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之/一個有腔調的人文類解讀頭條號

直布羅陀，西班牙國土上的“英國領土”

英國女兵。英軍是世界上女兵比例較高的一支軍隊，男女比例達到了3比7，海軍比例較陸軍而言更高

20世紀初，英國人曾狂妄地說：“世界上有六把‘鑰匙’，只要掌握了它們，就能鎖死整個世界，而我們已經有了其中的五把。”

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檢閱皇家衛隊

各位不妨猜猜是哪六把“鑰匙”？

它們分別是蘇伊士運河、馬六甲海峽、好望角、巴拿馬運河、英吉利海峽和直布羅陀海峽。不可否認的是，“日不落帝國”曾經確實風光無限，然而時過境遷，這六把“鑰匙”，到現在只剩了“兩把”。

歐洲示意圖

一把是英吉利海峽，一把是直布羅陀（Gibraltar）。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今天的英國雖然不及往日，但依舊有著一定程度的影響力。英吉利海峽一直就在英國的家門口，它將大不列顛島和歐洲大陸隔開，是英國賴以自保的天塹，數個世紀以來一直被英國控制，不足為奇。

地中海平面圖。直布羅陀海峽是溝通地中海與大西洋的唯一通道

然而，當我們把目光移去歐洲西南部的伊比利亞半島時，卻發現了一件怪事。西班牙國土上，也有一片小小土地屬於英國，然而它既不和英國挨著，也不是其古已有之的領土，甚至一度被國際社會認為是英國強佔的西班牙領土，那就是直布羅陀。

直布羅陀，原屬西班牙，後為英國所佔領，今為國際承認的英國海外領土，英國政府擁有對其的主權宣告

直布羅陀，位於西班牙東南部，扼守直布羅陀海峽，是一個面積僅6.5平方公里的小半島；作為巴掌大小的彈丸之地，人口只有3.4萬左右，英裔約佔30%，西裔約佔27%。當地人甚至開玩笑道——“直布羅陀是獼猴的城市”（直布羅陀獼猴的數量是人的數十倍）。

直布羅陀位置

英國是一個行政區劃很複雜的國家，本土由北愛爾蘭、蘇格蘭、威爾士以及英格蘭四大政治實體組成，各有各的政府，彼此關係不太和睦，連踢個足球都要分威爾士隊、英格蘭隊等，蘇格蘭更是隔三岔五要“脫英”。

英國本土行政區劃。英國由四大部分組成，名義上都由英國政府管轄，但實際上都是自治區

此外，英國在名義上還領導著一個充門面的英聯邦，但除了都以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為元首外，英聯邦各國也沒啥從屬關係，近年來，忠誠不二的澳大利亞也開始“棄英投美”，“親兒子”加拿大更是早就認了美國當大哥。

戴安娜王妃，查爾斯王子前妻，被譽為“英國最美王妃”

但英國還有一些神奇的領土，那就是海外領土（British Overseas Territories)。

駐紮在直布羅陀地區的英國軍隊

目前英國一共擁有14塊海外領土，大多由殖民地轉變而來，不與本土接壤，也不是所謂的“皇家屬地”，這意味著英國政府對這些領土擁有所有主權。海外領土無權組建政府，在21世紀的今天，依舊需要由英國派遣總督管理，堪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股濃濃的殖民地味。

紅色部分即為英國海外領土，這些海外領土不是獨立的主權國家，其主權屬於英國，但擁有一定的自治權

而來，不與本土接壤，也不是所謂的“皇家屬地”，這意味著英國政府對這些領土擁有所有主權。海外領土無權組建政府，在21世紀的今天，依舊需要由英國派遣總督管理，堪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股濃濃的殖民地味。

1982年，英軍在馬島（福克蘭群島）行軍。英阿馬島戰爭，被認為是冷戰時期規模最大的海陸空協同戰爭

但不論是中國還是阿根廷，在21世紀之前都只是第三世界的國家，無法與英國抗衡，而曾經同為歐洲老牌帝國主義列強的西班牙，為什麼也被英國人挖了牆角，而且至今都無法收復直布羅陀呢？這其中又藏著什麼樣的歷史隱情？

直布羅陀

西班牙是怎麼弄丟直布羅陀的？

直布羅陀（城市）和直布羅陀海峽並不是一個概念，但是拿不下後者，要拿下前者就是天方夜譚。意思也就是說，誰能控制直布羅陀，誰就能控制直布羅陀海峽。

直布羅陀獼猴，是歐洲唯一的野生猴群，很經常會闖入市區

直布羅陀海峽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它聯結歐洲和非洲，溝通地中海和大西洋，長58公里，寬僅14公里，橫跨大洲理論上只須30分鐘的輪渡，真正意義上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事實上，直布羅陀海峽兩岸的主權歸屬複雜程度堪比奧數題，北岸屬於西班牙，卻被英國橫插一腳，搶走了直布羅陀；南岸屬於摩洛哥，西班牙也毫不留情地奪走了休達。此外，還有大量分別隸屬西班牙和摩洛哥的島嶼星羅棋佈，那裡的人們一不小心就出了國。

直布羅陀海峽兩岸

在大航海時代前，地中海沿岸是整個歐洲最富庶繁華的地區，義大利水城威尼斯曾經一度匯聚了歐洲30%的貿易。因此，凡是有點實力的歐洲大國都想“把地中海變成內海”，但歷史上做到的，只有羅馬帝國。前264到前146年，羅馬人用了整整118年，打了前後三次布匿戰爭，才最終奪取了整個地中海。

羅馬帝國鼎盛時期疆域圖

羅馬人佔領西班牙後，帶去了先進的制度、生產工具以及拉丁語，還傳播了天主教，讓西班牙變成了虔誠的天主教國家。羅馬衰落之後，來自日耳曼地區的西哥特人征服了西班牙。

公元5-8世紀歐洲形勢圖

8世紀是一個很熱鬧的時代，歐洲正處於王國混戰的中世紀，與此同時，中東的阿拉伯帝國也開始崛起並野蠻擴張。入主北非之後，阿拉伯人和當地民族長期混血形成了一個獨特的民族——摩爾人（Moors），這些沙漠中的遊牧民族尚武剽悍，信奉伊斯蘭教。

摩爾人，屬於歐羅巴地中海人種（白種人），是阿拉伯人和北非民族的混血後代

摩爾人一直對直布羅陀海峽對岸的西班牙垂涎三尺，歷史給了他們機會，8世紀時西哥特王國因為王位繼承問題陷入內戰，阿拉伯帝國乘虛而入，西班牙進入了長達700年的“伊斯蘭時代”。說來有趣，今天被西班牙欺負得抬不起頭的摩洛哥，曾經卻征服了西班牙。

圖片來自地球知識局

事實上，直布羅陀的地名由來不是西班牙語，而是阿拉伯語“山巒”，相傳，摩爾人渡海作戰時的指揮部就設在直布羅陀巨巖上，故而得名。711年，阿拉伯帝國北上，渡過窄窄的直布羅陀海峽，佔領了西班牙。

直布羅陀巨巖

在反抗穆斯林的過程中，西班牙人建立了數個王國，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收復失地運動”。

15世紀的西班牙局勢，卡斯蒂利亞後來成為西班牙的主體

經過700多年的抗爭，1410年西班牙人收復直布羅陀，1492年徹底趕走了摩爾人，西班牙走向統一。異族入侵的悲慘歷史讓西班牙人不堪回首，他們從此意識到必須要把直布羅陀緊緊握在手中，因為這關係到西班牙的國家命運。

西班牙的主體民族為卡斯蒂利亞人，約佔總人口的75%左右

統一之後的西班牙，國力大增，對黃金和香料的渴望，推動著大航海時代的到來。由於奧斯曼帝國的崛起，傳統的東方航線走不通了，一時門庭冷清，只能向西出海。歐洲人意識到要想發財，只能到美洲和非洲去，在蘇伊士運河建成前，直布羅陀海峽是唯一的出口。

直布羅陀海峽

依靠著對美洲的殖民掠奪，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歐洲大陸最先富起來的國家，而其中西班牙更是富得流油，不止是因為西班牙殖民帝國控制了超過70%的美洲，還因為人家手裡還握著直布羅陀海峽。光是過路費，每年就能為西班牙帶來超過1億英鎊的收入。

西班牙殖民帝國鼎盛時期版圖（16世紀）

16世紀是屬於西班牙的世紀，那時候的西班牙所向披靡、如日中天，一度控制著300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1580年），相當於3箇中國那麼大。

西班牙維和部隊

很多人都誤以為“日不落帝國”是用以形容巔峰時期的英國的，事實上，所謂“日不落帝國”最早是形容西班牙的。16世紀的西班牙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當時的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一世就臭美地說：“在朕的國土上，太陽永不落下”。

西班牙才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全球性殖民帝國，也就是所謂的“日不落帝國”。

無敵艦隊

1588年，西班牙組建了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力量，擁有超過150艘大型戰艦，3000多門火炮以及超過1.5萬士兵，橫行地中海和大西洋，被譽為“無敵艦隊”。當時的西班牙海軍大臣甚至狂妄地說：“只要有無敵艦隊，世界上就沒有我們西班牙人不敢去的地方”。

西班牙公主們。西班牙是現存為數不多保留君主制的國家之一

靠著無敵艦隊為貿易保駕護航，西班牙一度擁有世界85%的金銀，相當富有。

然而歷史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變幻無常，另外一個“日不落帝國”也悄然崛起，那就是英國。和今天全世界出名的“英國紳士”不同，英國最早為人熟識的是“英國海盜”，也正是因為不堪英國海盜的襲擾，西班牙才建立了無敵艦隊。

英國畫家筆下的“德雷克接受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冊封”畫作

16世紀末，英國大海盜德雷克帶著兄弟打家劫船，專劫西班牙商船，明顯就是衝著西班牙人去的。是的，那時候的英國，由於海軍實力不夠，甚至會冊封海盜，德雷克就是個“皇家海盜”，人家可是奉旨打劫。

美國電影《加勒比海盜》

英國海盜天天劫貨搞得西班牙人非常不爽，加上英國殖民地越來越大，西班牙決定和英國打一仗。結果英國聯合同樣想要取代西班牙的荷蘭在付出沉重代價之後以弱勝強，摧毀了不可一世的無敵艦隊，自此，西班牙不可遏制地走向衰敗。

西班牙無敵艦隊仿造

進入17世紀，荷蘭成了“海上馬車伕”，英國在美洲大展拳腳，法國成了歐陸霸主，而最初的世界霸主西班牙卻退居二線，風水輪流轉。1700年，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二世去世，這哥們膝下無子，意味著西班牙絕嗣了。

卡洛斯二世，西班牙最後一位哈布斯堡家族出身的國王

按照歐洲那份“七大姑八大姨”的王位繼承法，西班牙國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是法王腓力五世，但是腓力一旦即位，就代表著法西將會合並，歐洲的勢力平衡就會被打破，其他國家不幹了，英荷率先反對，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打響。

歐洲畫家筆下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畫作

說來好玩，一群英國人和荷蘭人因為一個法國人要當西班牙國王而入侵西班牙，這樣的事只可能發生在歐洲。事實上，英國早就心懷不軌，戰爭一開始，就趁機佔領了直布羅陀。因為英國作為一個傳統的海權國家，在陸上並不佔優勢，甚至一度被法軍打得丟盔棄甲。

直布羅陀半島

這一仗打了13年，打到最後英國、法國、荷蘭以及西班牙都窮得民不聊生了，於是大家握手言和，1713年簽訂了《烏德勒支條約》，承認腓力為西班牙國王，但條件是割讓直布羅陀。是的，付出了巨大代價後，英國人只對直布羅陀情有獨鍾。

直布羅陀旗

被英國搶走的直布羅陀半島，就好像是一顆釘子狠狠地扎進了西班牙的身體。

要說這西班牙只要一遇到王位繼承就沒啥好事，前一次丟了整個西班牙，這一次還好，只丟了直布羅陀。諷刺的是，西班牙的直布羅陀是法國送給英國的。

自此，英國人正式佔有直布羅陀的，其合法性來自於《烏德勒支條約》，然而這份300多年前的條約是法國籤的，西班牙越想越虧，打一開始就不承認這份“不平等條約”。但國際法則看似是白紙黑字，其實還是誰拳頭大誰說話就好使。

英國怕西班牙嗎？當然不怕。

西班牙特種部隊

英國佔領直布羅陀之後，修建了大量軍事堡壘和港口，並驅逐了當地的西班牙人，招攬了大量的英國移民，很快直布羅陀就成了一座繁華的港口城市，西班牙欲哭無淚，因為英國的目的不止是小小的直布羅陀半島，而是直布羅陀海峽。

直布羅陀的英國軍事要塞遺址

直到今天，西班牙人都認為直布羅陀是被英國強佔的，一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

1727年，西班牙出動2.5萬軍隊圍困直布羅陀，而島上的5000英軍固守要塞，軍民一心硬是在物資短缺的情況下守了整整5個月，西班牙無奈撤退。

直布羅陀在英國的建設下，成為了地中海沿岸最發達的城市之一

美國獨立戰爭期間，英國分身乏術，西班牙糾集了英國的“老對手”法國，出動3.5萬大軍和47艘軍艦再次試圖奪回直布羅陀，結果島上的英國人彷彿“個個長了烏龜殼”，居然守了3年零7個月，等到了援軍抵達，西班牙再次鎩羽而歸。

直布羅陀的英裔居民，一直以來都對英國有極強的歸屬感

這背後還是國力對比的懸殊，英國雖遠，但拳頭卻比西班牙大得多。曾經殖民了大半個美洲超過1100萬平方公里的西班牙，到頭來卻連家門口小小的直布羅陀也收復不了，可悲可嘆。

直布羅陀，何去何從？

時至今日，直布羅陀93%的人口都擁有英國國籍，在英國的建設下，6.5平方公里的彈丸之地，摩天大樓拔地而起，公路、鐵路、醫院、工廠樣樣不少。1830年，英國將直布羅陀定性為殖民地，派遣總督，將其建設成了英國最重要的海外軍事基地之一。

直布羅陀獼猴

時間越久，西班牙便無法收復直布羅陀，被英國佔領了300餘年來，西班牙卻從未停止過討回直布羅陀的努力，然而英國人欠揍地開玩笑道：“要想直布羅陀迴歸西班牙，除非直布羅陀的猴子都滅絕了”。

1960年，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訪問直布羅陀

二戰之後，美蘇崛起，冷戰開始。民族獨立浪潮席捲世界，而直布羅陀作為歐洲最後一塊殖民地，也被考慮在內。1959年，西班牙想要訴諸聯合國，要求聯合國勒令英國歸還直布羅陀，而英國一直拖延，並聲稱“直布羅陀是英國海外領土，並非殖民地”。

直布羅陀人慶祝公投日

1966年聯合國從中調停，英西開始談判，結果英國人直接玩了一招狠的，1967年直布羅陀組織公投，想都不要想，直布羅陀大部分人口是英裔，而且英國比西班牙富裕得多，結果是99%的直布羅陀人不同意迴歸西班牙，高喊：“我們不做西班牙人”。

直布羅陀航拍圖

1969年直布羅陀議會更是宣佈“直布羅陀是英國的一部分”，氣得西班牙政府直跳腳，1975年其宣佈軍事封鎖直布羅陀，切斷其與外界的聯絡，撤回所有西班牙工人，並且停止水電和糧食供應。

1989年柏林牆倒塌，兩德統一

但英國一點都不慌，連蘇聯都封鎖不了西柏林，西班牙又怎麼封鎖得了直布羅陀呢？被封鎖的10年間，英國透過空運以及海運，為直布羅陀的2萬居民送去源源不斷的物資。1979年，鐵娘子撒切爾上臺之後，強硬麵對西班牙的封鎖。

撒切爾夫人，英國前首相，新保守主義代表人，以強硬著稱

1981年更是直接賦予所有直布羅陀人英國國籍，塵埃落定，西班牙欲哭無淚。如此10年之後，西班牙最終發現自己玩不過英國，1985年封鎖解除，而英國也累了，宣佈放開入境，大量西班牙人湧入直布羅陀。

西班牙輪船經過直布羅陀

隨著蘇聯解體，英西之間也漸漸緩和，1991年英軍撤離直布羅陀，結束了長達287年的軍事佔領，直布羅陀組建自治政府。90年代末到21世紀初，英西多次就直布羅陀主權問題談判。

英國伊麗莎白女王號航母

1997年香港迴歸，是因為中國強大了，英國“以主權換治權”的幻想只能破產，但西班牙不是中國，英國人再次強調——直布羅陀的主權屬於英國。

英國到底還是五常之一，而西班牙卻被嘲諷為“歐洲窮國”，連G7都擠不進去。然而隨著英國脫歐，直布羅陀人的想法又變了，96%的人認為應該留在歐盟，直布羅陀人第一次和“英國媽媽”唱起了反調。

直布羅陀更願意待在歐盟

後來西班牙人又折中地提出“英西共享主權”的要求，這回英國答應了，但直布羅陀不願意，不了了之。最諷刺的是，西班牙為了直布羅陀渾身難受，而摩洛哥也為了休達頭疼欲絕，和直布羅陀一樣，摩洛哥也一直在爭取被西班牙強佔的休達，然而西班牙卻玩起了“雙標”。

兩塊飛地的民眾其實也沒啥“民族大義”，人家的想法很簡單，誰有錢就跟誰。比起西班牙，英國更富裕，於是直布羅陀更願意待在英國；同理，比起摩洛哥，西班牙更富裕，於是休達也心甘情願當西班牙的領土。

休達，西班牙在非洲的飛地，原屬於摩洛哥

一邊是直布羅陀，一邊是休達，西班牙既是壓迫者，也是被壓迫者，至於該如何解決這些複雜的主權問題，那就是西班牙、英國以及摩洛哥的歷史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