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頓的晚餐我燒得很用心。晚餐時是和女兒談天說地的好時機。一天未見,有許多七七八八的話要說,而且還得抓緊在晚飯的時刻說,不然,碗筷一收拾,我被電視劇牽了去,她就歸了電腦,一晚上各有所屬,那景象,好比兩個同居一屋的陌生人。
但有一頓例外,我沒說微信裡的八卦,她也沒說工作的苦樂。那晚我們聚焦的居然是桌上的幾個菜!這在我家就是大大的反常。女兒是隻好喂的兔子,一貫是你燒什麼她吃什麼,吃飯就是走個活命的流程,至於菜餚怎樣,味道如何,從不說道,也許是體恤我的辛勞?也許是心不在焉?誰知道呢!
諸君若問,到底那晚桌上的什麼菜牽住了你倆的目光,以至改換了慣常的話題?實話告訴你,那菜,那湯再家常不過了,草根人家餐桌上常見的:油燜茄子、蒜泥空心菜、高山娃娃菜燉三文魚骨頭,黃瓜片蛋花湯。
很平常的,是吧?
兔子說,這切成一段段的油燜茄子一級,太好吃了,你是跟啥人學來的呢?
我告訴她是跟從前的老鄰居孫老師學來的。於是我興致勃勃地轉述了去孫老師家做客的經歷,並且偷師學做了這隻切段的油燜茄子。
“你說說這茄子裡有什麼味道?”我考考女兒。
“有蒜味兒”,對,燒茄子當然要先爆蒜瓣兒。
“有很熟悉的辣味,那是……那是,對了那是姜!哈哈茄子裡放姜,好吃好吃!”我說道,它的別有風味兒就在於此物啊。
我告訴兔子,孫老師那天招待我的茄子裡還澆了些許料酒呢,我怕掌握不好量,這次沒放,下次一定試。
兔子又問:“為什麼不切片而切段了呢?”我的推斷是,片,容易燒得溼乎乎爛糟糟的,而段,則可保持有型且同樣入味兒。對了,還必須少噴水,放少量糖和生抽,這樣才能燒出美味兒的茄子。
一隻油燜茄子,引來了對孫老師諸事的回憶,記得多年前我摔壞了腰,外孫女貝貝就是孫老師接送並留飯的,小貝貝說孫家婆婆的菜比姆媽燒的好吃。說到此事,兔子說,我也想再去吃吃孫老師做的蝦球呢!呵呵,遠遷他區的孫老師,你聽見我倆對你的讚美與懷念了嗎?
“姆媽,今早的空心菜好嫩啊!”是的,今年的空心菜確實很嫩很嫩,咬一口菜梗脆生生的,大概是新上市的關係?
“那,怎麼顏色也碧碧綠的呢?一見就想搛幾筷子。” 女兒的話讓我立馬尷尬,她當然記得,過去端上桌的空心菜那叫一個難看啊,汙糟糟得發藍發烏,誰都不待見,往往總剩下半盤。都怨我,只想著騰出時間去看我那總也看不夠的書,燒飯就成了草草完成的任務。早早地燒好又擱久了,必是那副尊容。我笑著對女兒道歉,說,你發現沒有,空心菜總在你進屋之後才炒的,再不會汙糟糟了。
兔子邊大口大口地吃著空心菜,邊對我豎大拇指,是誇空心菜確實好吃,還是讚我對她愛護得多了點?抑或是肯定了我的知錯必改?無論屬哪一條,我心裡流出的都是甜美。
三文魚儘管是骨架子,但溢位的香,滲進了娃娃菜,是別的海鮮無可比擬的。要說桌上最不成功的恐怕是那碗黃瓜蛋花湯了,只放了鹽,連麻油都無一滴。“不,這湯色彩悅目,清淡可口,下次再燒吧。”
這頓晚飯距今已過去了好一段日子,但我一直存在心裡,忘記不了。不是我的手藝好,將平常菜燒出了不平常的味道,是女兒對桌上食物破天荒地注視,破天荒地說道,對母親勞作破天荒地讚美!
我懷念那頓晚餐久違了的家常氣氛。多麼希望天下的孩子們遊離在外的心能歸去來兮,注視下飯桌上母親呈現的一粥一飯,一菜一湯,這是實在而有溫度的生活,不是那股你們在虛擬世界裡用濾鏡、用PS故作多情描繪的煙火氣……(桑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