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初是唱戲的。
真正被觀眾牢記，已經是出道後的第39年了。
1958年，許娣出生在北京的衚衕裡。
小時候趕上學工學農，文化課程被落下。
中學時期，高考還沒有恢復。
17歲左右，她只能進了北京的曲劇團。
師從表演大師魏喜奎，從此開始潛心學習戲劇表演。
據說，魏喜奎此前從不招收弟子，而許娣則是魏喜奎唯一的弟子。
可見，老藝術家對這個年輕人是非常看重的。
戲校裡都是一幫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正值青春期，彼此間說話辦事沒遮沒掩的。
一天中午，學生們像往常一樣在食堂坐著吃飯。
一排溜的桌子，許娣的對面，正好坐著的是班長。
班長姓俞，年齡比許娣大一歲，也是地道的北京人。
他一邊吃著飯，一邊跟大傢伙說著什麼。
男生嘛，說起什麼來就容易忘乎所以，而且正值年輕氣盛，
稍不留神，“你丫”、“他M”這種北京人常用的罵人字眼就從嘴裡蹦出來了。
說得正高興呢，對面的許娣突然站了起來，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把桌子掀了。
“當著女生面兒帶髒字，怎麼說話呢？”
撂下這句話，許娣端著自己的碗就自顧自離開了。
留下一言不發的俞班長，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沒回轉過神來。
兩個人一開始不對付，互相看彼此不順眼。
但誰能知道，就這樣一對冤家，之後還是走到了一起。
多年以後，許娣小叔子跟她說，嫂子你知道嗎，
當初我哥可是親口跟我說過，說這女的太厲害了，以後找媳婦兒絕不能碰這樣的。
臨了，俞班長還是未能逃脫許娣的“魔掌”。
20歲那年，許娣從學校畢業。
她進入了曲劇團，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此後就要以唱戲為生了。
第一次登臺演出，她唱的是《楊乃武與小白菜》。
這是一出改編自清末的經典曲目，在隨後的演出中，她經常演這齣戲。
彼時的許娣，從未想過在鏡頭前演戲，事業的重心完全放在舞臺上。
而在生活中，當初的俞班長，也已經成了自己的丈夫。
兩個人在同一個單位，所以工作和生活上的很多事情，處理起來就方便許多。
雖然在學校的時候就認識了，可兩個人並沒有現代年輕人理解的那種愛情。
戀愛的時候，俞班長不寫情書，偶爾單獨在一起見個面，倆人也都是大紅臉，
生怕旁人知道了他們的事，那種感覺就像做賊一樣。
即便結婚後，兩個人也很少手拉手。
偶爾在街上沒人的時候，兩個人才會悄悄的有一種肢體上的接觸。
這時候要是突然從旁邊蹦出個熟人，估計倆人臊得都恨不得變成土行孫。
沒辦法，那時候沒有戀愛的氛圍。
你看我好，我看你也好，便能組建家庭。
至於在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雞毛蒜皮的各種瑣事，更不會有什麼談情說愛的閒情逸致。
就這樣整整9年的時間，許娣都是在戲臺上度過的。
事業的轉機，出現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
彼時，電影和電視劇的發展非常迅速，各地上馬的影視作品很多。
這種時候，就十分需要專業的演員。
彼時的許娣認識了導演劉文田，這樣一個很巧合的機會，她便從戲臺上來到了鏡頭前。
電視劇叫《鏡頭伸向大雜院》，這是一部普法的系列劇。
許娣在劇中飾演一個叫巧俊的角色。
多年後大名鼎鼎的于謙於大爺，是這部劇的主演。
相比於脫了戲服表演，現代劇在穿著上更隨意一些，對許娣而言，這或許才是最大的變化。
不過，第一次“試水”的許娣並沒有太大的感悟，她還是屬於舞臺的。
1988年，30歲的她，獲得了青年戲曲表演優秀獎。
對於一個舞臺演員而言，這是對自己10年來表演的最大肯定。
1992年，她又出演了電視劇《愛你沒商量》。
宋丹丹、謝園和英達等人是主角，她在劇中飾演配角人物李欣茹。
雖然此後找她出演的影視劇角色越來越多，
不過作為一個半路出家的影視劇演員，她此後飾演的，清一色都是配角。
外界或許不知道的是，許娣還進入過《三國演義》的劇組。
當年這部恢弘鉅製，需要的演員和角色太多。
許娣在劇中，飾演劉備的甘夫人。
戲份不多，即便《三國演義》在其後成為經典，觀眾也不知道她是誰。
此後幾年，她一邊繼續唱戲，而後又一邊拍戲。
1995年，她出演的電視劇就有三部上映。
有現代劇，也有古裝和懸疑劇。
當然，她更擅長的，是那些展示家長裡短的感情劇。
不過，彼時的許娣，依舊想的是自己的戲劇，她想要給自己出一張戲劇的專輯。
1997年的時候，許娣獲得了國內戲劇表演的最高獎梅花獎。
這時，她想出專輯的念頭就非常強烈了，無奈一直找不到機會。
最關鍵的是，發行商似乎並不願意做賠本不賺吆喝的生意。
許娣只好繼續奮戰在影視劇的拍攝上。
此時的她，算是從戲劇轉行到影視劇領域發展較好的。
雖然十多年的時間，飾演的都是小角色，可因為頻頻的露臉在各種影視劇中，
她在觀眾的群體中，好歹也混了個半熟臉兒。
尤其是在出演電視劇《閒人馬大姐》後，她也成為了觀眾眼裡的喜劇演員。
此後，她又和郭寶昌合作了電視劇《宅門逆子》。
這些電視劇的出演，讓許娣的名氣漸漸增大。
她像往常一樣，每天趕早到菜市場去買菜，要是碰到恰巧把她認出來的，
有人就一把扯住她驚奇地問，你也在這裡買菜啊？
許娣回答說是，和大家都一樣啊。
在彼時很多人的想象中，明星和演員，不會親自出來幹這些事情了。
不過許娣覺得，自己就是個演戲的，這個行業引人注目，所以就招來了大量的圍觀和想象。
要是碰巧自己買了很多東西，又趕巧被一些人認了出來，
大家還會熱情地幫她拎東西，在許娣看來，這是觀眾愛自己。
可事實上，已經四十出頭的許娣，若是學會了開車，平時出門或許就碰不到熱心的觀眾了。
但是許娣死活就是不學，說起原因，還是因為彼時人們在心理層面不怎麼認同女性開車。
所以，她也就不勉強自己了。
2002年，許娣又出演了3部電視劇，從李幼斌到梅婷，從英壯到蔡明，
與她合作過的大腕兒明星，已經有過很多了。
但與此同時，她內心想出戲劇專輯的想法依然十分強烈。
而這張曲劇專輯，終於在2004年的時候艱難問世。
談及北京的曲劇演員第一次出專輯，彼時的許娣感慨萬千。
一方面源於當時她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在變差，生怕以後沒有更好的機會。
另一方面，當年她的老師魏喜奎就沒有留下任何音像資料，
如今趁著自己還能唱，有些段子還能記得起來，就應該儘快把它保留住，
也算是還了老師的一個心願。
為了能夠順利出這張專輯，在跟發行商籤合約的時候，許娣一分錢也沒要。
而當年曲劇團裡一些退休的老人，聽說許娣在張羅著出專輯，也趕緊過來幫忙。
化妝師王慧玲早已退休多年，她親自在家裡，給許娣製作了演出的頭飾。
團裡很多已經退休的樂師，也都趕過來，天天熬夜陪著許娣一起排練。
由於沒錢，請不起龍套的演員，原本已經擔任了舞美的演員，
還得另外再飾演太監、旗牌等各種龍套角色。
就這樣，一幫人把一張曲劇的專輯“折騰”出來了。
收錄的劇目，既有她跟老師魏喜奎當年學的《楊乃武與小白菜》、《喝面葉》等老唱段，
還有她近些年來創作的新劇目。
既有《茶館》、《龍鬚溝》、《四世同堂》、《淚血櫻花》這些新劇。
也有《少年天子》、《珍妃淚》這些反映歷史的舊劇目。
其中的《龍鬚溝》，她原本不想收錄進專輯的。
當時在劇院裡唱其中一段的時候，沒有任何的伴奏，劇場裡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迴盪。
彼時的她也十分緊張，因為臺下沒有任何的聲響，她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的氣息。
就在她唱完之後，臺下突然傳來的雷鳴般的掌聲，把她嚇了一跳。
尤其是演出結束後，很多觀眾都跑到後臺，要見許娣。
觀眾都說，許娣用清板和氣聲演唱，把不少觀眾都唱哭了。
2004年的1月份，這張專輯在長安大劇院發行。
專輯的發行，算是對許娣登臺26年來的總結吧。
彼時的許娣已經46歲，在生活上，她還是事事處處“壓制”著丈夫。
尤其隨著更年期的來臨，她原本就相對開朗張揚的個性，變得更加厲害。
她不但跟自己較勁兒，還跟丈夫較勁兒。
有時候在家裡，故意找茬兒。
好不容易等到這段時間過去了，她也成為了影視上的媽媽專業戶。
50歲之後，她飾演的角色，起碼一半以上都是媽媽。
2011年，她分別在四部不同的電視劇中飾演媽媽。
此後，找到最多的電視劇，也都是家庭劇和感情劇。
那段時期的熱播劇《大丈夫》和《小丈夫》，她都有過出演。
而當她出現在電視劇《我的前半生》裡的時候，她飾演的薛甄珠，風頭甚至蓋過了主角。
第一次拿到劇本後，許娣本能地不喜歡這個角色。
她甚至跟導演說，能不能把人物改一改，導演說不行。
然後她又說，能不能不用上海話，導演還是說不行。
就這樣，她這個地道的北京人，要去上海飾演一個上海地道的媽媽了。
拍攝的前一天，她從北京去了上海。
那時候，她唯一會的一句上海話就是“你曉得吧”。
但就是這僅有的一句，她還是說不出神韻，根本帶不出上海話的那種韻味。
沒辦法，只能在進了劇組後跟著上海人學。
主角馬伊琍是上海人，她就跟著學；劇中的一些群眾演員也是上海人，她也跟著學。
幾場戲拍下來，導演就已經被許娣的上海話折服了。
劇中的薛甄珠，個性張揚而且打扮也很張揚。
大口紅再搭配上高跟鞋，許娣說拍戲的那段時間簡直難受死了。
所以每場戲拍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換鞋。
緊接著就是把大大的口紅洗掉，不然她覺得會被人笑死。
而對於“女兒”馬伊琍，她倒是十分的喜愛。
有一次，她不經意間說起自己喜歡吃糖醋排骨，第二天馬伊琍就給她弄來了。
要是自己不吃，“女兒”還不高興。
而彼時許娣最忐忑的，還是電視劇播出後，觀眾對她飾演角色的厭惡。
可出人意料的是，電視劇播出後，她飾演的薛甄珠則被觀眾牢牢記住，成為了當年的網紅。
而且憑藉這個角色，她還獲得了2018年的白玉蘭最佳女配。
對許娣來說，唱戲到彼時快四十年了，演戲三十年，還能獲得專業表演獎項的肯定。
彼時的許娣，不管出現在什麼場合，大家都會稱她是薛甄珠。
不過，就在電視劇熱播期間，很多媒體想要採訪許娣，卻根本找不到人。
在許娣看來，在劇中的角色只是個配角，如果自己動輒站出來，會有一種喧賓奪主的感覺。
所以，她更願意把自己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
拍攝完《我的前半生》後，這幾年她接演的角色，
更是清一色變成了媽媽、老太太和阿姨。
她對這種變化也很坦然，畢竟歲月已經把自己擺放到了這個位置上了。
而在現實生活中，父母也同樣是站在兒女身後的角色。
從唱戲到演戲，幾十年過去了，
她和丈夫雖然也有磕磕絆絆，但是兩個人也都一路風風雨雨的走了過來。
最近這些年，有什麼節目要參加，許娣也會讓丈夫跟自己一起去。
用丈夫的話說，自己就是老伴兒的老助理了。
而許娣也說，年齡大了，在劇中，也只能活在人物的夾縫裡，
從而烘托每部劇中的男一號和女一號。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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