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五月,我在西滿軍區保安部隊司令員郭維城同志的警衛排當警衛班長。五月上旬,郭司令員帶領七團的四連、六連和重機槍連,從齊齊哈爾去北安,往回押運日本投降時收繳的武器彈藥。
我們在北安呆了兩天,在當地政府和駐軍部隊的協助下,把一千多支九九式步槍、少量的九九式輕機槍和幾十箱子彈裝上了火車,第三天傍晚從北安出發了。
這趟軍列的編排順序是,緊挨車頭的第一節車是我們兩個警衛班和六連,第二節是裝甲列車,由郭司令員和重機槍連乘坐,第三節車坐的是四連,他們是由剛收編不久的國民黨光復軍組建的,成分比較複雜;第四節車是裝的槍支彈藥。
當火車快到泰安(即今之依安)時,突然"吭嗤"一下,晃了晃就停住了。車廂裡許多人被這突然停車產生的慣性閃倒了,還沒等爬起來,就聽車廂外邊響起了激烈的槍聲。我忙從氣窗往外瞧,只見鐵路兩旁幾百米遠的雪地上,有很多敵人,身披白色偽裝,臥在雪地上向我們射擊。接著又有幾百人嗷嗷嚎叫著向我們發起進攻。這時我才看清,原來是國民黨收編的土匪光復軍截擊我們。
情況緊急,我們馬上組織抵抗。重機檢連劉副連長是個優秀的機槍射手,操起九二式重機槍,一下子就打倒十幾個敵人。這些國民黨光復軍是沒有戰鬥力的烏合之眾,見我們有好幾挺重機槍,打倒了他們幾十人,嚇得趕忙往回跑,趴在離火車一里多遠的雪地上,向我們打槍。
打退了光復軍第一次進攻,我們從通氣視窗往外看,鐵路被扒了有二三十米,車頭已經排軌,被子彈打壞,又漏水、又冒氣,一半在鐵軌上,一半陷在路基上。遠處的敵人,不敢向我們進攻,也不撤離,仍在向我們射擊,一直堅持到天黑。
夜幕降臨後,為了防備光復軍偷襲,誰也沒睡覺,派戰士從通氣視窗往外觀察敵人的動靜。後半夜一點多鐘,幾百個敵人偷偷摸了上來,因為他們都披著白色偽裝,不易發現,直到離火車十多米時才發現,有的已經到了車跟前。這時,機槍已經發揮不出威力,六連長大喊:“快投手榴彈!"我們趕緊掏出手榴彈,從通氣窗扔出去。頓時車廂外響起手榴彈的爆炸聲,敵人被炸得鬼哭狼嚎地潰退了。我們輕重機槍對準敵人,又是一陣猛打,光復軍第二次進攻又失敗了。
經過兩次交火,敵人看出我們是正規軍,不好對付,後半夜沒敢再進攻。天亮一看,他們在一里遠的地方繼續包圍著我們。這一整天他們沒有發動進攻,夜間前半夜也沒有進攻。到了後半夜,忽然從車廂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喊叫聲。仔細一看,原來是四連的人下了車,跑到裝甲車旁,大喊要向光覆軍反擊,讓郭司令員下來指揮他們。警衛員小盧發現苗頭不對,把車門扣緊,攔住了硬要上年的幾個人。這夥人見陰謀沒有得逞,就又跑到後面,把裝彈藥的車廂掛鉤摘下來,推出幾十米遠,就全連叛變,跑到光復軍那邊去了。
四連叛變後,光復軍見我們少了一個連,便立即向我們發起進攻。這次進攻比前兩次猛烈,持續的時間也長。左邊的敵人剛被打退,右邊的敵人又衝上來,他們一面衝一面喊:“快投降吧!不投降就打死在車廂裡啦!"戰士們聽到這刺耳的喊叫,個個怒火萬丈,以猛烈的機槍火力和手榴彈回敬敵人。戰鬥進行得十分激烈,鐵皮的車廂被穿了許多洞,有幾名戰士被打傷了,警衛員小盧的腿也受了傷。
經過一場激戰,光復軍被打退了。
在被光復軍圍困的兩天兩夜裡,戰士們迎擊敵人的進攻,沒合過眼,加上連凍帶渴,到了第三天,身體已經極度疲勞,但人人都懷著一個堅定地信念:堅持就是勝利!
第三天早上八點多鐘,友軍趕來支援,光復軍倉皇向泰安城潰逃。我們在齊齊哈爾鐵路工人的全力協助下,勝利地返回了齊齊哈爾,完成了押運軍火的任務。
武裝隊雨夜擒頑匪
龍徵
一九四七年秋天,黑龍江省清剿土匪的鬥爭仍在進行著。剛剛建立起來的各級人民政權,為了保衛勝利果實,第一件事就抓清剿土匪的鬥爭。
這一天,雞西縣城子河區接到上級通知:土匪尚文忠逃竄到勃利縣大尾巴屯一帶,準備網羅這一帶的殘匪,妄圖東山再起。為此,區政府負責同志立即把民兵武裝隊隊長張玉山找來,要他帶領幾名武裝隊員去執行偵察匪情,消滅土匪的任務。
提起土匪尚文忠,方圓百里沒有一個人不瞭解他。在偽滿時給日本人當過特務,是一個臭名遠揚的漢奸。日本人倒臺了,他又拉起土匪武裝,和人民政權為敵。
張玉山接到任務,當晚趕到了大尾巴屯。首先向老貧農張大爺說明來意,張大爺便一五一十把白天見到的情況告訴張玉山。張大爺說:今個上山採藥,發現在一個山洞裡站著兩個人,仔細一看,一個是偽滿時期大尾巴屯屯長,外號李歪鼻。只聽李歪鼻對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邊走邊說:“請尚兄放心,情況變化,派人跟你聯絡。”隨後就一直往山下走去了。
張玉山一聽,斷定李歪鼻與尚文忠一夥土匪有關。他當即對幾個隊員說:“我們必須馬上趕到李歪鼻家,請張大爺帶路,給他來個出其不意…”
說話間,天空烏雲滾滾,不一會兒,下起了大雨。張玉山對隊員們動員說:為了完成任務,我們冒雨也要去捉尚文忠這一夥匪徒。時間緊急,現在就出發。
由張大爺帶路,很快到了李歪鼻家。叫開門後,李歪鼻一看是幾個背槍的武裝隊員,頓時嚇得六神無主。但他定了定神,滿臉堆笑地說:快!快!到屋裡坐下說,有什麼事只管分附。張玉山一步跨進屋內,大聲說:李歪鼻,你老實交代,傍黑在山裡和你碰頭的那個人是誰?現在哪裡?李歪鼻一聽,先是一驚,隨後又故作鎮靜地說:"請不要誤會,我白天一直在家,哪裡也沒有去啊。”張大爺立即指著李歪鼻說:“你不老實,我親眼看到你和一個人鬼鬼崇崇…”這時,李歪鼻感到事情已經暴露,又看到那對準他的烏黑的槍口,於是,戰戰兢兢地說:“是尚文忠,晚飯後就到前屯劉財家去了,說有事面談,到現在沒回來,可能叫雨截住了….
“你少噦嗦,要有一句假話就斃了你。”張玉山厲聲喝道。
李歪鼻嚇得魂不附體,不由自主地把腦袋往脖領子裡縮了縮,膽兒突突地說:“不敢,不敢。”張玉山說:“走!"於是,他們押著李歪鼻直奔前屯去了。
大雨伴著雷聲,在不停地下著。同志們的衣服都溼透了。他們走在坑坑窪窪的小路上,濺得滿身泥漿。誰也顧不上這些。到了地主劉財家門前,儘管大門緊閉,但從門縫看去,還可以看到有一緣燈光。
按照事先的計劃,張玉山命令李歪鼻叫門,一聽動靜,屋內的燈突然熄滅了,好一會兒沒有動靜。李歪鼻被迫又敲了幾下門,才聽屋內傳出一聲嘶啞的問話:“誰呀,半夜三更幹什麼?"李歪鼻說:“劉大哥,是我,有急事相告,快開門吧。”“吱呀”一聲,門開了,姓劉的還沒來得及開口,早被武裝隊員用毛巾把嘴給堵上了。張玉山見屋內黑洞洞的,就迅速地領著武裝隊員分別把住了門口和視窗,然後高喊“尚文忠,你被包圍了,趕快投降吧,不然就扔手榴彈了!”就這樣,土匪尚文忠束手被擒,成了我們的俘虜。
張玉山等武裝隊員在一夜之間,沒用一槍一彈,活捉了三名土匪,受到了區政府表彰。
難忘的保護人
陳喜
一九四七年三月,我這個參加東北民主聯軍不到一年的新戰士,人黨不久,被龍江軍區三旅十團送到黑河干部教導隊學習。五月份,就被黑河軍分割槽領導選中為機要交通員。
當時,黑河地區剿匪戰鬥已經取得了較大的勝利,幾股大的土匪,在一九四六年冬季前被我軍集中兵力殲滅或擊潰了。但是,一些散落在山林和偏僻村屯中的殘匪,仍繼續頑固地與我們部隊和地方新政權對抗著。他們經常審出來殺害我們的幹部、戰士,迫害群眾,襲擊運輸車輛。
上級要求儘快消滅這些殘匪。軍分割槽領導親切地對我們幾個機要交通員說: “我們現在沒有通訊裝置,要溝通龍江省委、黑河軍分割槽和嫩江、遜克、奇克等縣委的上下聯絡,就靠你們交通員,任務完成得好壞,是關係到能否建立鞏固的根據地,支援全國解放戰爭的大事啊。”雖說我已經是黨員了,但對革命大道理還講不清楚,聽首長這麼一說,心裡亮堂多了,確實感到肩上的擔子不輕。
開始那一陣子,我負責往奇克和遜克方向送信。接頭地點在愛輝以南三架山下的四季屯。信件送到那裡後,由縣裡的交通員接回。從黑河鎮到四季屯,來回有三百里的路程,交通工具就是靠騎馬。我是在農村長大的,但從小身體單薄沒騎過馬。為了完成任務,我硬著頭皮學騎馬,也不知捱過多少次摔,摔個鼻青臉腫是常有的事,硬是學會了。由於騎術不精,有一次上三架山,被馬掀翻在地,左腿摔破了,鮮血直流,疼得站不起來,多虧一位打獵的老鄉發現了,把我背下山,用布包紮了傷口,還非要留我在他家休息養傷不可。考慮到這一帶常有土匪出沒,我謝絕了老鄉的好意,堅持著一瘸一拐地上了馬,順利完成了任務。就這樣,為了避免遇上土匪,不管是白天或晚間送信,我總是快跑快回,不敢在道上停留。忍飢換凍是"家常便飯”。但是,光靠自己躲土匪是不行的,一次和土匪遭遇的事使我終生難忘。
那是一九四七年六月初的一天。按約定的接頭時間,我往四季屯送一份機密檔案。
六月入夏,我國南方早已是萬木蔥翠了,但黑河大地依然是春寒未盡,早晚的天氣還很涼。剛出發的時候,儘管穿著棉衣,也有點冷。可是,我送信心切,路上催馬如飛,一氣跑了一百五十里,翻過三架山,穿過樺樹林,進到四季屯口時已經大汗淋漓了。我正要進屯,只見一人迎面跑來。我勒住馬頭,仔細辨認,看清了來的人是四季屯農會會長臧海豐同志。他比我大四歲,是四季屯的工作骨幹,也是這個接頭點的保護人。我跳下馬,他也來到近前,邊跑邊說:“快!土匪進屯了,趕快走。”說話工夫,眼見土匪已經到了屯子中心,足有二十多人。匪徒們佔領了屯子後,就吆五喝六地驅趕老百姓。土匪的喊叫聲,我們聽得清清的。我和臧海豐趕緊掉轉馬頭往屯外跑,臧會長命令式地說: “快到江邊去! "江邊離屯子很近,土匪片刻之間就能來到。因此,我把裝機密檔案的小袋和一小瓶汽油預備出來,並拔出了匣子槍,準備一旦土匪追到江邊就和他們拼了,萬不得已燒掉檔案,就是死了也要保守機密。
跑到江邊後,把馬栓在山崖底下,臧會長領我到一個藏著小船的地方,解開船纜,推船離岸,然後他跳到船上,急劃雙槳,離開了岸邊。
船划到江心後我輕舒了一口氣。好險啊!土匪是從屯西面摸進來的,開始時既沒打槍也沒叫喊,要不是臧會長跑出來堵住我,進屯以後必然和土匪撞在一起。我望著兄長一般的臧海豐同志,說了一句: “多虧你了!”臧會長不動聲色地望著屯子說: "聽說土匪來了,約摸你也快到了,我就趕緊跑出來迎你。”看著他雙手擺動著船槳,眼睛緊盯著屯子,我心裡一陣子滾燙燙的,多好的會長啊!為了剿匪鬥爭的勝利,他不顧個人安危,首先想著交通員,想著黨的檔案不能受損失,在沒有這個交通接頭點的好保護人了,對黨多麼忠誠。想起平時,他熱心地為交通員站崗放哨,打水做飯,這些事都一幕一幕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每次到四季屯送信,都住在農會辦公室。那是原來一家地主的五間草房,位於屯子中間,緊靠北邊的江沿(江北就是蘇聯境地),房子很大,平時總是空著。每次我住下後,臧會長總是明裡暗裡地保護著我,關心著我,晚上也要來檢視幾次。他不給我派飯,總是讓我到他家裡吃。有一次,屯子裡張老師因事外出,我送信來後,臧會長就問我能不能給代課。我念過兩年書,到部隊後又學了些文化,教小學生還能對付,我就答應了。請示領導同意後,我就在屯子裡住了幾天。我白天上課,一早一晚,飯前飯後,也幫老鄉們種地做活計。這些時候,臧會長都不離開我的身邊。我和尊敬的臧會長,和老鄉們、孩子們都相處得很好,老鄉們也給我做鞋穿,補衣服,洗衣服,象對自己家裡的人一樣。小學生們親切地喊我“陳先生"。我真是個小“先生”,小交通員,太小了,太單純,對這些事都覺得很自然,想得不多,也不知道這深厚的魚水之情的真正含義。今天,他臨危不亂,心中有數,事先在江邊藏好了小船,隨時準備應付突然情況,安排的可真細緻。從這件事上,我才真正懂得了領導上講的,建立地方政權,建立鞏固的根據地的真正含義,明白了革命不只是靠軍隊拿槍桿子就能打出來,沒有地方政權,沒有堡壘屯,沒有群眾的一心擁護是不行的。望著臧海豐同志那方正的臉、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股敬佩的心情從我心裡升了起來。
在江心裡呆了半宿。深夜時,我們把船划到岸邊。臧會長讓我留在江邊,他自己先回到屯子裡,探聽到士匪沒有抓到農會幹部,只是搶了一些東西跑了,才把我叫回屯。第二天,奇克縣的交通員也上來了。我交完信件,依依不捨地告別了臧會長和鄉親們,返回軍分割槽。分割槽領導正著急地等著我呢。
以後,我按著這次經驗,依靠地方領導和群眾瞭解敵情,在他們幫助下執行任務,雖然多次遇到險情,都巧妙地避開了。
不久,領導讓我到北安去給省委送一封機密信件。那天晚上,司令員王鈞、政委林一新、政治部主任趙承豐在一起給我佈置了送信的任務。首長們特意叮囑我帶上汽油,遇到險情就把信燒掉,萬不得已把信吃到肚子裡,絕不能落到敵人手裡。從首長嚴肅的口氣中,我猜想到一定是一封十分重要的密件。隨後我認真做好了保護性準備。
第二天,我就搭上貿易公司的汽車出發了。汽車司機老張有五十多歲。因為常坐他的車送信,彼此都很熟悉。他是位很可靠的同志,警惕性也很高,知道我是軍分割槽的交通員,每次都格外關照我,只要我上他的車,他總是主動配合我完成任務。這次,我們的車開到大興安嶺一道山樑下的時候,張師傅突然把車停下來,轉過頭對我說:“小陳,不好了!前面可能有情況,我聽到槍聲了。”正說著,我也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槍聲。張師傅悄聲問我:“任務重要嗎? "很重要! "。張師傅馬上說: "我倆調換一下衣服,咱們馬上返回三站,那兒有部隊,暫時避一避,探明情況再走。”隨後,他掉轉車頭開車返回三站。一小時後,情況搞清了,一股土匪截住了前面開去的一輛汽車,部隊一名乘車的女護士遇害了。部隊趕到后土匪逃走了,我們便又繼續趕路。由於張師傅的高度警惕性,我把信順利地送到省委,圓滿完成了這次的重要任務。
就這樣,在我做交通員一年多的時間裡沒有出過一次差錯。臧會長、張師傅等人的形象也牢牢地印在我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