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曆時期,蘇州吳縣有一個木匠叫劉三丁,他早年間在僱主家幹活,不小心從屋頂上失足摔下,右腿落下跛腳的毛病。因為跛腳,相了幾次親都告吹。直到四十歲才娶到妻子王金姑。
王金姑有個弟弟叫王金寶,姐弟相差十歲,原本女子及笄就可出嫁,王父硬是將女兒留到三十歲才嫁出去,都源於王家父母自私偏心。
王父五十歲還是個老秀才,手無縛雞之力,又不懂賺錢營生,家中農活都是王金姑操持。王家姐弟的長相各隨父母,王金姑體態修長隨父親,憨厚少話。王金寶體態臃腫隨了母親,揣奸把猾,看人下菜碟,經常欺負王金姑。
王母是個精打細算的人,知道女兒歲數大了,門當戶對的婆家不好找。於是,讓媒婆專挑缺胳膊斷腿又急著找媳婦的男子,這樣她就可以開高價收彩禮錢。
媒婆就推薦了做木匠的劉三丁,很快安排兩家人見面,王家父母張口要了三十兩彩禮。劉父已經古稀之年,就盼望著死前看到兒子成親,於是沒和兒子商量,就把家中幾畝良田賣了,湊了三十兩銀子交給王家,互交婚書算是下聘了。
就這樣劉三丁稀裡糊塗的有了妻子,兩人成親後,王金姑在家操持家務照顧公公,劉三丁沒了後顧之憂,安心在外幹活,他木工活手藝精湛,找他打傢俱的人越來越多,錢多了,生活自然過得也越滋潤。
一年後,王金姑生下兒子劉四甲。劉三丁老來得子,對他非常寵愛。王金姑小時候過得不好,如今為人母,恨不得把兒子捧在手心裡。
這樣養成了劉四甲嬌縱的性格,從小就淘氣,偷雞摸狗,上房揭瓦,坑門拐騙樣樣精通,附近的孩子都被他欺負了個遍。對找上門來問責的鄰居,劉三丁作揖鞠躬賠禮道歉。
這種事情幾乎隔幾天發生一次,可是劉三丁從未責罵過兒子,只當他還是個孩子,有些頑皮罷了。私下裡王金姑對兒子的品行有些擔憂,劉三丁怪妻子杞人憂天,他說道:“一個六歲的孩子,他懂什麼?只不過是貪玩而已,年歲大了,自然懂事了。”
王金姑性格懦弱,見丈夫拍板就不在多話。睡在外屋的劉四甲聽到了父母的對話,心裡默默記恨起母親,覺得不疼愛他。
隔天早上,王金姑起來做早飯,就看見米缸被砸了個洞,以為貓追老鼠造成的。她中午洗菜回來,又發現灶臺旁的柴火竟然是溼漉漉的,這時她記起離家時,兒子進過廚房。
於是,她生氣的找到劉四甲,質問他為何做壞事?劉四甲矢口否認,還一臉無辜的找到爺爺告狀。劉老太爺教訓了媳婦一頓,母子兩人就吵了起來,王金姑惱怒之下,扇了兒子一巴掌。
這一幕被回家的劉三丁看見,他見寶貝兒子被打,怒火中燒,居然拿起掃帚打妻子。一時間,家裡雞飛狗跳,劉老太爺在一旁氣得吹鬍子瞪眼,此時,劉四甲躲在暗處心裡樂開了花。
“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事後劉三丁向鼻青臉腫的王金姑道歉,王金姑捂著臉哭著說道:“他六歲就撒謊騙人做壞事,長大以後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劉三丁不願意和妻子繼續為兒子的事情爭吵,他悶悶不樂的到兒子屋裡打地鋪睡覺。王金姑越想越氣,她奪門而出,來到到一座土地廟。
她緩緩跪下,娓娓道出心中的苦悶和對兒子未來的擔憂。她哭著說道:“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比誰都心疼他,可是任由他胡鬧下去,將來指不定就是個禍害。”
王金姑雙手合十,向土地公說道:“求您幫幫我。”這時,案龕後走出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他自稱是新來的廟祝叫李阿公。
李阿公笑著說道:“我有辦法改正你兒子的品行。”只見他手掌中憑空出現了一個精巧的小木偶然後遞給王金姑。
李阿公叮囑道千萬不可以讓劉四甲觸碰到木偶,王金姑將信將疑帶著木偶回家。劉三丁半夜起來喝水,見妻子不在房間,以為她負氣出走。
劉三丁心中懊惱,擔心妻子半夜出去不安全,於是提著燈籠外出尋找。走到半路,就見到王金姑行色匆匆的樣子,他立刻上去說道:“娘子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委屈,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王金姑心裡想著李阿公的話,被突然出現的丈夫嚇了一跳。看見丈夫滿臉擔心的樣子,她心裡暖暖的。她主動牽起丈夫的手,兩人攜手回家。
劉三丁推開門就看見兒子趴在桌子睡覺,他喚醒兒子讓他進屋。劉四甲睡眼朦朧擦著乾澀的眼睛喊了一聲“娘”,然後說道:“我以後會聽話,再也不惹娘生氣了。”
王金姑鼻子一酸抱著兒子說道:“怪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被擁在懷裡的劉四甲被東西硌硬了一下,他發現王金姑懷裡有個木偶的胳膊,它比集市上賣的還精緻。
當劉四甲想去拿木偶的時候,被王金姑阻攔,她想起廟祝李阿公說的話,不可以讓兒子碰到木偶。於是,她撒謊說木偶是別人的,只是暫時寄放在她這兒。然後起身說道:“太晚了,你快回屋去睡覺。”
劉四甲嘟著嘴說道:“我就想看看木偶保證不會弄壞。”王金姑沉下了臉說道:“你不是說要聽話嗎?那麼快就食言了!”
劉三丁見妻子生氣了,他對兒子說道:“四甲聽話,回去睡覺了,明天爹去集市上給你買一個木偶。”劉四甲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屋睡覺。
王金姑回房後,將木偶放在櫃子裡後便歇息。這一天的鬧騰,讓夫婦二人心力交瘁,很快鼾聲如雷起來。夜裡四更天的時候,夫婦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一個黑影輕手輕腳的進了屋子。
只見他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夫婦,直奔櫃子而去,片刻之後,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然後輕手輕腳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王金姑燒好早飯還不見兒子起床,就讓丈夫去叫醒他。片刻之後,就聽見兒子的“嗚哇”的哭聲,王金姑聞言放下鍋鏟跑了過去。
進屋之後,就看見丈夫抱著兒子,王金姑問道:“怎麼回事?”劉三丁一臉肅穆的說道:“兒子聽不見了!”
原來劉三丁喊兒子起床不見回應,進屋將他弄醒,結果兒子醒來以後,就有些不對勁。不管劉三丁怎麼和兒子說話,他都不回答你。
劉四甲被吵醒還有一些生氣,看到父親手舞足蹈在跟前就是不說話,他還很納悶。可是等劉四甲說話時,才發現是他聽不見聲音,並非是父親沒說話,這才驚嚇哭起來。
這下可不得了,劉三丁帶著兒子到處看郎中,可是都找不出病因束手無策。王金姑在家裡天天以淚洗面,劉四甲耳朵失聰以後,不再像往常一樣那麼任性,反而變得謹言慎行起來。
起初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出去惹事,可是其他孩子知道劉四甲聾了以後,就不再害怕他,反而開始嘲笑劉四甲,對他指指點點,讓劉四甲感覺到被人欺負的滋味不好受。
曾經帶著劉四甲幹壞事的人都嫌棄他是個不頂事的聾子,就這樣劉四甲被孤立。王金姑看到兒子消沉的樣子很心疼,可是她又束手無策,只能把大部分時間陪孩子。
劉四甲遭遇變故變得更懂事了,他留在家裡幫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閒來無事就陪爺爺在院中曬著太陽。有一次,劉四甲外出,又被人欺負,王金姑出面趕跑了壞小子。
劉四甲渾身是泥,他沒有哭泣,只是用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角。王金姑的心碎了,她來到土地廟,對像龕說道:“請您救救我可憐的兒子吧,我願意付出一切換我兒子康健。”
李阿公正好從外面回來,他對王金姑說:“你孩子的壞毛病改過來了嗎?”王金姑哭著說:“實不相瞞,我兒子突然聽不到聲音了,找了很多郎中都治不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李阿公說道:“你兒子變聾是他造的孽,是他偷東西惹的禍!”王金姑向李阿公請教到底怎麼回事,李阿公說道:“你回家去看看木偶還在不在。”
李阿公把木偶的來歷說了出來,原來這個木偶叫“斷舍離”,乃是上古遺留的寶物,它可以懲罰那些做了壞事而不自知的人。
於是,王金姑回家開啟櫃子果然發現木偶不見了,她趕緊把兒子找來,指著櫃子用手比劃了幾下。劉四甲看懂了母親的意思,她是在問木偶去哪裡了?
劉四甲的臉刷的一下變白,冷汗像黃豆大一樣掉下來,他自知如今唯有父母是真心疼愛他,如果盜木偶的事被發現,真的遭了母親嫌棄,他該怎麼辦?王金姑見兒子不說話,心中大致明白,木偶被兒子偷走了。
原來那夜進房開啟櫃子的黑影就是劉四甲,他知道平日裡母親會把重要的物件放在櫃子裡,於是等父母熟睡他進屋偷木偶,他把木偶偷回去玩弄了一會,就覺得犯困睡了過去,醒來的時木偶就不見了。
王金姑忽然想起李阿公說木偶是個寶物,如今木偶丟失,她帶著兒子登門道歉。李阿公端坐在門檻上,他揮了揮手叫劉四甲坐到身邊,袖子一揮隔絕了他和王金姑的對話。
李阿公對王金姑說道:“你本是天宮的神女,心地善良幫好友頂罪,被天君罰下界,經歷十世悲苦人生,如今是第九世,然而天君近日才明白你是被冤枉的,特命我下界助你登天。”
王金姑被這個訊息驚駭到了,李阿公繼續說道:“奈何你有了牽掛,天宮之人不能有私情,我這才出手想斷了劉四甲與你的母子緣分。”原來,李阿公在劉四甲沒出世前就施法,讓孩子比別人更聰明。
教育方式不對,孩子就會變得調皮搗蛋,這就是所謂揠苗助長。
教育方式得當,孩子就會聰明懂事,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李阿公一直在等王金姑對兒子失望透頂,這樣可以斷了她在人間的留戀,助她登天。可是這些年相處下來,他被王金姑母愛感動了。
她幼時家庭不幸福,如今為人母,寧願失去一切救孩子,這讓李阿公認識到“女子本弱,為母則剛”的道理,這才拿出叫“斷舍離”的木偶幫助王金姑教子。
李阿公說道:“你兒子聽不見,都是偷了斷舍離惹的禍。”木偶有靈性,當王金姑不讓劉四甲玩木偶,可劉四甲不聽話半夜去偷木偶。這讓木偶認為劉四甲不聽話,既然如此就讓他變成聾子懲罰他。
王金姑知道兒子的病因後,她伏地祈求李阿公救救兒子,李阿公嘆了一口氣說道:“解鈴還需繫鈴人,這斷舍離本就是你在天空的法寶,只有你飛天后,才可以使喚它。”
王金姑聞言說道:“我願意與你迴歸天界,求您救我兒子。”她心裡明白這一走就要和兒子分離,終其一生母子不再相見。
李阿公手裡憑空出現一把拂塵,他揮舞幾下,王金姑就緩緩飄到上空。李阿公在王金姑身上點了三下,只見三盞蓮花燈亮起,王金姑眉心處出現一朵金色蘭花。
一道金色亮光乍現之後,王金姑身穿精美宮裝,腳踩雲鞋,身後錦緞飛舞,她恢復了絕美的真容。只是她不像壁畫上清冷的仙子,此時她滿眼寵溺的看著兒子。
劉四甲心智早熟,雖然聽不見母親和老人的對話,可是母親突然的變故看的一清二楚,只見母親伸手向他點了一下。劉四甲就覺得有東西從胸口飄了出來,一絲清涼過後,他恢復了聽覺。
王金姑露出笑容,她與李阿公說了幾句話,李阿公點了點頭,騰雲駕霧而去。王金姑帶著兒子回家做飯。這一路上,劉四甲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著母親的手不放,深怕母親丟下他。
回到家之後,王金姑在廚房裡忙碌起來,劉四甲就坐在門檻上,看著院裡的葡萄架子發呆。臨近傍晚,劉三丁手工回家吃飯,一家四口人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飯。
劉三丁說著聽聞的趣事,王金姑捂嘴歡笑。待眾人吃飽,她對劉三丁說道:“相公,兒子就交給你了。”轉身輕撫劉四甲的頭髮,柔聲說道:“四甲,你天生聰慧,以後要把它用在正道上。”
最後,她向公公劉老漢盈盈一拜,她說道:“爹,您是個好人。當年是可憐我,才願意花三十兩彩禮下聘。我無以為報,願您長命百歲。”
劉家父子覺得很驚訝,王金姑彷彿託孤似的,只有劉四甲很平靜,他已經明白,母親要像白天見到的老人一樣騰雲駕霧離開了。
原來王金姑讓李阿公先走,她想回家再做一頓飯給家人吃,隨後就飛入天宮覆命。王金姑起身環顧四周,她的身體化成了點點星火,向窗外飄去,很快天幕中亮起了一顆新星。
事後,劉四甲將白天的事情說了出來,劉三丁這才明白。從此以後,劉四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奮發讀書,連中三元,最後娶了一位賢惠的妻子,一生平安富貴。
寫在最後:
王金姑本是神女,替好友頂罪,被罰下凡。最終歷九世悲苦,天君幡然醒悟自知錯過了她,讓李阿公帶她迴天宮。
奈何飛昇入天,要斷七情六慾,李阿公施法想斷了王金姑母子之情。沒想到卻被王金姑愛子之情所感動,拿出“斷舍離”助她改正劉四甲的壞毛病。
母愛是苦口婆心的規勸,母愛是殷切的叮囑,母愛是你犯了錯,她總為你當眾開脫,事後卻嚴厲批評你。
母愛是什麼?我給不了你準確的答案,我只知道,我未出生時,母親焦急的等待著我。
我下晚自習時,母親坐在沙發上織著毛衣等我。
我下夜班時,母親會坐在小區花園的長椅上等我。
因為母親知道我怕黑,可我長大以後才從父親口裡知道,她也怕黑的要命。
這大概就是“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最好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