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
“回家路上,咋啦?”
“心情不好,來請吃飯,不來絕交!”
我下了最近的一個公交站,快速瀏覽了所有經過的車次,果然沒有直達的,這鬼天氣,還下著不疼不癢的小雨。
一個半小時後,在幽深的巷子裡我到了含情的出租屋。門虛掩著,牆角堆滿了雪花啤酒瓶,他靠著牆邊癱在床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死樣。
“走吧,忘情小館。”
他慢吞吞地下了床,穿上鞋子,鎖了房門。
到了地方,我點了兩個冷盤、兩個熱菜,一個紫菜蛋花湯,這“四菜一湯”是我能承受的極限。
“下午,我和脈脈分手了。”這是含情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不如你說說過程吧。”
“你怎麼知道?”含情有些疑慮。
“你QQ暱稱自從改了‘含情’以後一年沒變,而兩週前變成了‘寒情’,今天又成了‘憾情’。”
“你看得挺透。”含情苦笑道。
含情與脈脈相識於一年前,那天也下著雨,但那雨比今天富有激情。從街角的小餐館出來,已是晚上六點多鐘,屋簷下的含情仰望著這該死的雨,彷彿看到了自己落湯雞的模樣,竟然笑出了聲。旁邊站著一個衣著簡約的女孩,看了他一眼。
“你下雨天出門不帶傘嗎?”女孩竟然先說話了。
“是的,我從不帶傘,我覺得我會遇到一個好人。”
“你瘋了嗎?這世界還有好人嗎?”
“你不是嗎?”
“我不是。”
“那你覺得我是嗎?”
“我覺得你是瘋子。”女孩已經有些不耐煩。
“好人從來不說自己是好人,就像瘋子從不認為自己是瘋子。”
“那我只能向你證明我是一個壞人。”說完,女孩撐開了傘,走進了雨中。
人都說天上不會掉餡餅,卻會飛來橫禍。
女孩在不遠處的一個十字路口,無端地被一個揹著書包騎車冒冒失失的學生撞到了,男孩扶著電車有點不知所措,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像被設定了復讀模式,卻忘了扶起女孩。直到一個大哥哥說“你走吧”,學生才怯懦地騎上車走了。
“我想我可以揹你回去,如果你不介意我是個瘋子?”
“不介意。”
就這樣,一個瘋子揹著一個壞人,壞人撐著一把雨傘罩著瘋子。
到了最近的一個診所,簡單包紮之後,醫生說“不嚴重,休息一週就好”。從病歷單上,瘋子知道壞人叫李脈脈。靜候的空檔,他隨即把QQ暱稱的“浪蕩公子”改成了“含情”,他覺得“含情”和“脈脈”是絕配,瘋子也很配壞人。
從診所出來,他揹著脈脈又走了四公里,才到脈脈的出租屋。中間他們還在一個商店的臺階上坐了一會兒,他們什麼也沒說,卻時不時地對著空氣以及那空氣中的雨滴傻笑,這也挺像一個瘋子和壞人做的事。直到店老闆出來委婉地告訴他們堵著門了。
臨走的時候,含情問,“你在哪裡上班?”
“國貿360。”
“我順路,明天七點門口等你。”沒等李脈脈回答,含情便義無反顧地衝進了大雨裡。他的腳步如同這雨,緊密而富有激情。
第二天含情準時出現在了門口,脈脈被閨蜜攙扶著下了臺階。含情稍稍傾斜了一下腳踏車,這樣車座就又低了一些。
又是四公里,早上雖說空氣有一絲涼爽,這路程足以讓含情滿頭大汗。脈脈堅持不讓含情扶著她進大廈。含情看著她一瘸一拐地走進大廈,擦拭一下額頭的汗珠,踩著單車衝進人群中,左轉,掉頭,又往回騎了兩公里,踩著即將遲到的紅線到達公司。
就這樣,含情每天7:00準時出現在脈脈的出租屋前,每天18:00準時出現在國貿360。
兩週後的一個週六,脈脈麻溜地坐上了含情的單車,說,“今天不回家,帶你吃好吃的,以表謝意。”
在脈脈的指揮下,含情走街串巷,來到了一家“深情小院”中。脈脈沒問含情,就直接點了四個硬菜,還要了一打雪花啤酒。
含情假惺惺地笑著說,“讓姑娘破費了。”
“牲口餵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客氣啥啊!”
“那也不需要這麼多酒吧?”
“不醉不歸,敢嗎?”脈脈表情略帶挑釁的味道。
當一個女孩對男孩說“不醉不歸”時,男孩十有八九會熱血沸騰,雄性荷爾蒙激素瞬間爆棚,如果真有一二不會,那些肯定不會被稱為“男人”。
含情大方地從塑膠筐中拿出了6瓶,將剩餘6瓶搬到了脈脈腳邊。之後開啟一瓶,二話不說就灌下半瓶,示意脈脈先乾為敬。脈脈只從框中拿了一瓶,又將剩餘的5瓶連框一同送給了含情。衝著含情一臉奸笑。
“你果然是個壞人。”
“你配得上瘋子嗎?”
“一會你就知道了。”
四個菜,12瓶啤酒。含情喝完了11瓶,已經記不得去了幾趟廁所。他看著LED燈閃爍的“深情小院”四個字,眼神有些恍恍惚惚。
“你有男朋友嗎?”
“有啊。”脈脈沒有任何遲疑就回答了。
“那我今天的確瘋了,你們多長時間了?”含情苦笑道。
“算上今天的話,剛好14天。”
“壞人。”含情得意地笑了。
“如果我的男朋友只有365天時間,你願意嗎?”
“願意。”含情沒有任何遲疑也回答了。
“你也是一個合格的瘋子。”
小院只剩兩桌人,老闆娘已經開始收拾桌子,手機息屏的時鐘已經接近凌晨一點。脈脈買單之後,含情已經扶著腳踏車,用他那伸不直的胳膊示意脈脈上車。
“算了吧,我是壞人,可我不想短命,你這個狀態帶我的話我怕老天收了我。”
“有道理。”平時,含情不會坐女孩的腳踏車。只是現在,他覺得渾身的力氣已經被酒精衝散,再也無法聚集到一起。
就這樣,一個178的大個坐在了腳踏車後座,前面一個164的女孩弓著腰費力地踩著踏板,場面雖有些奇葩,卻很符合瘋子和壞人的氣質。
含情起床已是週末下午,他盯著穿衣鏡看了很久,像花痴一樣傻笑著。他並沒有迷戀他引以為傲的型男身材,而是不願立刻洗掉臉頰上紅紅的唇印。他不知道唇印何時被留下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是誰留下的。
含情說要請我吃飯,慶祝他即將開始的幸福二人世界。然而這不是慶祝,是赤裸裸的顯擺。晚飯一共四人,我、含情、脈脈、脈脈的閨蜜思思,飯間,他們兩個大秀恩愛,互相喂對方吃,完全不屑我和思思鄙視的眼神,說我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更過分的是,吃罷,他讓我去買單,說自己以後花錢的地方多,能省一次是一次。
脈脈腳好以後,不讓含情用再接送上下班,含情喝醉的那一晚,她知道沒有所謂的順路,也不再折騰這個瘋子。一切本與我無關,卻成了我的災難,含情寧願擠一個多小時的公交也要找我蹭吃蹭喝,還不要臉地說以免費“陪睡”作為報答,而省下的錢就是沒完沒了我在面前打電話深夜秀恩愛。
含情制定了一個計劃,他要帶脈脈走遍ZZ的每一條大街小巷,他拿著一張ZZ的地圖,用黑色記號筆將這座城市的東西、南北兩條中軸線所在的主幹道描黑,並在四個區域寫下“春夏秋冬”。最近的一個節氣就是立秋,他決定就從“秋”開始。
秋天,他們在楓曦路上的紅葉大廈的18層天台上,扛著六級大風,胡吃海喝,欣賞夜景……
冬天,他們在雪松大道的霜霧橋上,迎著漫天雪花,縱情高歌,歇斯底里……
春天,他們在迎春街的水仙公園,踩著綿綿細雨,“辣手摧花”,“煮鶴焚琴”……
夏天,他們在鳴蟬巷的荷花湖畔,頂著炎炎烈日,追風逐浪,曬成黑猴……
他們看著瘋,看著壞,卻無公害。
他們賞過了秋,走過了冬,踏過了春,玩過了夏。365天,聽起來很長,過起來很快,尤其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又將立秋,一個收穫的季節。去年夏末,含情種下了一顆愛的種子,如今到了秋收摘果的時候。
他有一個浪漫的告白計劃,他發了QQ訊息給脈脈,線上狀態的脈脈卻遲遲沒有回覆。於是,他撥通了脈脈的手機,卻一直無人接聽。
含情乾脆騎車到了脈脈的出租屋,卻只有思思一個人在。思思說脈脈一個人去了濱河公園,忘帶了手機。
含情拿著手機到了濱河公園,卻看到了脈脈坐在長椅上,依偎在一個男生的肩膀上,看起來很開心、幸福。含情二話不說,抓起男生的衣領就是一拳,男生摔倒在地,鼻子瞬間淌出了血。脈脈扶起了男生,一句話也沒說,靜靜地看著含情。含情從脈脈的眼神中看出了自己的多餘,他憤怒地把手機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騎車走了。
三天後,他鼓起勇氣撥打了脈脈的手機,關機。他讓思思轉告脈脈到“深情小院”一聚。
天仍攜著雨,兩人靜坐著吃完了飯,一言不發。
從小院出來,脈脈撐起一把傘,回頭看了一眼含情,一絲憂傷中帶著苦澀的微笑。含情內心壓抑著想要伸出的雙手,一動不動地留在了原地,看著脈脈遠去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十字路口。
365,含情以為它會開啟一個新起點,卻不曾想會是一個終點。
“你還愛他嗎?”我喝了一口雪花啤酒問道。
“愛與不愛,她都走了,不重要了。”含情看著窗外,雨已停息。
“你遇到了一隻受傷的愛情鳥,你治好了她的傷,她還你一段幸福的記憶,現在她要自由了,你該放手了。”
“手沒伸出去,應該就算放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