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吉利的故事
吉利是我家馬路對面鄰居家的老二。小時候吉利長得濃眉大眼,高鼻能相,大嘴巴,特別愛笑,是個標準美男,特別招人喜歡。他比我小兩歲。人常說嘴大吃四方,可是沒想到吉利居然一輩子出不了門。
吉利三歲時突發疾病,患上脊髓灰質炎,當時家人把它當成普通感冒。小時候我們那裡的人有點頭疼腦熱是不會找醫院的。隨便吃點藥,或者捂一捂出一身汗就好了。再不好大人會用他們的辦法解決。有時候說病人被不乾淨的東西衝了,拿涼水碗,在上面搭三根筷子,唸叨唸叨,然後在病人頭頂上繞幾圈,撒上一把麩子,燒一燒紙錢,再把水連同碗一起倒在院牆角水眼處。這叫査衝氣。
如果病還不好,就說可能是被嚇著了,失魂了。就給病人叫魂。拿上患者的衣服,一位長者前面走著叫患者的名:三兒你回來吧…,三兒你吃飯來…。如果患者是長輩,叫魂者該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後面跟著的人也同樣喊著。從屋裡到屋外叫一圈,回到患者跟前,帶頭人再問“叫上了沒?”,後面人回答“叫上了。”然後把這件衣服給患者披上,還有叫魂的時候要用五彩布條,這些布條用針線和一個銅錢一起縫在衣服的腋窩下。這樣叫魂的程式就完成了。患者睡幾天病也就好了。
吉利的疾病估計就是這樣被耽擱了。等最後實在不行才抱到醫院去,大夫說來的太晚了,已經無力迴天。從此,吉利不會走路了。他的頭和身子正常發育,四肢永遠定格在三歲發病時候的大小。他的四肢細細的像麻桿,手無縛雞之力,軟軟的耷拉著。雙腿不能直立,所以他只能坐在地上挪過來挪過去。長大了才知道這種病叫小兒麻痺症。
吉利的童年有奶奶照顧,是幸福的。每天早上吉家奶奶把大門院子掃得乾乾淨淨。給吉利吃喝完,她一手拿一個坐墊,一手抱著吉利,把他放在大門口,讓他坐在墊子上。左鄰右舍的孩子都在他家門口玩。我和弟弟也在其中。
我弟弟小時候很調皮,他常常會把別的男孩惹哭。但是他從來不惹吉利。吉利的奶奶在他五歲的時候去世了。失去了奶奶的吉利沒有了依靠。白天父母出工了,他就自己屁股著地挪出來,也沒有墊子,自己挪到哪坐到哪。
冬天的時候男孩常常用土塊刮一個火爐。那是一個比較瓷實的土塊。外面刮的光光的,裡面挖出一個坑,旁邊鑽一個洞。然後拾來小樹枝,羊糞…,生火放在那個窩窩裡,火不著,就在那個洞洞吹一下。這個火爐暖手很好。弟弟會給吉利也做一個,讓他抱在懷裡暖和。
小夥伴還會抓麻雀,放在爐子裡考熟了吃,聽說很好吃。吉利就這樣無憂無慮的和周圍的孩子玩著長著。不知不覺陪他玩的人越來越少。所以他就盼望每天的放學和週六。
有一段時間,男孩興起用大鐵掀當車玩。一個人蹲在鐵掀上,另一個人推著鐵掀把一圈一圈跑。跑的圈數夠了停下來換位。吉利也參與其中,他先坐上去,其他人推著跑。換過來,別人坐上去,吉利就把鐵掀把夾在脖子上一寸一寸在地上挪。這個場景被我奶奶看到了,她拿起一個棍子跑過來,嚇唬坐鐵掀的孩子,“你還不下來?你再不下來我今天把你的屁股打爛了。”就這樣,坐鐵掀玩的遊戲被我奶奶無情的制止了。
在吉利的奶奶去世以後,我奶奶成了吉利的守護神,隨時會出現在吉利身邊。小的時候怕孩子欺負他。再大一點,其他孩子上學了,奶奶和吉利互相陪伴,每天下午他倆坐在吉利家的大門口聊天,看著馬路上的車來人往。
奶奶做了好吃的,永遠不會忘了給吉利留一份。家裡有個大事小情,有客人來,做的飯就會和平時不一樣。奶奶總是囑咐給吉利端一碗。這個習慣被我母親保留至今。
我家靠馬路邊有一棵大杏樹,那棵樹結的杏子是蛤蟆杏,特別甜。杏子熟透了從樹上掉下來的最甜。奶奶每天會拾幾個杏子,撩在她的圍裙裡,給吉利送過去。
幾個妹妹最愛乾的活是給鄰居端飯。每年進臘月家家戶戶準備殺豬過大年。我母親喂的豬都是肥肥的。殺豬那天母親燉一鍋肉,第一份招待殺豬的師傅和幫工的人。再準備一份就要給左鄰右舍端過去,大家一年沒吃到肉,自然是要分享的。
最初是我送,妹妹們長大了,我就被替換了。二妹、三妹一人一碗端上,母親吩咐你去蘭蘭家,你去吉利家…。小妹像跟屁蟲,跟著一趟一趟跑。
吉利最喜歡吃我們端給他的飯。最愛聽奶奶給他講古今。奶奶突然去世,吉利傷心至極。那時候他在自家瓜園裡看瓜,晚上就住在瓜房裡。奶奶去世了,他要求把他接回家,他不看瓜了。坐在家裡天天哭,直到奶奶出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