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四月初七,徽州進士劉世誠赴任南安縣知縣,與前任知縣周鴻交接印璽後,周大人遞給劉士誠一本卷宗,兩人在縣衙內一番交談。翌日,劉士誠帶著師爺趙睿、捕頭徐奎、小廝劉寶,一行四人趕往丫山腳下的段家村。
周鴻是萬曆四十二年的進士,因為不擅長迎合上官,在江西道里當了十年縣令。周鴻為官清廉,很多冤案在他手裡得以沉冤昭雪,可是半年前在南安縣境內發生了一起孩童失蹤案,他親自到現場勘察後,竟然沒有發現一絲線索。從此以後,南安縣陸續發生了17起孩童失蹤案。
周鴻離任時,對劉士誠說:“你我皆是有子女的人,曉得孩子丟失對父母來說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我耗費半年時間都沒有查出真相,幸好前些日子,段家村有個叫段勝的木匠,在案發前看到一件事也許和孩童失蹤案有關。”
段家村在丫山腳下,土地貧瘠不適合種糧食,村子裡的人靠養蠶為生,段家村一共二十戶,不足百人的村子,天啟二年四月初一,發生了一件禍事。段德寶年僅三歲的兒子段淳在家裡失蹤了。
本以為孩子貪玩,天黑就會回家,可是段德寶和妻子馬氏坐在門前等到夜裡子時,都沒有看到兒子段淳的身影,驚慌失措的他們連忙找到村長說明了情況。
老村長段老三,敲著銅鑼叫醒了酣睡的段家村漢子,大夥兒提著燈籠挨家挨戶去找,折騰一宿都沒有找到人。最後,段德寶向縣衙報案,可是趕上知縣周鴻離任,這事情就被耽擱下來。
這一天,村子裡來了四個陌生人,他們正是劉士誠等人。在來的路上劉士誠就對眾人說:“我們這次是微服私訪,對外宣稱是商人,你們是我的夥計和隨從,不許喊我大人,稱呼我為老爺。”
前往段家村的道路非常崎嶇,這是個偏遠山村,村民見到突然來了四個陌生人,在加上村裡孩童失蹤都很警惕,村婦連忙將子女趕回屋裡,然後將大門緊閉,只是從門縫裡偷偷觀察著。
村民段安壯著膽子上前問道:“你們幾個是做什麼的?為何要來我們村?”師爺趙睿笑著說:“我們是南安縣的商人,聽說段勝的木匠手藝不錯,我家老爺想請他打一張八仙桌,用來招待貴客。”
段安聞言後笑道:“你們是來找我二叔打傢俱的啊,你們有眼光,方圓百里就數我二叔手藝最好。”於是,段安帶著眾人來到村東頭一個宅子前,在門外就聞到了木屑飄香的味道。
段安推開院門,將眾人請進院子,一個佝僂身影的老人家從屋裡走出來,段安立刻說道:“二叔,我給你帶來了四個貴客,他們是商人想找你打傢俱。”
這老人家就是段勝,只見他掏出一個菸袋,往裡面加了些菸絲,然後用打火石“咔嚓”一下,點燃了煙鍋,開始吞銀吐霧起來。他深深抿了一口菸嘴,沉吟說道:“四位不像是商人,倒像是官人。”
段安聞言立刻跳到一旁,隨手拾起一根木棍,厲聲說道:“好啊,你們四個騙我。”說完就掄棍朝四人打去,捕頭趙奎立刻抽刀保護在劉士誠身前。
“小六子,快住手,不要衝撞了貴人。”小六子是段安的小名,段勝將煙桿敲在桌子發出“嘭嘭”的聲音,段安還想說些什麼,被段馮一把拉到身後,然後向劉士誠作揖道:“草民,段勝拜見周大人。”
小廝劉寶說道:“老人家,你眼前的這位不是周大人,而是新任南安知縣劉士誠劉大人。”段勝有些詫異,沒想到短短几天南安縣就換縣令了。他立刻拉著侄子段安跪在地上,說道:“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劉大人,請您治我的罪,饒了我這傻愣的侄兒。”
自古民見官就害怕,段安得知剛才掄棍要打得是父母官,嚇得嘴巴哆嗦說不出話來。劉士誠聞言一笑,將地上的兩人扶起,說道:“段老伯,你如何發現我不是商人的?”
段勝說:“本朝初年,洪武爺定製惟公服則用皂靴,庶人只許穿皮扎革翁,您腳上穿的是靴子,所以,我斷定您是官府中人。”劉士誠撩起前襟才發現出門著急忘記換鞋。
劉士誠佩服道:“段老伯博學多才,本官佩服。”段安自豪道:“我二叔當年可是秀才公。”段勝咳嗽一聲阻止了侄子的侃大山,說道:“劉大人,千里迢迢來找我小老兒,是否為了段淳失蹤一事。”
劉士誠點頭道:“周大人臨走時告訴我,你在案發前,在村外看見了一件事,我想知道是何事?”段勝回憶道:“那天傍晚,我收工回家,在村口差點被一輛疾馳而來的馬車撞倒,我僥倖避開,可馬車還是撞倒了一個賣貨郎,他的兩個空貨箱被撞倒在地上。”
劉士誠連忙問道:“可否看清楚車伕模樣?”段勝搖頭道:“天色已黑,又是緊急關頭我來不及看清,可是我看看到了馬車上有一個梨花的圖案。”
捕頭徐奎是本地人,幹捕快已經有十幾年,對本地很熟悉。他聽到段勝說馬車上有梨花的標誌,立刻上前說道:“是否如此模樣。”他沾了一點茶水,在桌上花了一個梨花圖樣。
段勝大驚道:“對,就是這樣的圖案。”徐奎起身稟告道:“大人,這馬車應當是南安縣戲園的馬車。”戲院的掌櫃姓黎,他有個雅號叫“梨花”,於是他把梨花的圖樣做成了徽章。這馬車作為黎掌櫃的日常座駕刻有梨花的圖樣。
師爺趙睿說:“南安縣城離段家村有半天的路程,這裡又沒有大戶人家,他一個戲院掌櫃大老遠來此地非常蹊蹺。”劉士誠沒有接話,起身與馮勝道別,帶著眾人離開了段家村。
回去的路上,劉士誠對趙睿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和徐奎去其餘案子發生的村莊上,問問是否在孩子失蹤當日有馬車出現。我和劉寶去一趟戲園找一下黎老闆探探底。”
一行四人在一個十字路口分道揚鑣,劉士誠趕回南安縣城已經是傍晚,天下承平許久沒有宵禁,街道上的商販叫賣聲絡繹不絕,酒樓門前已經掛起了燈籠,行人陸續走上街頭。
劉士誠剛來上任就去了段家村,鄉紳百姓並不認識他是新知縣。於是,他安然自若地走在大街上,戲園在西市,一杆繡有梨花圖樣的旗幟立在門前,這裡正是戲園。
劉寶去要了一間二樓的包間,正好可以將一樓看清。劉士誠難得放鬆,看著臺上的人翻滾叫唱,有些如痴如醉。居然沒有發現一行三人進入了包間,當劉寶再三提醒後,劉士誠才回過頭看到三人站在門前許久。
為首的中年人難掩疲倦,可是依舊強顏歡笑,另外兩個是一男一女,女的桃花滿面,盈盈一笑。男的高個俊朗,陽剛之氣撲面而來。
中年人便是戲園老闆黎尚志,從一個孤兒,做到戲園老闆,堪比一部草根奮鬥史。黎老闆作揖道:“草民,黎尚志拜見劉大人。”後面兩人一同躬身作揖拜見。
劉士誠看了一眼劉寶,黎老闆連忙解釋道:“請大人恕罪,這事不怪劉管事,是我前日正巧碰見您送別周大人,找人打聽之下,才知道您是新任知縣劉士誠大人。”
劉士誠示意黎掌櫃介紹身後兩人,他指著女子介紹道:“這是我的妻子胡氏。”又指著高個男子道:“這是我的徒弟謝雲飛。”
三人就座後,黎掌櫃說:“劉大人能夠賞臉來舍下,真是蓬蓽生輝。”劉士誠道:“客套話不說,我此次前來,有一件事想問梨老闆,四月初一,你在哪裡?”
黎掌櫃沉吟道:“初一我去了城裡的廟宇上香,還在那裡吃了齋飯才回,主持一空大師可以為我做證。”劉寶聞言插嘴道:“你騙人,為何有人看到你的馬車出現在段家村。”
胡氏聞言臉色有些蒼白,拿茶杯的手竟然有些顫抖。這一幕正好被劉士誠看見,他說道:“既然如此,請問黎夫人當日又在哪裡呢?”
胡氏低聲說:“回稟大人,那一日,我身體有恙在家臥床休息。”謝雲飛立刻說道:“對、對。我可以給師孃做證。她在家裡,哪也沒去!”
“哦,這麼說你倆互相證明對方都在房內?”劉士誠笑道,黎掌櫃聞言臉色不好看,戲園裡早就在傳,新婚妻子和徒弟有染的事情,黎老闆只是當作捕風捉影的事情,畢竟妻子小他二十歲,難免受人非議。
“混賬,你們到底在房裡做了什麼事?”黎掌櫃大怒道,謝雲飛一直懼怕師父,他立刻跪在地上說道:“師父,我們當日並沒有在房裡,只是駕著您的馬車在外面遊玩。”
劉士誠補充道:“你們駕車到了段家村遊玩。”謝雲飛見事情敗露只好坦白:“師孃說在園裡待著煩悶,我就偷偷駕著您的馬車出去玩,不知不覺就到了段家村,由於我喝了點酒,在路上撞倒了一個賣貨郎,我驚慌之下就逃走了。”
胡氏也跪在地上說:“雲飛說的句句屬實,我嫁給老爺之後,一直有人說我的閒話,我在園子裡待著很悶,就求雲飛帶我出去遊玩,我和他是清白的。”
劉士誠不知覺的抹了一下鼻子,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習慣的動作,劉寶自小就是劉士誠的書童,立刻讓胡氏不要說話。片刻之後,劉士誠起身道:“謝雲飛,你將撞到賣貨郎後,地上的箱子裡有東西嗎?”
謝雲飛回憶了當時,回話道:“回稟大人,我撞倒賣貨郎以後,回頭看了一眼地上,兩個箱子裡都是空的。我見對方只是摔倒,以為沒事就走了。我知錯了,願意賠償對方損失。”
劉士誠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只是還沒有得到驗證。於是,他帶著劉寶回到了縣衙,師爺趙睿和捕頭徐奎正好也回來了,趙睿沮喪的說道:“據我們走訪案發現場,孩子失蹤的時間,均是父母不在家或是去地裡幹農活。事發地點又是偏遠村莊,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劉士誠讓劉寶去準備一桌酒菜,眾人邊吃邊聊,眾人推杯換盞之後,劉士誠突然問道:“你們誰在村莊裡住過?”徐奎和趙睿都祖上都是白丁,自小在村莊里長大。
劉士誠繼續問道:“在村裡想要購買一些東西怎麼辦?”徐奎笑道:“當然是等賣貨郎進村。我還記得小時候,偷我爹三文錢到賣貨郎那裡買糖人吃,被我爹發現後胖揍我一頓。”眾人聞言鬨笑。
劉士誠起身說道:“孩童失蹤的地方都是偏遠山村,還記得我們剛去段家村就被村民攔下的事嗎?說明兇手想要在這些村子裡作案盜走孩童,一定要和村裡的百姓很熟,那麼兇手又是如何躲過村民將孩子帶出村子呢?”
眾人思忖,都在想劉士誠的問題,趙睿突然眼睛一亮說道:“是賣貨郎!他們經常走街串巷,和村民又很熟悉,三歲的孩童正好可以放在貨箱裡,將孩子正大光明從村子裡挑出來,自然沒人懷疑他。”
劉士誠繼續說道:“段淳失蹤那天,謝雲飛和胡氏駕駛馬車在段家村口撞倒了一個賣貨郎,據謝謝雲飛和段勝的口供,他們看見賣貨郎掉在地上的貨箱是空的,試問一個走街串巷以賣貨為生的人,怎麼會挑著空箱子千里迢迢去賣貨呢?”
徐奎聞言拍案朗聲說道:“我這就帶人將賣貨郎們抓回來盤問。”趙睿起身道:“我這就去找謝雲飛和馮勝繪製他所見賣貨郎的畫像,分發到村莊上,懸賞捉拿這人。”
幾日之後,徐奎帶著衙役在郊外一處莊子上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對方看見衙役就逃跑,徐奎健步如飛一個過肩摔將此人撂倒在地,眾衙役上前將此人捆住。
徐奎一邊命人去縣衙稟告發現可疑人,另一邊帶著衙役去莊子上搜捕是否有賊人的同夥。劉士誠聞訊後,叫上縣衙的捕快向莊子上趕去。
很快徐奎控制了莊子,一共緝拿四人,三男一女,根據供述第一個被抓的人叫王大山,另外兩個男的是分別是他的弟弟王二牛和王三喜,女子是王大山的妻子沈氏。
徐奎在莊子的地窖裡找到了五個餓的面黃肌瘦的孩童,其中一個孩童正是段淳。於是,劉士誠當機立斷在莊子上審問犯人,王大山還想狡辯,可是弟弟王二牛嚇得說出了實情。
原來,王家三兄弟都是賣貨郎,他們靠著走街串巷賣貨賺錢,可是王大山賭博欠了很多錢,他一直想找門營生將賭債還清。
半年前,他去李家村賣貨,因為口渴就向一戶人家討水喝,結果開門的是一個孩童,在他的詢問下得知孩童的父母外出幹活,只有他一個人在家。本想去盜取一些值錢的東西,忽然想起在賭場聽聞有人想重金求子,於是眼前這個三歲的孩童成了他的搖錢樹。
王大山誘騙孩童揚言帶他去找父母,但是要玩一個躲貓貓的遊戲,讓孩童藏在貨箱裡,就這樣王大山挑著裝有孩子的貨箱離開村子,並把孩童賣掉,因此得了不少的銀子。
王大山將兄弟叫到一起,將偷孩童的事情告訴了眾人。這兩個兄弟也是見財忘義之人,表示願意加入,就這樣他們靠著賣貨郎的身份做掩飾,遊走在村子裡偷盜孩子。專挑父母不在家,或者獨自在外玩耍的孩童。然後把他們關在郊外莊子裡,讓王大山的妻子沈氏照顧。
然後,王大山就去聯絡買家,男童長得好看的就賣去外地給高門大戶做書童,漂亮的女童就賣去青樓。這半年,他們賺了幾千兩銀子。
劉士誠將供詞讓四人畫押後,報請刑部判四人死刑。沒過多久,新任刑部侍郎周鴻帶著刑部批文,親自來到南安縣監斬。所幸,王大山做賣貨郎有個習慣就是記賬,他把孩子賣去何地何人用記賬的方式記錄了下來,在各地官府的幫助下,這些失蹤的孩童都回到了父母身邊。不得不說,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三年後,劉士誠任期已滿調任南昌知府,百姓夾道歡送,被擄走的孩子們都來送別他。劉士誠一生為官清廉,奈何天妒英才,三十二歲病故在任上。
故事為小樹原創短篇《空貨箱》,講述偏遠山村離奇失蹤的故事。
本則故事的寓意:父母在外工作時,一定要注意孩子的安全。要叮囑孩子“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更不能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陌生人來家裡千萬不能開門一定要徵詢父母的意見後才可以讓陌生人進來。“,當孩子發生危險時,要大聲呼救,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要放任孩子單獨在外面玩耍,一定要有人陪同。
【宣告】
本故事為原創民間故事,純屬文學上的創作,故事裡的情節和人名均為虛構,寓意是希望讀者在故事裡發現道理,請不要和封建迷信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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