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事件的教訓,加上20世紀70年代的恐怖分子浪潮,全世界都開始組建自己的專業反恐怖特種部隊。
事實上,當代坊間所謂“Tier1級”特種部隊,包括德國GSG9、法國GIGN、美國三角洲和海豹六隊、PAP的722、前蘇聯阿爾法,都是在這個時期正式組建。
而他們所學習的物件,則是更加老牌,實戰經歷更豐富,並且在1980年成功完成了世界矚目的“獵手行動”人質營救任務的第22特別空勤團。
這些一流特戰單位由於本身所承擔的反恐怖以及冷戰後期非正規戰爭的任務,對其人員素質的要求達到了一個空前的標準。
他們不能像常規的軍人那樣只知道令行禁止,他們不能只懂得傳統的軍事技能,他們要執行的是非常規的任務,他們必須打破傳統,必須獨立思考,要懂得真正專業的技能。
1.獨立思考
“對海豹突擊隊來說,這不僅意味著隨時做好部署準備,它還意味著指揮官希望隊員獨立思考和行動以完成使命。
在海豹突擊隊裡,作為個人,我們的思考與行動能力,在支援隊伍使命的前提下,不僅受到了尊重還被給予了厚望。”
——前海豹突擊隊軍醫,唐納德《生死之間》
唐納德過去在海軍陸戰隊服役時,接受的是傳統軍人教育,要求他只要懂得服從命令。
在常規部隊,作為一個大集體中的個體,這樣無可厚非,甚至天經地義。因為只有每個螺絲上在正確的地方,這個大機器才能順利運轉。
但是在特種部隊,通常以分隊甚至小組的形式執行作戰任務,這將從本質上顛覆的傳統的軍隊管理理念和人員思想要求。
個人主觀能動性的意義此時將遠遠大於所謂集體觀念和軍隊傳統精神。
諾曼底登陸前夕,戰略情報局特種作戰部的“傑德堡”行動中,93支3人行動小組透過夜間跳傘進入被佔領的法國、比利時及荷蘭境內,與當地抵抗組織聯絡,透過空投補給持續行動。
他們在“霸王”行動前,大量蒐集德軍部隊調動和海岸防禦工事情報;盟軍登陸後,OSS展開了一系列破壞通訊和補給線路的行動,從而牽制住大量增援前線的德軍部隊;
除此之外,“傑德堡”小組還為被擊落的空軍飛行員提供安全屋,並保障他們離開前線,這就是早期的空降救援隊(PJ)任務。
“傑德堡”小組在1944年10月被召回英國,從6月6日登陸日算起,在敵後持續工作4個月以上。
這些獨立作戰的小團體,他們要在敵後持續行動數月,上級只能給定他們任務要求和戰略目的,至於具體怎麼行動,如何決策,則必須交給這些行動人員自行決定。
他們必須能夠獨立思考,並且自主作出最符合盟軍利益的行動決策。
戰略情報局以及大多數二戰期間的美軍特種部隊行動理念,很大一部分來源於大衛斯特林創立的“L特遣隊”,也就是現代的第22特別空勤團(SAS)。
對於SAS的人員選擇來說,單兵的個人主觀能動性是一個相當重要的要求。
正如Michael Asher在《The Regiment: The Real Story of the SAS》中所說:
“雖然發生在泰爾莫利與其他地方的戰例已經證明:SAS也可以承擔與正規單位一樣的任務,還能展開防禦戰鬥。然而它的主要推動力絕不是‘集體精神’。
SAS在選拔應募的志願者時,最看重的特質就是他們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其所接受的後續訓練,具為了讓他們以小組為單位在敵後展開長期戰鬥。
採取的行動模式是‘可能保持隱匿,必要時展開強攻’。適合他們的戰術是’打了就跑‘,而不是捲入硬碰硬的大規模戰鬥。”
1976年7月3日,以色列總參謀部直屬偵查營(野小子特種部隊),在指揮官約尼·內塔尼亞胡的帶領下,從以色列機動4000公里奔襲烏干達恩德培機場,成功營救被劫持的102名人質。
恩德培機場的行動又一次證明了這樣一支高素質特種部隊在反恐怖行動中的超高效率。
“以色列軍隊的精英都在這裡……這種人跟我志同道合,”約尼作為一名初級軍官加入偵察營之後不久,他這樣寫道。
“有著主動性和驅動力的人,願意在必要的時刻去打破常規。他們不會固守一個解決方案,而是不斷地尋找新方法、新答案。”
這是約尼對同在偵察營服役的軍人的看法。在他寫下這段話之後沒幾年,他就帶領著這幫人奔赴恩德培,展開了那次震驚世界的營救。
2.文化程度
現代意義上的特種作戰從來就不是“一把刀,一根繩,翻山越嶺”的原始戰鬥模式。
對特種部隊來說,只剩下一把刀、一根繩在山裡亂竄,應該是一件讓人慚愧的事情。
更符合特種部隊氣質的做法應該是,化裝成當地居民,成功攔截一輛轎車,然後大搖大擺走公路開出敵人封鎖區。
特戰隊員需要腦子,而不僅僅是四肢發達的偵察兵或野戰兵王。
從二戰起,特戰隊員對於文化程度的要求就作為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傳統持續儲存下來,在現代逐漸成為一個顯而易見的隱形門檻。
SAS的創始人,大衛·斯特林不論如何“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也曾在劍橋大學讀過書;二號人物,喬克·劉易斯是牛津大學高材生;
甚至那位“喝醉酒就打人”的三號人物布萊爾·梅恩,戰前也在位於貝爾法斯特的女王學院攻讀法律。
而1980年“伊朗駐輪大使館人質劫持事件”中SAS的指揮官,羅斯中校,則曾在牛津大學和巴黎索邦大學就讀。
這些SAS的元老級人物,以他們本身的高階文化程度和研究能力,奠定了現代特種作戰理念的基礎,也為現代特種部隊的人員素質水平提供了一個較高的基準線。
馬庫斯在《孤獨的倖存者》一書中寫道:
“在今天的海豹突擊隊中,75%的隊員都是大學畢業生,軍官和士兵之間已不再像從前那樣界限分明”
在三角洲特種部隊選拔的面試中,面試委員們會讓應徵者閱讀馬基雅維利的著作,讓他們說出自己的理解;
或者提問志願者:杜魯門總統在朝鮮戰爭期間解除了麥克阿瑟將軍的職務,你對這件事情怎麼看。
有些問題能直接檢驗出應徵者的知識和文化水平,有些人甚至不知道馬基雅維利是誰或者朝鮮戰爭發生了什麼,這些人相對來說就更難以透過篩選。
其實文化程度本身從來不是什麼硬性指標,只是它能夠提供一個具備一定參考價值的選人依據,從而判斷志願者的學習能力和知識水平,他們是否可以掌握複雜技能,是否值得培養。
舉個例子,綠色貝雷帽有一種任務型別是在敵後組織游擊隊,訓練外軍部隊,從而實現“軍力乘法”。
切斯特·黃在回憶錄裡寫道:
“在並肩奮戰的過程中,我們使用他們的語言,教他們各種技巧,跟他們住在一起,訓練他們,然後在共同執行任務期間手把手地輔助他們。在街上,我們性命在這些伊拉克人手上,因為美軍特種部隊的人員稀少。”
湯姆·克蘭西在紀實作品《影子武士》中介紹綠色貝雷帽的篇章中對訓練的內容有一個全面的敘述。
其中,在完成大多數軍事技能訓練後,綠色貝雷帽的成員還必須專門接受為期6個月的語言和文化學習。
“在他加入A級小分隊之前,他還必須完成6個月(或者更長時間)的語言培訓(取決於他所在部隊未來的活動地區)。”
掌握一門外語的難度,不是透過英語四級這樣的基礎測試這麼簡單。
事實上,對於很多學習能力並不強的人來說,能夠無障礙用外語溝通是一個相當嚴峻的考驗,甚至超過在長途行軍和射擊訓練的考核。
但是對於這樣一支在敵後執行類似“傑德堡”行動的人來說,個人智力水平和對敵佔區文化了解的程度顯然更加重要。
這也是特種部隊歷來更歡迎高學歷人才的原因。
正如計算機科學家、矽谷風險投資人吳軍在書中寫道:
“從經驗來看,學歷和知識儲備確實存在正相關的關係,而知識儲備又和能力正相關,學歷高的人平均水平確實會高一些。
這並不是因為多讀幾年書、多學了點知識的緣故,而是因為要拿到更高的學歷,在求學的過程中,就需要有解決更復雜問題的能力,這種訓練不是人人都能在工作中遇到的。”
而對於特戰隊員,尤其是從事敵後長期作戰的部隊來說,這種處理複雜問題的能力則是至關重要的。
3.高度專業化
即使是入伍只有兩年的新兵,在接受3-6個月的訓練後,也能在體能上達到一個很高的水平,然後給足彈藥再加上合理的訓練,射擊技能也不會差。
配合一系列系統化的訓練,攀登、障礙、救護甚至直升機索降這些單兵技能也都完全可以掌握。
但是如果要他用高跳低開(HAHO)或者潛水的方式進入目標地區,然後透過一系列手段聯絡當地抵抗組織,最後化裝成當地生意人離開。
這對於那些新兵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任務。
因為每一個環節都需要大量的訓練和知識,從來不是某一個專項技能就可以達成的,而是透過無數高度專業化、體系化的訓練,掌握需要專業技術的能力,從而完成真正複雜的戰略性任務。
前海豹六隊指揮官查克·法勒在《戰魂》書中寫道:
“海豹突擊隊插入一個目標區域有上百種方式:
我們可以從核潛艇上潛入;也可以在晚上將小艇從飛機上降落,我們稱之為“橡皮鴨”;我們能在冰川上、叢林裡、沙漠裡偵察巡邏;也可以從直升機上跳傘或者透過速降繩降落;我們將從商業航班上跳傘的訓練或行動稱之為“DB庫柏”
我們從商業航班上進行跳傘訓練,因為他們是無處不在的。禁止美國軍用飛機進入是一回事,但全面關閉商業航線則是另外一回事。
一個海豹突擊隊小分隊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透過跳傘進入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
而那每一種進入的方式,如何進入核潛艇,如何在海上駕船,如何潛水和跳傘,如何在極地運動,都不是某一兩節的課時、一兩天的訓練所能夠完成的。
他們需要專業的教練,需要採用系統的訓練模式,在專門的場地進行針對性訓練。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太平洋戰場中,美國海軍陸戰隊兩棲偵察營負責潛入目標島嶼,為登陸作戰偵察情報。
他們可以透過潛艇、橡皮艇、PHY水上飛機、運兵驅逐艦和魚雷艇進入目標區域。
為了保證偵察海島時軍事情報的準確性,他們還必須系統學習並掌握水文學和地形學、測量水深並繪製水深圖、收集土壤標本以及水下珊瑚礁種類的辨別。
這個單位1943年1月7日組建,成員本身就是二戰中參加實戰的老兵,他們就這些專業技能一直訓練到1943年11月,之後才正式執行任務。
在更早一些的歐洲戰場,負責在極地執行特種作戰任務的英國第一特種勤務部隊對能力的要求更加嚴格。
根據英國科學家、聯合作戰司令部顧問傑弗裡·派克的1942年構想,這支部隊所承擔的任務將是具有戰略價值的,而不僅僅是普通戰役或戰鬥的協同作戰:
“這支部隊將透過陸路、海運或者空降滲透至德軍後方,尤其是處於納粹佔領下的挪威尤坎地區——當地的重水工廠正被用於德國的原子彈研究計劃。”
由於極地作戰的技能要求非常高,在組建之初,指揮官弗雷德裡克就大量挑選包括滑雪運動員和北方獵人在內的專業人士。
他們既要掌握滑雪,在雪地快速機動,也要學會攀登雪山和跳傘。這些訓練同樣持續了一整年。
對於當代的Tier1特種部隊來說,他們相當於一系列專業化分隊的集合體,執行海上任務時,他們是兩棲偵察營或者水下爆破大隊,執行山地任務時,他們也可以是第十山地師或者L特遣隊,執行叢林作戰任務時,他們又是馬來亞偵察兵或者“梅里爾的掠奪者”。
他們需要非常,非常專業。
這也是為什麼幾乎所有高級別特種部隊的成員隊伍中不可能出現士兵作為隊員的原因,而更多是服役多年計程車官甚至部分國家還有全軍官的特種部隊。
我之前在關於三角洲部隊訓練的文章中有過以下敘述:
“三角洲特種部隊的年齡普遍偏大,往往30歲到35歲左右,不太可能出現年齡在25歲以下的成員。
其中一個原因在於,只有經過多年(很可能10多年)的不間斷訓練,才能真正掌握行動所需的各項基本戰鬥技能。”
前三角洲隊員eric在《Inside Delta Force》也說過:
“只有當特戰隊員把精力從操作層面轉移到任務本身,對於任務而言,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就越高。”
把精力完全放在任務上的前提就在於,他們已經熟練掌握各種技能而不再需要專門花時間研究技能本身了。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們是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