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的一個冬天,一位農民正扛著鐵鍁、鎬頭準備上山,他打算趁著農閒去山上採石,為家裡蓋個豬圈。
爬到半山腰時,他碰到了一群綴著花紋的亂石堆。隨即,伴著鎬頭砸石的一聲巨響,在碎石下的泥土之中,竟有一絲金光乍洩——這一鎬下去,前後刨出了百餘件的國寶來。
這些國寶到底是誰留下的?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現狀又如何了?今天,我們便走近這些“被鎬下國寶們”。
一鎬砸下,群金閃耀
在浙江省臨海城西中,有一個名為括蒼的小鎮。在這裡,有一座同周遭山丘都不同的小丘,叫王莊山。山雖不大,但有著多得出奇的石塊,所以居住在山腳下的張家渡村村民常上山採石。並且靠著這座山,築起了一間又一間的小屋,鑿出一條又一條的小道。
冬天正是農閒時,尋常人家也常用這段時間修繕房屋、補充農具,而這個村民也不例外。這天,他扛著鐵鍁和鎬頭準備上山採石。然而在行至半山腰時,本要在這裡直接採石的村民腳步一滯。
他的目光不僅牢牢鎖定在面前的大量石料上,更讓他感到不尋常的,是這些亂石堆上還有些花紋。
環顧四周、又對著地上的石頭細細觀察一番,村民也沒從中看出個不尋常中的結果來。只好選定了範圍,開始採石。隨著手中鎬頭一聲砸下,欲要錘擊第二次時,碎石地下卻瀉出了點點金光。
這種好事也能被我碰上?村民一時欣喜若狂,豬圈、石料也拋之腦後,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先挖出了這點金色、擦開泥土,赫然是一件純金首飾,上面還綴著些寶石......那底下是否還有更多寶藏?
慾念一旦翻湧,便難以停滯。他繼續碎石刨土,整整一個下午,便陸續挖出了金簪、金戒、金帶板等二十多件金器。而此時的村民雖興奮不已,但體力也到達了疲憊的極點。他決定揣著金子先回家。
然而,地小廟小,沒兜好金子的他便在途中遇上了同村人。沒過幾天,王莊山能挖到金子的訊息便在張家渡村不脛而走。此時,張家渡村的話題與眾人的目光不再停留於家長裡短,每家每戶都在熱議著王莊山神秘的金子。
村中無論男女老少,紛紛開始上山尋寶,企圖透過挖寶的方式致富。
眾人齊力挖掘下,半山腰的這堆亂石也被清除無幾,而石堆下的輪廓也清晰了不少。他們發現,這裡儼然是一座古代墓葬的樣子。
如此以來,先前帶著文化的亂石堆、挖出的金首飾,便也都說得通了。但在面對這座古墓時,張家渡村先是一陣沉默。
古墓初現,群金閃耀
先前的村民僅僅是挖到了古墓一角,便發現了數件金器,如今要是再挖掘下去,還有多少寶貝?眾人沉默對視著,心裡卻都各自打著算盤。即使不能全數佔有,可只要自己拿到一兩件,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古墓雖規模不大,但卻五臟俱全。除了兩口已經腐爛的棺材以外,還有大量的金銀玉器浸在淤泥中,顯然是一批可觀的陪葬品。
即使是君子也不立於危牆之下,然而在金光閃閃的墓葬前,經過短暫的沉默,便是一陣哄搶。自此,究竟出土了多少件文物便成為了一個謎題。
隔天,這個訊息便傳到了縣上。事關重大,相關文物單位在得到訊息後十分重視,立馬派遣考古隊趕至現場。在考古工作者迅速採取保護性挖掘與現場勘探後,一番清理分析下,從出土的珍寶與山下發現的石人、石馬等石像中,初步確定是一座明朝官員的墓葬。
鑑於文物規模、意義之大,追回之前被哄搶的文物是十分必要的,當地文物部門工作人員親自上門,挨家挨戶宣傳教育。最後,工作人員得以收回了大量分走的陪葬品,清理統計為107件。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自墓葬被發現便一直懸而未決的問題——墓主人究竟是誰?這是考古專家、文物工作人員以及群眾心中揮之不去的疑問。
究其相關史料,最為貼切的答案藏在康熙年間的《臨海縣誌》中。縣誌記載,在明朝萬曆年間有一位遠近聞名的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名王士琦。而史料中,王士琦的墓正好便在臨海縣西30裡王莊山上。故作出墓主人即為王士琦的判斷,是確有道理的。
然而無論是在村民口述中,亦或是挖掘成果看來,此墓不僅有一定的規模,還有著大量的精美陪葬品,儼然於王士琦以清官著名的形象有所出入。
並且,史料中明確“歿之日,帑無長物,旅櫬蕭然,祀鄉賢祠”,指出晚年王士琦兩袖清風也窮苦潦倒,死後甚至湊不出買棺材的錢,只裹著草蓆便下葬。
因此,由王士琦墓展開發散的“傳聞”四起。有揣測王士琦雖面上清清白白,實際卻背後貪腐;也有稱是喪葬炒作、作秀……這些說法顯然是空穴來風,但為了弄清來龍去脈,特有專家查閱了大量的史料,經過深入探析,終於發現了背後的原因。
一代清官,後世追葬
說王士琦清白是假的人,實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光是憑當時王士琦的名聲與功績想,即使是窮困潦倒,四周八方的百姓也不會不願湊款厚葬。而王士琦有自己的節操與風骨,這番草蓆裹屍,想來也是一般明智之舉。
王士琦,字圭叔,號豐輿,浙江臨海城關人,是明朝著名軍事家王宗沐的次子。《臨海縣誌稿》中提到,王宗沐督學廣西時,曾在夜裡夢到上天將宋朝大學士韓琦賜予自己。恰好夫人為他生了一個兒子,所以就為這個孩子取了“韓琦”的“琦”。
念想韓琦膽識過人、一身正氣,多次以己力力挽狂瀾,安頓國家,王宗沐便取“士琦”,盼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如同韓琦一般,有朝一日成國之棟樑。
而王士琦也在後來表現出了眾多過人之處。萬曆二年,王士琦進入國子監學習,僅過兩年便中舉。
萬曆十一年,32歲的王士琦高中進士,被授為南工部主事,後轉職方員外郎中,歷任兵部郎中、福州知府,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等職,可謂為輾轉於祖國各地之間,任職期間恪守職責,“庭無留牘”。
作為巡撫大同的王士琦常年守衛北疆,在紛繁敏感的邊疆問題上剛柔並濟,處理得圓滑到位,在周圍也頗有一番名望。由於熟知兵事的緣故,王士琦後來還參加過幾次大大小小的重要戰役,且在其中立有大功。
播州平叛中,他單騎前往招撫楊應龍,並在事後因功升任四川按察副使。後在面臨朝鮮多次求明援兵抗倭情況之下,王士琦奉旨急救,最終力挽狂瀾,至今在中朝兩方間傳為一段佳話。可謂是貨真價實的能文能武之士。
萬曆四十六年,王士琦因病去世。由當時在職的山西省轉移回老家安葬。
轉折點在《明熹宗實錄》中有記:幾年後,天啟皇帝即位。在知曉屢立大功的王士琦作為一代清官,最後只是裹草蓆下葬,甚感不妥、下旨賜“御葬”,且令禮部商討重修墓葬。
而禮部經過一番複議,勘查王士琦一生,認為其功大過小,於是提高了墓葬的規格,並在墓前修建了一座石牌坊,上書“天恩賜地”。其中的“御葬”也正好能夠解釋了王士琦墓中大量金銀器的來歷。
如此一看,事情便十分明朗了:墓葬的主人確是王士琦無疑,而王士琦為官清廉同樣無疑。因後來統治者的深明大義,後人便得以看見了如此燦爛的眾多陪葬佳品。
無價之寶,傳世佳話
位於張家渡王莊山的王士琦墓,在新志中曾有所記後況:“於1956年4月14日被掘。墓前石牌坊於1982年8月毀於暴風。現尚存石人、石馬、石虎、石羊、石華表各一對。”
由於王士琦墓是村民偶然採石時發現的,而非考古專業人員挖掘,故並未出現挖掘簡報。但在當時文物學界所刊登的相關資訊中,我們可以知道幾件事:在王十琦墓前有一座御碑亭;其次,是在天啟五年(1625年)賜葬的。
萬曆四十七年,朝廷對王士琦曾有“減半造葬”之命。天啟五年,可能禮部覆議,認為士琦功大過小,才有如此規模賜葬之舉。其三,墓葬出土文物很多。故而可以推測,舊志所記“訃聞”和“賜祭葬”是完全有可信的依據。
令人驚喜的是,王墓的墓葬形制、葬具、葬式在目前已坑被挖時間較長、而未挖的兩坑情況不明的前提下,具體的更多資訊還難以考證。但在實地考察中,僅從從王墓出土文物的數量和質量出發,初步可判斷墓葬未被盜擾。
同時,得益於20世紀50年代的民風淳樸,當時的文物追回工作較為順利,公家較好地儲存王墓一坑出土的107件珍貴文物。
同時,依據現存文物與史料考證,《台州會要·臨海王氏父子》所記載,浙江省博物館收藏王墓出土文物僅僅只有“54”件的說法是立不住腳的。
而在現存王墓的石人、石馬、石虎、石羊、石華表等大型石刻中,我們得以窺見石刻多數形象生動、神態自然,在展露出明代的建築風格的同時,也體現了明代的雕刻藝術水平。
1983年,王士琦墓被列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1995年,在國家文物局經過多位專家鑑定,王士琦墓所出土的107件文物最後都被認定為國家級文物。其中,特別是束髮金冠、金扒耳、金帶板等22件文物,皆被認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如今,這些文物被收藏在浙江省博物館,同時也成為了該館的重要藏品。
結語
一聲鎬擊,鑿開了先人偉績背後的曲折蜿蜒;道道金光,蘊含著時代與社會對於一個清官的認可與追崇。無論是從泥土中發現寶藏,還是在追尋偉人時所看見的精神,都令人震撼、振奮。
歷史作為一面鏡子,既讓我們觸控到百年前高等製品的優越先進,更讓我們以此為介,看見先輩的光輝偉業與崇高品質。憶古追古是漫長的,而歷史留下的回聲最為彌足珍貴,而我們能做的,便是銘記與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