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福銀高速一路南行,地勢越來越高,綠意越來越濃!
一座座新建的青磚黛瓦的房舍掩映在綠蔭中,透出勃勃生機。遠眺車窗外,辣椒、西芹、甘藍、黃花菜等多彩植物,構成一幅幅絢爛畫卷,繞山腰纏繞、纏繞;屋頂上一排排光伏板,在陽光下漾著粼粼波光。
豔陽、藍天、白雲、波光、綠浪裝扮出的六盤山,流光溢彩,巍峨壯觀……
好一幅盛世美景!
很難想象,這裡就是曾經“苦瘠甲天下”的西海固。
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透過國家各項政策扶持,透過數百萬幹群傾力奉獻,透過閩寧對口扶貧協作……西海固,已然甩掉了貧困的帽子!
這一彪炳千古的奇蹟,令世界驚歎!
脫貧摘帽,是與舊時代的告別,也是新徵程的開始!在鄉村振興的新時期,一系列深層次問題亟待破題:
如何從脫貧走向固富?如何從幫扶走向互利?如何從產業走向興業?如何從遷入走向融入?如何從物質富裕走向精神富有?
金秋時節,記者捲起褲腿,走進了這裡的峁峁梁梁……
基礎設施提升——
強化“骨幹工程”,疏通“毛細血管”,築牢鄉村振興的物質基礎
西海固,位於黃土高原的西南緣,年均降雨量只有200多毫米,是中國西北最乾旱的地區之一。它也是中國水土流失最嚴重的地區之一,一場山洪,就能輕易地將這片土地撕裂成縱橫交錯的溝、壑、塬、壕……
1972年,聯合國專家來西海固考察後哀嘆:“這裡不具備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
“真苦焦啊!十年九旱,年年吃不飽肚子。吃水要到幾十裡、上百里的地方去拉。拉水車進村,牛娃子追著車子跑,麻雀、老鴰會不顧死活撲到冒煙的柴油機上搶柴油喝。”說起過去,吳忠市紅寺堡區紅寺堡鎮弘德村村民劉克瑞滿腹心酸。
一方水土養活不了一方人!怎麼辦?
那就搬出大山!
1983年至今,寧夏先後實施6次大規模移民,123萬貧困群眾挪出了窮窩、換掉了窮業、拔掉了窮根。
庭院裡濃蔭匝地、花開正鬧,彤紅的鮮桃綴滿枝頭——這是劉克瑞現在的家:客廳寬敞明亮,傢俱一應俱全,自來水通到了廚房,水龍頭一擰,清泉嘩嘩……
走進弘德村,一座座鱗次櫛比的新房,一條條整齊寬敞的街道,一張張質樸憨厚的笑臉,正無聲地講述著移民搬遷帶來的鉅變。
這座容納了近兩千戶移民的村莊,學校、醫院、球場、超市、文化大院……東部發達地區村裡該有的東西,這裡一樣也不缺。
“能放開肚皮吃水,在下巴子底下上學、瞧病、看社火,祖祖輩輩沒敢想過……”劉克瑞諞著諞著就抹起了眼淚。
2020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考察弘德村,看了一張劉克瑞家搬離西海固時拍的照片,不由感慨:“今非昔比,恍如隔世啊!”總書記語重心長地說:“好日子還在後頭。”
劉克瑞請人把這句話寫了下來,裝裱後放在一個鏡框裡,端端正正掛在客廳的牆上。
吃水難、上學難、就醫難等生活基本問題解決了,對日子還有什麼新期待?
挑起這個話頭,鄉親們打開了話匣子:“衛生院瞧小病沒問題,但大病還得往銀川跑”“學校留不住好老師,娃們哭鬧著要去城裡唸書”……
這些訴求,自治區黨委、政府早已開始謀劃了。“這些年,‘有沒有’的問題基本解決了,但‘好不好’的問題還比較突出:不同階段基礎設施規劃建設水平不一,有的往村覆蓋、向村延伸不到位,有的陳舊老化、功能不全……”自治區黨委書記陳潤兒向記者細數著工作中的“不到位”。
如何滿足群眾的更高需求?
寧夏正在探索一條精細化發展的道路:弱什麼補什麼——既強化“骨幹工程”,又疏通“毛細血管”。
今年以來,寧夏實施基礎設施提升計劃,進一步完善水、電、路、訊、汙水管網設施,全面提升醫療、教育等公共服務。
為解決吃水問題,吊莊移民以來,寧夏先後投資300多億元建設了一系列引水工程,農村自來水普及率達到95%。
但是,站在新起點的寧夏人並不滿足:“不僅讓群眾吃上水、吃好水,還要用上‘智慧水’。”自治區發展改革委一級巡視員楊剛說。
“交水費?簡單哩!你看,進入‘我的用水’頁面,點微信支付,幾秒鐘就搞定。”固原市彭陽縣長城村村民崔彩霞,一邊嫻熟地操作著手機,一邊與記者嘮嗑:“村裡有的老人不會用手機支付,只要告訴遠在上海、廣州打工的娃娃們,就沒有麻達了。”
為了緩解群眾“看病難”,寧夏建立了五級醫療衛生服務體系,每千人擁有2.98個執業(助理)醫師,高於全國平均水平。今年9月,寧夏還正式啟動了“網際網路+醫療健康”國家區域中心建設。
紅寺堡三中校園,圖書與藝術樓格外顯眼,閱覽室、美術教室、音樂教室各佔一層,每層超過1000平方米……為了讓孩子從“有學上”到“上好學”,寧夏實施“義務教育薄弱環節改善與能力提升工程”,投入資金達24億元。
“健身設施建設補短板五年行動計劃”也在火熱推進:村村都有健身廣場,人人出門15分鐘就能用上健身器材。有了政府投入健身的“幸福錢”,群眾就能少花看病的“痛苦錢”。
基礎設施建設的加強,不僅滿足了群眾生活需要,也為鄉村經濟發展注入活力。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生態建設和人居環境的提升,帶動寧夏鄉村旅遊業井噴般發展。群眾真正嚐到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甜頭!
初秋,羅山腳下的紅寺堡區柳泉鄉永新村喜氣洋洋,家家裝扮得如同過年一般:有的掛起了燈籠,有的新漆了門窗,有的還在庭院裡擺上幾盆怒放的鮮花。新一屆“全國青少年航空航天模型錦標賽”又要開始了。早幾年嚐到了甜頭的村民們,正攢著勁呢!
“就這麼一場比賽,哪家不掙個三千五千?”永新村村民羅成軍和記者拉著家常。
今年上半年,寧夏國內旅遊總收入同比增長57.86%,相當一部分來自鄉村旅遊。
“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已實現了村村通公路。下一步,發展要提速,交通必須‘提速’。”自治區交通運輸廳副廳長蔣文斌指著交通規劃圖興奮地向記者介紹。
“今年投資112億元的26個交通基礎設施專案正全力實施,支援建設的一批助力自治區九大重點產業的公路專案也在順利推進。新修的每一條路,都是‘旅遊路’‘產業路’,最終會變成群眾增收的‘幸福路’。”蔣文斌憧憬著未來。
閩寧協作提升——
從單向援助到雙向互動,從政府主導到市場發力,催化鄉村振興的“乘法效應”
清光緒二年,陝甘總督左宗棠在給光緒帝的奏摺中悲鳴:臣轄境苦瘠甲天下,要求各省協濟,不然,無所尺寸仰仗。
儘管左宗棠吼破了喉嚨,清政府卻無能為力!
事實證明,各省協濟,只有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新中國才能真正實現。
眼前是數十架六層標準化菇架。黑的是草炭土,白的是雙孢菇。溫控的原因,菇房裡白煙嫋嫋,如同走進了“綠野仙蹤”的幻境。
“一年6茬,工廠化栽培,菌菇產量比傳統種植高10倍。”在永寧縣閩寧鎮雙孢菇工廠化栽培示範基地,林佔熺用手捻著草炭土告訴記者。
林佔熺是國家菌草中心首席科學家。不久前熱播的電視劇《山海情》中“凌教授”的原型就是這位老人。
1996年,黨中央、國務院實施東西部對口扶貧協作,由福建幫扶寧夏。包括林佔熺在內的11批180餘名福建援寧幹部、數千名援寧專家,將希望“種”進了西海固這片貧瘠的土地。
25年接續奮鬥,寸草不生的“幹沙灘”變成了果茂糧豐的“金沙灘”。25年攜手並肩,“閩”和“寧”已被歲月澆鑄成了固定搭配。“閩寧模式”,註定永遠刻入中國的扶貧史冊。
脫貧攻堅,只是閩寧協作的第一階段。鄉村振興時代,如何再著新篇?
“我們要堅決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於深化東西部協作和定點幫扶工作的重要指示精神,以更大力度、更實舉措推動閩寧協作實現更深層次、更高水平、更寬領域發展。”自治區主席鹹輝表示。
記者在銀川採訪期間,正值閩寧協作第25次聯席會議召開,雙方簽署了《福建省寧夏回族自治區“十四五”東西部協作框架協議》,根據脫貧後的新情況,未來閩寧協作的重點,將變單向援助為雙向互動,從政府主導到市場發力,更注重產業融合。其間,雙方新簽約37個專案,總投資超過112億元。
新的協作模式,正如火如荼展開:
在中衛,閩寧“山海情”現代農業產業園建設正酣;
在吳忠,福建科技團隊在鹽池縣大壩村開展的土壤改良試驗,已初見成效,黃花菜爛根難題將得到解決;
在石嘴山,菌草再次當起“先行官”。今年,78歲的林佔熺正謀劃菌草產業新專案。“寧夏養殖業發達,要從發展菌草產業轉向發展菌草畜業,實現草、菌、畜迴圈生產。”林佔熺又開出一劑“妙方”;
銀川、福州兩個省會城市,更是互動頻繁。記者在自治區公共資源交易中心採訪時看到,專家們正隔著大螢幕,為寧夏隆德縣一個基礎設施專案“雲評標”。這些專家,5位來自福建,4位來自寧夏。
“互動”的結果,是脫貧攻堅成果不斷鞏固,機制更活、產業更優、生態更美、百姓更富;
“互動”的結果,是催生一大批新的市場主體。按照規劃,“十四五”期間,在寧閩企將由5700多家增至1萬家;
“互動”的結果,是閩寧協作的“乘法效應”向更深更廣處開拓:教育文化、醫療衛生、科技創新……協作成效將呈幾何級增長。
紮根西海固15年,固原市福建企業家協會名譽會長林錦雲不斷往來於“兩個家鄉”。他向記者透露了一個“商業秘密”:“寧夏的葡萄酒、枸杞、牛羊肉、小雜糧在福建很受歡迎;福建的服裝、電器、陶瓷、體育用品在寧夏俏得很。”
有人形象地比喻:福建是寧夏的“CBD”,寧夏是福建的“後花園”。
的的確確,面向未來,一條互通互鑑、攜手共贏之路,正在綿延、綿延、綿延……
鄉村產業提升——
壯大產業規模,延伸產業鏈條,打造鄉村振興的強勁勢能
“太陽曬成紅臉蛋,褲子露著屁股蛋,鍋裡煮著洋芋蛋。”這是西海固不知流傳了多少代的民謠。
“一年下來,舌尖上的味道就是洋芋、洋芋、洋芋。”固原女作家馬金蓮的話語中透著悽苦和無奈。
洋芋、土豆、馬鈴薯曾被戲稱為寧夏的“三大產業”,背後折射出,寧夏鄉村產業基礎差、底子薄、發展滯後。
“產業興旺,是解決農村一切問題的前提,如果沒有產業支撐,就業就沒有渠道、務工就沒有崗位、增收就沒有來源。”吳忠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高建博帶我們參觀正在建設的紅寺堡工業園區。
新的發展階段,寧夏給自己立下一紙軍令狀:到2025年,脫貧群眾收入增速高於全區農村居民平均水平、農村居民收入增速高於城鎮居民平均水平。
如何實現“兩個高於”?西海固人正在下一盤大棋:
棋局之一,因地制宜謀發展,不貪大求全,重點扶持勞動密集型、就業容量大的產業加快發展,千方百計挖掘增收潛力、拓寬增收空間。
六盤山腳下的固原,海拔高、氣候冷,不利於莊稼生長,而冷涼蔬菜卻長得生機勃勃。何不順勢而為發展冷涼蔬菜?
思路一轉,劣勢頓時變成了優勢。西芹、菜心、番茄、辣椒、甘藍……固原生產的冷涼蔬菜,強勢打進了粵港澳大灣區市場。目前,種植面積已躥升到50萬畝,蔬菜總產量超過240萬噸,總產值40億元。
思路如此一轉,誰還敢再說農業是弱質產業?
不但因地制宜,還要做優做特。寧夏梳理出9個重點產業,建立省級領導專班推進機制,計劃用5年時間,使葡萄酒、高階奶、綠色食品三個產業綜合產值分別超過1000億元,枸杞、肉牛肉羊綜合產值分別達到500億元以上。
另一著棋,寧夏也下得得心應手:向規模化經營要市場,向產業鏈延伸要效益。
走進位於固原市原州區的融僑豐霖(寧夏)肉牛生態產業園,數千頭肉牛正在悠閒地嚼著青草。旁邊,塔吊正忙碌作業,年屠宰加工量約10萬頭牛的車間已經封頂。
“車間建成後,把牛按照部位精細分割,銷售冰鮮肉,後期還將建設深加工車間,加工牛肉熟食。全產業鏈下來,一頭牛可多賣1萬元。”站在規劃圖前,產業園綜合管理部經理慕旺東向記者豎起了一根手指,加重語氣說:“聽清楚了,是多賣1萬元!”
“固原肉牛產業正在順著‘棋路’往下走。透過引進福建和山東的企業,固原將建設4個規模化生產基地,構建起從養殖、屠宰、分割、包裝到銷售、品牌的肉牛全產業鏈。到2025年,固原肉牛全產業鏈產值將從目前的180億元增加到300億元,帶動6萬人實現就業,帶動農戶年增收2萬元。”固原市農業農村局副局長任軍孝清晰勾勒出牛產業未來的“版圖”。
吳忠生產的黃花菜名揚天下。人常說,“明日黃花”,黃花菜花期短,隔天採摘花就蔫了。“我們建成了單體面積1萬平方米的冷庫,保鮮期可從幾天延長到幾個月,色澤、口感和新鮮蔬菜一樣。我們還委託科研院所開發出了抗抑鬱、降嘌呤的保健食品。”吳忠市委常委、紅寺堡區委書記丁建成也勾勒了自己的“版圖”。
農業產業化的真正目的,是讓農民在產業化發展的過程中能得到更多的收益。而要做到這一切,就要讓農民融進來。
在固原市彭陽縣紅河鎮寬坪村,成片的甘藍長勢正旺,一個個胖乎乎、圓滾滾的傢伙爭前恐後向記者“打招呼”。
“土地流轉、村民務工、村集體入股分紅,‘一地生三金’。”紅河鎮鎮長楊國儒蹲在地頭,掰著指頭跟記者算了一筆賬:“每畝地地租500元;土地流轉給東昇農業集團後,村民到基地打工一個月3000到4500元;蔬菜大棚也能分紅……日子好著呢!”
黃花“點亮”了生活,枸杞“火紅”了光景,葡萄“甜蜜”了日子……告別了傳統農業模式,地還是那些地,西海固從劣勢中找到了強勢,農業從“弱質”發展到“優質”。
走在秋日西海固的原野上,記者和這裡的萬千群眾一樣,心裡漾著溫馨、蕩著喜悅、懷著希冀。
更讓記者振奮的是,與貧困的奮爭,與市場的競逐,開闊了他們的胸襟,拓展了他們的見識。
故步自封、小富即安,再不屬於這塊土地!
農民素質提升——
涵養市場觀念,培育新型農民,啟用鄉村振興的內生動力
你知道嗎?以前人人皺眉的“土蛋蛋”,現在變成了人見人愛的“金蛋蛋”。
“從種子開始,我們的洋芋就不一般。你看這秧苗長得多旺嘞!一個大棚就養了15萬株‘青薯9號’洋芋脫毒苗,能產馬鈴薯原原種37.5萬粒。”寧夏天啟馬鈴薯研發中心大棚裡,技術人員馬磊輕撫著翠綠的幼苗葉片,愛不釋手。
這個研發中心年繁育馬鈴薯原原種5000萬粒,輻射帶動200萬畝商品薯科學種植,種薯遠銷新疆、內蒙古等省區。
有了好種子,再配上科學種田技術,西海固的洋芋蛋完成了華麗轉身。
“以前種地‘二牛抬槓、靠天吃飯’,幾十個人才種五六畝,費工費錢不說,洋芋經常沒刨就爛在地裡。這會兒品種換得勤、倒茬倒得勤,從種到收全程機械化,兩個人就種380畝,年收益七八十萬元。”站在田埂邊講起致富經,西吉縣將臺堡鎮明臺村馬鈴薯種植專業合作社負責人蘇向根心裡的自豪溢上了眉梢。
透過“土洋結合”摸索出種植“黃金法則”,他種出來的早熟洋芋品種一公斤賣到8元,就這,還供不應求呢。
洋芋的華麗轉身,折射的是農民素質的嬗變。
兩年前來到閩寧鎮創業,禾美電商老闆徐美佳為了招工愁腸百結:面試54個人,九成小學文化,沒有一個會電腦……
更撓頭的是,電商直播,姑娘們連句“歡迎來到直播間”,都說不囫圇。
培訓計劃從“零”開始:員工們上班學電腦,下班翻《新華字典》。培訓,不但教會了她們知識,也為她們打開了一扇通往廣袤世界的視窗——你瞧!走進直播間,主播馬燕正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介紹閩寧的蘑菇、中寧的枸杞、紅寺堡的黃花菜……巧嘴,喚來越來越多的人“種草”寧夏正宗土貨。去年,這個直播間銷售額超過了1000萬元!
的確,鄉村振興,關鍵在於人的素質的提升。
提升素質,難點在哪兒?銀川市委常委、永寧縣委書記朱劍道出癥結:祖祖輩輩土裡刨食,如今,洗腳上樓,農民變成了居民,不少人一時不知所措。
他舉了一個例子:閩寧鎮玉海村建了46棟日光溫棚,每個溫棚年收入穩穩三四萬元。可是,村民們寧願收取微薄的地租,也不願自己闖市場。
如果農民素質不提升、思想觀念不轉變,鄉村振興就是一句空話。
提升,寧夏的做法是:立足“雙扶”——既扶志又扶智。
紅河鎮蘋果示範園區,活躍著一批“新型職業農民”。縣裡總結他們的特點是:愛農業、懂技術、善經營。
秋陽不急不躁照著,看著枝頭累累的果實,正在打理果園的紅河村村民王佔林,笑意似乎要從臉上流瀉下來。“以前不懂啊,讓果子使勁兒長。後來才知道,長得多不如長得好。果子等級高,才能賣出好價錢。”
記者在他的果園看到:蘋果的枝丫順著鋼管向上長,放眼看去,地裡似乎插著一個個碩大的雞毛撣子。這種技術,讓果子充分受光,果形又大又漂亮。是駐村科技特派員傳給了他這種“魔法”,並幫他完成了理念的轉變。
村裡有個“明白人”,勝似有個“活財神”。在“明白人”的帶動下,村民們一個個全都“明白”了起來。如今,紅河鎮蘋果種植面積已經翻番,全鎮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超過1.3萬元。
紅河鎮,是寧夏提升農村人口素質的一個縮影。儘管財政並不富裕,在提升農民素質方面,寧夏卻捨得下本錢。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2021年,全區將培養新型職業農民1.4萬餘人;組織13.77萬人次參加專項技能培訓;初、高中畢業生在技工院校培訓超過4個月的,政府補貼6000元……
這些措施,讓一個個滿腳泥土的農民,搖身變成了“吳忠廚子”“海原司機”“閩寧月嫂”……隨著身份變化的,是他們光景的變化。
“這種投入,遠沒有修條路、蓋個小區、建個工廠來得光鮮,但它對寧夏未來發展的影響,卻更深遠。”自治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一級巡視員孫曉軍坦言。
鄉風文明提升——
從“送文化”到“種文化”,從“富口袋”到“富腦袋”,凝聚鄉村振興的精神力量
這幾年,農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但自治區文明辦的鄉風調查,卻讓人笑意未去憂從心起:封建迷信時有抬頭,宗族勢力干預村務,婚喪嫁娶大操大辦,賭博酗酒屢禁不止……
要“富口袋”,更要“富腦袋”!
“富腦袋”,寧夏從涵養文明鄉風抓起。去年,脫貧攻堅激戰猶酣,自治區就未雨綢繆作出決定:2020年是“脫貧攻堅收尾年”,也是“移風易俗深化年”。
走進弘德村,但見“村規民約牌”豎在村頭最醒目的地方:反對封建迷信、不搞宗派活動、反對家族主義、嚴禁亂倒垃圾……
“以前,一收到請柬,心裡就咯噔一下——又接到罰款單了!”說到天價彩禮,弘德村支部書記任軍仍心有餘悸,“現在好了,村裡有了村規民約、紅白理事會、道德評議會……誰再大操大辦,就要上‘紅黑榜’,被全村人笑話哩。”
鄉里鄉親,最害怕被人笑話。在這些並無多少惡意的“笑話”裡,薄養厚葬、鋪張浪費等陳規陋習一點點消去,“婚事新辦”“零彩禮”成為新時尚。
倡導文明鄉風,有罰就得有賞。在紅寺堡區,人人都愛逛“積分超市”:零彩禮積40分、房前屋後無汙物積4分、參加村義務勞動積3分……
可別小看這些積分!有積分,就能評上“星級文明戶”——這可光彩得很嘞!
除了這些,積分,還可換購一些生活物品。因為參加了村義務巡邏隊,紅寺堡區香園村的馬彥花成了村裡的“積分大戶”,她很有心得:“剛開始積分,是衝著換些毛巾、洗衣液……可習慣形成了,毛病也就慢慢改了——你瞧!村子這麼幹淨,誰還好意思亂扔垃圾?”
要想“腦袋亮堂堂”,光靠“送文化”還不夠,還要把文明因子深深植入人們心田。
在寧夏,“種文化”,難度可不小。有農民形容前幾年的文化生活:“門口擺個凳子、桌上放個框子(電視機),逢集趕個場子。”
怎樣培育鄉土文化?寧夏堅持這樣的原則:硬植入不如軟融入,“送文化”不如“種文化”。自治區黨委常委、宣傳部部長李金科說得好:“精神境界的提升,民族文化的互融,家國情懷的滋養,共同體意識的形成,是個浸潤的過程。”
“種文化”離不開載體。寧夏在文化設施建設方面捨得投入——五級公共文化服務設施建設,自治區常抓不懈。
紅寺堡區玉池村是個回漢雜居村。以前,村裡讀書的人不多,借本書比借錢還難。在政府幫助下,2018年,村裡的“大知識分子”馬慧娟成立了“泥土書香讀書社”。
這可難壞了村裡的婆姨們——連自己的名字都寫得歪歪扭扭,還能讀書?可是幾年下來,連基礎最差的,也能讀厚厚一本呢!
莊稼地裡也能“長文化”,馬慧娟一邊勞動,一邊用手機寫作,先後出了六本書,被人們稱為“拇指作家”。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今日寧夏,即使最偏遠的鄉村,也建起了農家書屋、電子閱覽室等文化設施,在全國率先實現了貧困地區村級綜合文化服務中心全覆蓋。
近段時間,彭陽縣白陽鎮玉窪村黨支部副書記賈廷民忙得不可開交:村裡文化大院裡,天天演出不斷,村秦劇團排練的《香山寺還願》《二進宮》別提多攢勁!不但四里八鄉的鄉親們追著屁股看,還唱到了固原和平涼……
“多看名角,少了口角”“多一個廣場,少一個賭場”“多了歡聲笑語,少了雞毛蒜皮”。賈廷民“信手拈來”幾件小事:靠農家樂致富的村民楊治剛,每年都拿出一筆錢捐資助學;李家五兄妹出資3萬元,給村裡老人籌備“古稀宴”……
“種文化”,“種”出了一個個最美人物——古稀高齡的“七一勳章”獲得者王蘭花,帶領6萬多志願者,常年播撒著人間大愛;“種文化”,“種”出了美麗鄉村——目前,全區生活垃圾治理村達到95%;“種文化”,“種”出了民族團結——“寧夏媽媽”王菊茹,5個“孩子”,來自4個民族……
“生產上相互幫助、生活上相互關心、習俗上相互包容。”這就是文化建設“種”出的結果。
“鄉村振興,產業是基礎,文化是未來。”自治區文明辦專職副主任楊柳給出了這樣一個論斷。
治理效能提升——
以“關鍵少數”帶動“絕大多數”,以“頭雁效應”激發“群雁活力”,夯實鄉村振興的組織基礎
搬出大山,讓百萬人口解決了溫飽。但隨著社會融入程度的加深,鄉村治理中的一些深層次問題也逐漸暴露出來:部分村莊村務不透明;個別村幹部多吃多佔;少數“兩委”班子軟弱渙散;不同移民群體之間時有衝突發生……
提升治理效能,是鄉村振興面臨的現實課題,也是基層黨組織必須面對的一場大考。
初到興旺村,羅凱便當頭捱了“一悶棍”:村“兩委”換屆選舉,51名黨員,投票結果竟然是25比25。因為有1名始終在“來”的路上。
興旺村是紅寺堡區的一個移民村,移民分別來自寧夏南部山區的海原縣和彭陽縣。不同移民群體之間衍生的矛盾,給村莊治理打上了“死結”:村裡定了的事,要麼這夥人不同意,要麼那夥人有看法。你瞧,僅改廁這麼一件小事,就拖了好幾年。
作為鎮上下派的村黨支部書記,羅凱一籌莫展。
經過深入的調研,他終於找到了癥結:以前,之所以村民怨氣重,是因為村務不公開。
羅凱開出了藥方:陽光村務!
他帶領新班子,推出村民代表會議制度,重大事項一律由集體協商、民主表決。
對症下藥,必然是藥到病除:給群眾一個明白,還幹部一個清白。興旺村這把鏽蝕的鎖終於打開了:渙散的人心開始聚攏,村裡的事務有人操心,公益活動人人搶著幹……
記者探訪興旺村,村委會辦公桌上放著一冊環境整治工作記錄本,隨手翻開一頁,一串數字映入眼簾:陳國連17天、馬生蘭16天、張奮成10天……“這是每位村民自發參與村容治理的天數。變了,真的變了!”羅凱話裡透著自豪。
“給錢給物,不如給個好支部。”應對這場大考,寧夏從強化村“兩委”班子入手,向1816個村(社群)選派第一書記和工作隊員3675名。這支隊伍,已經完全融入鄉村振興的洪流,成為“永不離開的工作隊”。
如果說提升治理效能,為鄉村振興打下了堅實的“底子”,那麼,寧夏探索的“兩個帶頭人”工程,則為鄉村振興插上了一雙強勁的翅膀。
哪些因素制約著基層黨組織建設?自治區黨委總結為“一弱三低”:黨組織帶頭人帶富能力弱,村幹部文化程度低、能力素質低、群眾公認度低。
如何破解?寧夏實施了村黨組織帶頭人整體最佳化提升行動:面向全區公開招考選拔村黨組織書記,支援和鼓勵農村致富帶頭人、外出務工經商人員、大學畢業生等參加競選,讓農村黨組織帶頭人切切實實成為村民致富帶頭人。
焦建鵬是西吉縣吉強鎮龍王壩村走出去的能人,大學畢業後,在外創業,幹得風風火火。組織上選拔他回鄉擔任村黨支部副書記。頭腦活絡的他,號召鄉親們搞“林下經濟”。有人撇涼腔:“娃娃家嘛,懂個啥?”
喊破嗓子不如甩開膀子。焦建鵬決定幹給村民看,在村外的樹林裡,搞起了養殖種植。同時,把自家的土窯洞進行改造開起了農家樂。遊客來了,住在土窯裡,睡在土炕上,吃著土裡的,臨走,還忘不了撂下一沓沓鈔票。
真金白銀擺在面前,鄉親們眼熱了,紛紛加入了他成立的合作社。焦建鵬回村時說過的話,兌現了:“帶著村民一起幹。”第一年,村集體經濟年收入就突破了50萬元。
焦建鵬這樣的“領頭雁”,不勝列舉!2021年,全區“二合一”帶頭人(村黨組織和致富帶頭人)達1205人,佔村黨組織書記總數的55%。
“事實證明,哪個村黨組織的‘戰鬥堡壘’作用發揮得好,哪個村就秩序井然,哪個村發展步伐就快。有了健全有力的基層組織,鄉村振興,就有了震不垮的‘主心骨’!”自治區黨委組織部副部長景瑜由衷感嘆。
“目前,‘三農’工作的重心已經歷史性地轉移到全面推進鄉村振興上,其工作深度、廣度、難度都不亞於脫貧攻堅。”對未來,陳潤兒清醒依舊。
接下來的鄉村振興“接力賽”,寧夏能否衝在前面?尚需時間給出答案。
行走寧夏大地,從銀川到石嘴山,從靈武到青銅峽,從賀蘭山到六盤山,我們欣喜地看到,“六個提升”已為寧夏蓄足了動能,寧夏健兒的起跑,是那樣的鏗鏘有力……
(作者:本報調研組,調研組成員:本報記者王慧敏、趙建國、劉昆、王建宏、李慧、劉文嘉、張文攀、周洪雙、馬姍姍、孫金行 本報通訊員蘆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