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遭遇一場車禍。
這個念頭出現在我腦海的時候,我已經在床上躺了四十八小時了。
我看著病床對面的電視機咿咿呀呀的播放著午間新聞,隔壁床的阿姨看著素菜醬紫色的臉,小護士們在門口匆忙穿行來去的身影。
這不是飯點嗎?
啊,對,現在是那個空隙。
是工作與休息之間的空隙,是生存與生活之間的空隙。
我出事的時候,也是在這樣一個空隙。
早晨早起,去上班的路上,迎面趕來了一場盛大的車禍,不僅我遲到了,他們也都遲到了。
工作遲到了,也許人生也要遲到了,不過,沒準還有人早退了。
好累啊。
我得繼續休息休息。
02
我一如往常的早起,去追趕那個兩小時的通勤快樂。可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頭有點暈暈沉沉。
感覺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抽筋。
突然腦袋一晃,清醒起來,我哪裡有什麼方向盤?
看著面前共享單車的車筐裡放著的揹包便明確了我就剩下最後一程了。再給我十分鐘,我就能坐下好好休息了。
紅燈。
我用腳剎了一下車,每次到這都是一個漫長的等待。
終於到綠燈了,我本想跟在步行大軍的後面,但是後來又轉念一想,我有單車我可以快一點點呀。
我向前騎的那一瞬間,便看到了一群人一擁而散,開始加速。
?
原來是燈的時間不夠了。
為什麼啊,明明燈開始的時候大家就都已經開始過馬路了。
來不及多想,我也跟隨人群,加快速度過馬路。
砰。
天旋地轉的一瞬間,我看見旁邊那個人飛了起來,倒立?
03
電視上的新聞主播嘴一張一合,我沒有辦法透過唇語讀懂她在說什麼。
只看到了背後的那段影片。
裡面是我每天都會經過的那段路,十字路口繁榮昌盛,熙熙攘攘。
地面倒了很多人,還有一輛看起來狀態不是很好的汽車。
“由於司機疲勞駕駛,又突發心梗,導致這樣一起一人死亡、三人重傷、四人輕傷的重大交通事故。”
“在此我們呼籲大家,過馬路時一定要時刻關注周圍情況,千萬不要玩手機,聽音樂,要關注周圍交通狀況,注意安全!”
我的頭突然疼了一下。
我當時?
我當時在很認真的過馬路,把單車開成了車。
可是,我好像,我一定還有什麼事記不起來了。
04
當手術刀在我身上穿行來去的時候,我疼得不行。
不是麻醉師的問題。
是我感受不到麻醉的劑量。
可是他們說我很嚴重,可我不明白嚴重和劑量多少有多大關係。
我看著他們一次次去外面尋找家屬。
多虧是一場多人意外事故,不然等到我遠在千里之外的家屬過來簽字,我可能早就挨不到那個時候了。
不是說有重大情況下,可能先做手術再等家屬的嗎?
我睡了五分鐘。
我記得是隻有五分鐘。
窸窸窣窣間我聽到了媽媽,還有朋友的聲音。
一瞬間,我不知道是哪一個媽媽和哪一個朋友。
後來我清醒了,我就想起來了。
我只有一個媽媽,但是我有好多朋友。
她們說了好多話,把她們自己感動的不像話,哭的稀里嘩啦。
可我不懂這些事情有什麼需要說的必要嗎?
後來天亮了黑,黑了亮。
床邊的人就像韭菜一樣,換了一茬又一茬。
雖然我知道這麼說很難聽,但是腦子裡確實沒有比這個更生動形象的形容了。
他們都來安慰媽媽。
可我挺想知道的,為什麼沒有人問問我安慰安慰我。
哪怕是一個簡單的擁抱?
05
電視上的新聞又切掉了,換成了新的社會問題。
每天都有新的東西出現。
沒有人、沒有新聞、沒有一切會在原地等你去做點什麼。
媽媽放下手中的針管,收了那個亂七八糟的營養液,掖了掖我的被角。
我看著她的臉。
她好像變老了,白頭髮比之前更多了。
她也看著我的臉。
可我總覺得,她在透過我看著誰。
明明我們在互相對視,卻好像焦距失靈的機器。
旁邊的阿姨又在床上解手了,她看了我一眼表達自己的不好意思。
其實之前她都是假裝閉眼看不見我。
後來就習慣了。
也開始大大方方的了。
護士進來了,是個很漂亮的小姐姐,沒錯,透過那雙眼睛我就能知道。
她換掉了我和阿姨的吊水。
阿姨的護工在旁邊睡著了,媽媽看著她問她說。
“我女兒什麼時候才會醒啊?”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媽媽,說再等等吧。
媽媽揉了揉眼睛。
我波瀾不驚的抬了抬眼皮。
畢竟扛過了一個六七年的癱瘓媽媽,這就是一個目前不願意醒的女兒而已。
其實之前,我還會掙扎著給他們解釋一下,你們看,我還能說話,還能和隔壁床阿姨對視。
可她們都當看不見。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也就別再說了。
如果你有幸也喜歡這個故事,
我很榮幸。
我希望你永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