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當朝皇帝要做什麼事哪有辦不成的,這時候,背叛高殷投靠高演的高歸彥派上了用場,他被高演秘密派往濟南王府去執行殺害前主人的命令,年紀輕輕的高殷就這樣慘死在了曾經的下屬的屠刀之下。
當年高殷被廢時,婁太后想起了高洋臨終時的那番話,就和高演定下了一個君子協議: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絕對不能傷害高殷。婁太后其實也是非常喜歡高殷這個孫子的,如果不是高殷力主變法,婁太后本來是不會讓兩個兒子挑戰孫子的皇位的,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呀!
除掉高殷後,高演的心安定下來了嗎?不但沒有,而且更糟了,因為心虛讓他有了一個個新的憂慮:哥哥高洋臨死時的遺命,母親婁太后與他的約定,還有侄子高殷那無處不在的冤魂,他的心底充滿了難以擺脫的內疚感和罪惡感。白天在朝堂上忙於政事時,高演還能hold得住,一到了晚上,高演眼前到處是高殷鮮血淋淋的鬼魂,無論如何也躲避不開,不到半夜根本不能入睡,睡著了之後也經常冷汗淋淋地從噩夢中醒來。
婁太后好多日子不見高殷,就滿懷疑慮地向高演詢問孫子的下落,高演無言以對,婁太后這才知道高殷已經被害,老人家對至親相殘異常憤怒,表示永遠不會原諒兒子高演。
母親的痛責和高殷的鬼魂(當然是高演臆想的)終於使得高演白天也神情恍惚,心神不定了,於是他找了個好日子帶著幾個隨從去京城郊外騎馬散心。正當高演登上高處欣賞遠方的風景時,突然一隻野兔從旁邊的樹叢中衝出,高演的座下馬受驚躍起,馬上的高演以為又有鬼魂作祟,一時心虛撒開了馬韁,結果從馬上重重地摔了下來,肋骨折斷,內臟嚴重受傷。
高殷的鬼魂並沒有放過身受重傷的高演,高演的病情急劇惡化,在登上皇位不到一年零三個月時,二十七歲的他就拋下錦繡江山和嬌妻幼子撒手西去了。
為了不讓高殷的悲劇發生在自己的兒子高百年身上,高演在臨終前改立長廣王高湛為皇位繼承人,還特意給高湛寫了一封書信,懇求他說:“宜將吾妻子置一好處,勿學前人也(你要好好對待我的妻子兒女,千萬別學我的樣,以至於害人害己)。”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歷史很快重演,高洋的長子高殷被叔皇高演害死三年後,高演的長子高百年又被叔皇高湛殺害,高洋、高演、高湛三兄弟在皇室相殘上分別扮演了蟬、螳螂、黃雀的角色。
帥哥高演用華美生命作為慘重代價告訴後人一個深刻的道理——如果你的臉皮不夠厚,內心不夠狠毒,就不要去做徇私枉法,貪汙受賄,殺人放火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否則,即使你逃得過法律的懲罰,也逃不過自己的那道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