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正讀高中的曹雲金目標堅定,一門心思想拜師學相聲。
而此時,比他大一歲的岳雲鵬,已經輟學四年,準備踏上從河南開往北京的列車,是死是活,先闖一把再說。
面對未來,和岳雲鵬一樣迷茫的,還有郭德綱。
前一秒,他志得意滿,奔著成為相聲大師而去,後一秒,他又要為沒有著落的下頓晚飯而發愁。
怎麼學相聲?
什麼是相聲?
相聲的未來在哪裡?
同一片夜空下,他們發出不同的疑問。
於是,命運決定丟擲一根繩索,將三人一一串起。
01
1986年,曹雲金出生在天津。
他父親去世得早,沒人管教的曹雲金成了班上最令老師頭疼的“熊孩子”。
當然,“熊孩子”也並非一無是處,他模仿能力特別強,劉寶瑞的相聲聽上幾遍,他便能一字不差地背誦下來,邊說邊抖包袱。
一聽到別人誇他“講話真逗”,曹雲金立刻心裡美得開出花來。
越被誇,就越對相聲著迷上癮。在曹雲金的央求下,母親只好帶他拜師學藝。
誰知,心氣甚高的他只肯認倆人為師,一位是馬三立的兒子馬志明,一位是大師田立禾。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恰逢此時田立禾在曲藝學校開課,逮著機會的曹雲金立馬投奔門下,跟著他學習了《報菜名》和《十八愁》。
無奈,當時曹雲金年紀太小,且輩分不夠,最終沒能拜師田立禾。
直到他遇上尚未有多大名氣的郭德綱。
02
當曹雲金住進郭德綱家裡時,岳雲鵬第三次被老闆掃地出門。
因為粗心給客人多算了6塊錢,在讓客人指著鼻子罵了三個小時後,岳雲鵬哭著離開飯店。
沒錢,沒學歷,沒出路,偌大的北京城,沒有他的一處落腳之地。
少年岳雲鵬
而此時的曹雲金,正對著眼前這位個兒不高的人,內心騰起一陣疑惑:
就這人,還能當我師父?
郭德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當下給曹雲金表演了一段傳統相聲《賣布頭》。
高人往往都是一招制勝。果然,這一演,立刻讓年輕的曹雲金心服口服。於是,他堅定了想法:就跟他學了。
當天夜裡,岳雲鵬又一次輾轉反側,他不止一遍地問自己,北京,為何就偏偏容不下他?
隨著“嘭”地一聲巨響,郭德綱嚇得忙從屋裡跑出來。之前家裡電視壞了,曹雲金自告奮勇要給他修電視。
只見一道青煙從曹雲金手邊冒出來,這孩子正從餘煙裡探出頭來,戰戰兢兢地看向自己。
他一看曹雲金暫無大礙,便笑著說:
“少爺,這是怎麼地了?”
03
這個好脾氣的郭德綱,在曹雲金學藝時,會自動消失。
每天早上5點鐘,郭德綱準時站在曹雲金的房間門口,盯著他從起床開始,直至洗漱完畢,去荒地練嗓。
練到7點鐘,早飯簡單一吃,就正式上課。郭德綱對基本功不容一絲馬虎,為一句詞,他能花一上午時間,和曹雲金一遍遍地磨。
終於,曹雲金等來第一次上臺的機會。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像當年那樣,說個話抖個包袱就會贏得滿堂喝彩:
“你講話真逗。”
但,現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現場觀眾無一人被逗笑,甚至還有幾人中途離場。表演結束,臺下沒有笑聲,更沒有掌聲,像一個臭掉的啞炮。
他黯淡下場,滿心沮喪。
那一天,郭德綱和曹雲金聊到凌晨兩點,曹雲金一個勁兒地說:
“我太丟人了……”
郭德綱不停地安慰他,還拿出自己第一次登臺時的窘迫故事,當作笑料為他療愈。
曹雲金第一次感覺到,生命中曾缺失的“父愛”那塊拼圖,竟被慢慢拼湊起來。
04
而一直顛沛流離的岳雲鵬,他只能靠著電話那端的聲音,回味家的溫暖。冷了,自己添衣一件,餓了,隨意對付一口。
此時的曹雲金早以“兒徒”之名,吃住在郭德綱家裡,沒事還能跟著師父逛大柵欄、珠市口。
有一次,曹雲金夜裡發高燒,郭德綱見狀,二話不說帶著他奔去醫院。忙活了一宿,臨走時,急診大夫還不忘“教育”郭德綱一番:
孩子都燒成這樣了,當爸爸的怎麼管的?
兩人相視一笑。
然而,師父畢竟不是父親。
當一個人想去霸佔一份感情時,或許,情分的流失便從那一刻啟動。
曹雲金十幾年的心結即是由此而生。因為,他總覺得,師父對何雲偉的感情,比他更深。
他甚至一度介懷,師父和何雲偉說話時,別人都不能進門去聽。
只是他不知道,對於那個叫岳雲鵬的孩子來說,單就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是件多麼幸福,又多麼奢侈的事情。
05
好在,漂泊的岳雲鵬,靠岸了。
他被郭德綱“撿”了回來。
“不招待見”的岳雲鵬
和兩年前來到這裡的曹雲金不同,岳雲鵬一點兒相聲基礎都沒有,普通話也說得彆彆扭扭,長得還不出彩。同期進來的孔雲龍曾說:
那時候的岳雲鵬整天髒不拉幾的,太不招人待見。
岳雲鵬知道自己沒有天分,更不是祖師爺賞飯吃的人,都是“笨鳥”了,還能怎麼辦?
死勁兒地練唄。
白天在後臺掃灑打雜,晚上回宿舍練嗓背詞。
然而,都說“笨鳥先飛”,可他怎麼也飛不起來。每回上臺,他都哆嗦得站不穩當,先前滾瓜爛熟的詞也忘得一乾二淨。
下臺後,郭德綱總是拍著他的肩膀說:
“沒事兒,誰都有這麼個階段,慢慢來。”
此時的曹雲金已經順利走過這個階段,他的相聲才華漸漸顯露,他成了令師父驕傲的“相聲小王子”。
06
2004年,德雲社迎來轉機,雙喜臨門。
一是電臺播放德雲社的相聲,大獲好評,二是于謙加入德雲社,併為郭德綱引薦了相聲大師侯耀文。
有了師父侯耀文的坐鎮,郭德綱慢慢在北京站穩腳跟。
不料,就在這時,曾在天津教過郭德綱相聲的楊志剛,突然跳出來,給郭德綱扣上“欺師滅祖”的帽子,指責他既拜自己為師,又拜侯耀文為師,犯了相聲行當的大忌。
郭德綱只好回應,楊志剛雖教過他,但並沒有行拜師之事。
眼見著明面上,兩人罵來罵去,遲遲沒有休戰,曹雲金便私下修書一封,寄給楊志剛。信中,他猖狂地寫道:
別惹我師父和我大爺生氣,我們黑白兩道都有人,否則對你不客氣。
誰知,這封信非但沒有嚇退楊志剛,反倒落成“恐嚇”的證據。
儘管如此,郭德綱得知後,大為感動,不曾指責曹雲金一言一語。
2006年,德雲社紅透半邊天。郭德綱決定在北京多開幾個場子,他把最好的張一元天橋茶館,給了曹雲金。
從此,這裡成了曹雲金一個人的舞臺。
07
曹雲金火了。
他有了大批粉絲,還舉辦了個人專場,不僅場場爆滿,粉絲送上的花束還能從臺上一直碼到街上。
他又成了當年那個因“講話逗”而風光無限的曹雲金。
面對一眾仰慕他的師弟,他志得意滿地說:
同樣的話,別人說不可樂,我一說就山崩地裂。
有一次,在張一元茶館,有觀眾起鬨,想要看郭德綱,曹雲金一臉不滿地說:
“今天沒有郭德綱,今天是我曹雲金攢底兒。”
曹雲金成了德雲社光環的中心,而岳雲鵬還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打雜小弟,甚至都不配讓人拿正眼去瞧。
有一回,岳雲鵬被安排唱竹板書,正輪到李菁給他貼板(打板伴奏),何雲偉一看,便隨口問道:
“你給岳雲鵬貼板?”
李菁撂了一句:
“我給他貼板,我就是個××。”
瞧不起岳雲鵬,彷彿成了他們的共識,就連開個內部會議,議題都能扯到“要不要開除岳雲鵬”上去。
幸好,郭德綱站出來,拍了板:
這孩子,就算在後臺掃一輩子地,擦一輩子桌子,我也不會讓他走。
08
當德雲社逐漸佔領相聲市場,來自相聲主流界的不滿議論聲冒了出來。
討伐、鞭撻、對立,一擁而上,德雲社變得四面楚歌。
正巧,這時曹雲金正參加央視節目《相聲大賽》,並且殺出重圍,進入決賽。
曹雲金深知他奪冠的呼聲很高,自信心爆棚的他,決定要在決賽場上一展風采。
然而,決賽前一天,郭德綱卻讓曹雲金儘快退賽。
師命不可違,但,怨恨的種子,也從此在曹雲金的心裡埋下了。
到了2008年,曹雲金的人氣一路飛昇,只要有他的場次,票往往幾分鐘售罄。
走在後臺,若有人經過他身邊忘記打招呼,他都會把人提溜到跟前,重新來過。
面對師弟,他大言不慚地“教育”他們:
這些觀眾的票,不是你們賣出來的,他們要看的是我們,是郭德綱,是曹雲金。
面對於老師,他趾高氣揚地吹噓:
我養活了半個德雲社。
沒錯,上帝的安排總是有道理的,欲要摧毀一個人,必先令其瘋狂。
09
“瘋狂”了的曹雲金經常怒火沖天。
劇組延期到賬,他大發雷霆,枉顧合同撒手就走。招生會上,他對祖師爺謝天順大揮拳腳,驚呆眾人。
漸漸地,怒火燒到郭德綱那裡。他直言不諱地質問師父,為何對高峰比對他還要好。
任憑郭德綱做何解釋,執拗的他賭氣誓要成為郭德綱所有徒弟中最值得稱讚的那個。
直到2010年1月18日那天。
那天是郭德綱的生日。生日會上,曹雲金醉酒晚來,他挨個敬酒,之後,欲轉身離開。
經紀人王海一把拉住他。
接下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了。
曹雲金“哐當”一聲,跪倒在關公像前,並一字一句地說:
我曹雲金髮誓,我要再回德雲社,我就是個××。
當晚,郭德綱上臺唱《未央宮》時,幾番氣息顫抖。
處在一段關係裡的兩個人,先妥協的,或者說,不肯先放手的,一定是愛得更多的那個人。
四個月後,在郭德綱于謙10週年演出前幾天,郭德綱把曹雲金找了回來。
10
舞臺上,曹雲金演了《對春聯》,臺下融成笑聲的海洋,掌聲經久不息。
當他往臺下走時,看到站在候場口的郭德綱,他一如往常地笑著,說:
“回去,再翻一個吧。”
原以為,此後,一切如舊。殊不知,此後,地覆天翻。
2010年10月,因郭德綱的徒弟李鶴彪與北京臺記者發生推搡,影片剪輯後傳到網上,德雲社口碑一落千丈,備受指摘。北京臺更是一舉下架了與德雲社有關的所有節目。
一時間,德雲社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生死存亡之際,曹雲金果斷退出德雲社,同時成為北京臺的“座上賓”。
接受採訪時,郭德綱紅著眼睛說:
這麼多年,沒有受到這麼大的打擊。我想不到,最後真正傷了我的是親人。
對於“逆徒”曹雲金,到頭來,他還是用了“親人”一詞。
採訪結束,郭德綱返回後臺,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那個叫岳雲鵬的孩子,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11
“笨鳥”終於起飛了。
岳雲鵬的相聲說得越來越上道,昔日的張一元茶館,如今成了岳雲鵬的“根據地”,觀眾慢慢地被這個一臉憨態的河南小夥兒所吸引。
有了一定人氣後,郭德綱開始帶著岳雲鵬拍電影,錄綜藝。
於是,人們發現,郭德綱的身後,總是站著一個憨笑的、安靜的,還能接住梗的岳雲鵬。
岳雲鵬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曾被北京拋棄的孩子,竟然也能擁有出人頭地的生活。他不僅幫家裡還清債務,還把五個姐姐安排妥當。
面對著移向自己的光環,他說,他只是一顆白菜心。觀眾都是奔著師父這碗“佛跳牆”而去,順帶嚐了嚐白菜心而已。
他還說,他從來都不是郭德綱最優秀的徒弟。
而總想冠以這個字首的曹雲金,從人人口中的楷模,變成無人再提的禁忌。
2016年,郭德綱重修家譜,曹雲金這個名字,從此不復存在。幾個月後,曹雲金微博髮長文《是時候了,也該做個了結了》,他對郭德綱寫下:
我知道那時候,你不看好我。
他亦寫下:
我希望我的努力,能得到你的認可。
12
曹雲金眼中從來都沒認可過自己的師父,曾經在書裡毫不掩飾地稱讚他:
曹雲金很聰明,很刻苦,很用功,是個說相聲的鬼才。
只可惜,這句話,曹雲金大概沒有讀到過。
後來的一天,郭德綱和曹雲金在同一個攝影棚錄影,他們的化妝間正門對門。
郭德綱一直隱隱地期待著,對面那扇門,會在某個時刻開啟,然後,曹雲金走出來,對著他喊聲“師父”。
然而,直到錄影結束,這個場景始終沒能如願呈現。
事後,郭德綱說:
那天,如果他推門進來,喊聲師父,我會一把抱住他,一切也就都過去了。
可惜,沒有如果。
曹雲金髮微博長文20天后,郭德綱在回應他的文章《天涯猶在,不訴涼薄》中寫下:
既如此,便如此。
那麼,既如此,便如此。
這就是結局,只不過不是最好的結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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