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的陽臺上有隻木盆,木盆從我記事起就已經有了。那時它還在發揮著它原本的作用,供我們一家人洗漱。母親常說,我有多大年紀那隻木盆就有多大年紀。那是她結婚時父親送給她的嫁妝,與之一起的還有一套桌椅、一個櫃子,都是父親親手打造的。到我上了學,它已經不再為我們提供什麼服務了,只是安靜的被放在某個角落裡,取代它的是更輕巧、更方便的塑膠盆。
陽臺是後來翻修房屋時新加上去的,有這麼一塊地方,更多的是用來晾衣服。或許是覺得有些單調,誰家不是在陽臺種花種草呢!母親就在陽臺放了幾個破桶破盆,種上了蔥蒜,那隻木盆也派上了用場。但不知道為何,種出來的蔥總是比園子裡的矮上一截,也更纖細,一大把清洗下來往往剩不了多少。母親覺得麻煩就再沒種過任何東西在裡面,也再沒人管。
刮過了西風,吹來了東風,盆裡、桶裡長滿了雜草,鬱鬱蔥蔥,比有人悉心照料的蔥蒜長得好了太多。我不願把這麼好的一塊地兒荒廢了,找來一些花草種在裡面,尋遍了好些地方,找了些叫得上名字的花草,蘭花、石蒜、鳳仙、仙人掌……起初可能是出於一種新鮮感,每天早晚都會去澆澆水,容不得半棵雜草生長,剛有冒頭的趨勢就會我被拔掉。它們也沒辜負我的一片痴心,將每一朵花兒都開得驚心動魄。可這樣的日子卻沒有延續多久,不過一個花季的樣子,各種原因讓我再沒有注意過它們,就由它們自生自滅了。
當我再次留意到那個木盆時,那一片花影便在我心底開了起來,一如當初那樣,爭相綻放。青天靜謐,時光美得驚心動魄。由於最近接連的大雨,四處溼淋淋的,房簷上的水還在滴著,本該是炎熱的夏日竟有些寒冬裡的涼意。十個春秋了,如今陽臺的角落裡只剩得那個木盆以及一隻破舊的搪瓷杯,木盆裡原本種著一株石蒜,搪瓷杯裡的是一株蘭花草,現在杯裡已經花敗草枯,就連泥土都被風雨沖走了大半,而木盆裡的石蒜由原來的一株長滿了一盆,葉子青蔥茂密,如一茬茬的韭菜。開的花兒不算得多,三兩朵的樣子,但每一朵卻顯得如此的精緻而清新、無垢,顏色與形狀也都無可挑剔,是造物主絕倫的藝術品,找不到任何的瑕疵(石蒜也叫韭蘭、風雨花,葉形似韭菜,根部像大蒜,花一般呈粉紅色,花開六瓣,花蕊為黃色)。盆裡早已沒有多少泥土了,暴露在外面的滿是石蒜子(石蒜的根莖),然而在這種苛刻條件下它們依舊有著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它們沒有過多的要求,沒有太多的條件;只需一場合適的大雨,只需一個永恆的陪伴,生命就會在此綻放。風采遠勝當年,而它們植根的那隻木盆卻沒有了以往的模樣(木盆是由一截截的木板拼接起來的,外面用篾條箍了一圈,嚴絲合縫,在使用的時候從未漏過一滴水)。盆沿上的木板在被幾千個日夜的風雨洗禮後,變得腐朽不堪,不小心碰到可能就會散成一堆爛木頭。盆裡的泥巴所剩無幾,一部分被風雨侵蝕,一部分由時間的撮合融入了木盆裡,兩者的交融,會不會讓它想起自己還未被鋸成木板做成木盆時的樣子?
而今,是為塵土,又為養料,為另一個生命保駕護航。
責任編輯:龔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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