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塊零錢嗎(小小說)
我們高中同學到茶園40週年聚會。
晚飯後,氣溫突變,惹得我的面板病又犯了,周身奇癢,一個晚上都沒有睡清靜。手臂、大腿、前胸、後背都被抓出了條條血痕,像著了色的地圖冊,有山脈,有丘陵,也有平原。
天剛麻麻亮,洪世勳用私家車載我到了桐梓羊磴鎮,找到了秀英診所,僅有一位女醫生。我把衣袖、褲腳挽起來,告訴她說,拿點治面板病的藥。
女醫生正在吃早飯,趕緊放下碗,穿上白大褂,仔仔細細察看了一番後,說:“哥,打一針,好得快些。再開兩天藥。”她的年齡在四十歲左右,客觀地說,聲音帶有磁性。
我面無表情地乜斜了她一眼,剛要開口拒絕,她卻立起身,鑽進藥房,動作麻利地忙碌起來。看著她的熱誠、認真勁兒,我不禁暗暗好笑:“鬼都知道,明明想多收錢,卻要裝得那樣神聖。”我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話來:豬羊闖進屠夫家,只有挨宰的命。
打完針,開了藥,我摸出一張百元鈔遞給她。她盯了我一眼,猶豫了兩秒鐘,轉身拉開錢箱翻了翻說:“哥,你有四塊零錢嗎?”聲音脆脆的。
我樂了起來,心想,你也有求我的時候呀!“沒有。”我生硬地回答。洪世勳要摸皮包,我抓住他的手:“到車上等我,小心玻璃被砸。”不由分說,我將他推出了診所。
“哥,你坐一下。”女醫生走出了診所。
我幸災樂禍地坐到沙發上,撓起二郎腿,悠閒地哼起“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哼,你要敲我一棒,我就要酸你一酸。
記得上次,我在萬盛一家民營醫院看胃痛,也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醫生,風韻猶存。她面帶笑容,聲音柔和,簡單地詢問了一下病情後,便開了一張單子,要我先去照胃鏡再看情況。自己的病情自己清楚,我拒絕了;她又要我輸三天液,我不;她又說開三天針藥吧,我還是不,只要開點藥就行。她不高興了,開了五種藥,共計五十五元。藥房卻告訴我,有兩種藥需要自己去藥店買。
我猜得到是什麼原因。
要不是洪世勳強行拉我上車,我才不會來呢,癢過了三五天就會沒事的。我不禁皺起了眉頭,讓人敬重的白衣天使,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大約半小時後,女醫生回到了診所:“哥,久等了。”這裡的居民習慣晚起,她在街上跑了幾個來回,才在一家羊肉米粉店將百元鈔錯散。
女醫生當著我的面把錢數了一遍,一張五十鈔,四張十元鈔,十張一元鈔。她抽出四張一元鈔,把其餘的遞到了我手裡:“哥,點一下。”聲音很是清脆。我心裡咯登了一下,沒有多猶豫,揣進兜兒,幾大步走出了診所。
洪世勳正在車旁抽菸,建議道:“這裡的羊肉米粉味道好,又便宜,吃了早飯再走吧。”我一頭鑽進副駕駛:“聞到臊味我就要吐。快走!”我盯著反光鏡,忑忐不安,生怕她會追上來。
“被敲了多少錢?”洪世勳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我說不知道。他很吃驚:“怎麼會不知道呢?”我把情況說了後,洪世勳詭秘地盯了我一眼:“可能是忘了拿那張五十元鈔。”
我也是這麼想的。
窗外的田野模模糊糊朝後面移動,我越來越不安起來。那清澈的眼神、天使般的微笑,總是在眼前晃動,揮之不去,而洪世勳那詭秘的一眼以及提醒,又像兩支利箭,刺得我的心隱隱作痛。我如坐針氈,額頭上不知不覺冒出汗來。
“要不,吃碗羊肉米粉?”我抹了抹額頭,心裡好受了許多。洪世勳微笑著點了點頭。
“兩位哥,還有什麼事嗎?”我們走進診所,女醫生正在給一位大娘開藥。
我把錢遞到她面前,說:“你多找我錢了。”她接過錢數了一遍:“沒有呀。收你四元,退你九十六。”她燦爛地笑起來,“是你想多了。”
想象得到,我和洪世勳是多麼地驚訝。
附:
2016年5月13號,我們重慶市第115中高七六級一班同學,到石林鎮豬行村的十三寨40週年聚會。第二天吃午飯時,綦江區打通來的一位同學說,他早晨去桐梓羊磴一家診所打了一針,開了兩天的藥。叫我們猜,他花了多少錢。有的說80,有的說70,我猜的是50。他說,是4塊錢,全場驚訝。他還補充說,以為是醫生搞錯了,得到的答覆是,沒有錯,只收4元。全場無語。
這件事在我頭腦裡反覆縈繞,結合我之前在醫院裡遇到的情況,構思了這篇小小說。我很清楚會有不少讀者認為寫得太誇張,也會因此得罪一部分人,本著良心,我只是想把這兩件真實的事情告訴出來。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