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天下所有母親節日快樂!——
——由破解科技難題而引發的科學、人性、智慧、靈魂、命運的一場激戰!——
珍一靜是珍珠的姥姥,85歲,退休前是天橋中學的老師。
珍珠在公司食堂吃完滷煮火燒,騎上腳踏車就回金魚池小區的家了。
進門見到姥姥沒說幾句話,就說起了黎歌,說黎歌就是李戈,還說您一定認識。
姥姥有意岔開話題,說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埋怨她在公司食堂吃飯也不應該喝酒,你快去洗洗睡覺吧。明天我有話要跟你說,先讓我好好想想。
珍珠跟姥姥最親近。
五一節後珍珠說要去公司住,姥姥沒多問就同意了,原來她是為了照顧這位她認為是自己親生父親的黎歌。
姥姥最瞭解珍珠了。她聰慧敏感,又是心理學專業,心思縝密,有過人的觀察能力,看人很準。
珍珠尋父心切,弄不好會影響她的工作,還會對她媽媽產生誤解。
看樣子是應該讓她知道了,可怎麼跟孩子說呢?
第二天珍珠睡了個懶覺,八點半才起床。
姥姥不在家,做好的早餐放在餐桌上。
她知道姥姥起得早,每天晨練打太極拳,還教會了小區內外的很多人。
姥姥總說,這是我每天的功課,我這可是真傳啊。
珍珠從小跟姥姥學太極拳,現在打起來也有模有樣。
她(他)們還去過天安門廣場打過太極拳呢,那壯觀的場面令人至今難忘。
姥姥說今天有話要跟她說,要說什麼呢?
珍珠想,我還有事要問呢。
她把花茶茶葉預先放入茶壺裡,然後去廚房燒開水、洗茶杯。
她看見紗窗上沾滿了楊柳絮的細絲,玻璃窗外霧霾似的天空陰得很沉,像要下雨。
她聽到“噔噔噔”的上樓的腳步聲,沉穩有力又富有彈性,一聽就知道姥姥回來了。
姥姥推門進來,她眼前一亮。
她見姥姥面頰粉紅,眼睛明亮,精神雋爍,身穿一身寬鬆的白色太極服,白襪白鞋,再加上一頭銀絲白髮,一水兒白。上衣的肩頭和衣襬還有青花瓷的圖案,六組藍色一字盤扣約束自然,清爽垂滑。
熟悉的人都說姥姥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像是從天外飄來的仙姑。
姥姥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坐北朝南盤腿端坐在她的床上。
珍珠沏茶倒水,把茶杯端放在姥姥面前的方桌上。
姥姥呷了口茶,抬眼平靜地看著坐在對面的珍珠,珍珠也平靜地看著姥姥。
姥姥知道珍珠在等她說話,珍珠也知道姥姥要跟他說話。
要說什麼話呢?
姥姥閉上眼睛,雙手手心向上放在腿上,像在打坐,也像在冥想,一分鐘……兩分鐘……,安靜地聽到了窗外的風雨聲。
姥姥閉著眼睛,開口說話了——
我出身於北平的一個富商家庭,獨生女。
北平和平解放的前一年,那年我十八歲,在師範大學附屬女子中學讀書。
女人年輕漂亮是好事也是壞事,我就是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歲月裡遭遇不幸的女人之一——被北平外四局警察局長看上了。
那個壞蛋快五十了,有妻還有妾,還抽大煙,滿臉橫肉,橫行京城一方。
我父母堅決不同意。我家雖然有錢,但也惹不起這種穿著警察制服的地痞流氓。我更不願意,決意秘密出逃。
第二天,局長派人上門要人,又到處搜尋,也沒找到。
我是跑了,可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局長隔三差五地派人上門折騰,弄得父母天天不得安生,提心吊膽,後來也是秘密逃走,輾轉去了海外。
我只身一人坐火車逃離北平,決心去找一處最安全、最僻靜的避難所,幾經周折最後上了武當山。
承蒙被也是商人家庭出身的道姑李道長收留,取名“一靜”,在玉虛宮修行。
在道長的指導下,我奉齋戒,沐浴更衣,走進玉虛宮的殿堂,仰望著威武的玄天上帝。
祂披髮黑衣,金甲玉帶,仗劍怒目,足踏龜蛇,頂罩圓光。祂降妖伏魔,懲惡揚善,扶持社稷,普福生靈。
祂正是我苦苦尋找的保護神,我的眼眶裡噙滿了淚水。
我走到供桌前擺好香、花、燈、水、果祭品,小心翼翼地點燃三柱香,面對玄天上帝,雙手舉香,躬身敬禮。
插好香後,我跪在蒲墊上行三禮九叩大禮。
我心中暗暗發願,從今以後虔誠侍奉在玄天上帝身旁直到永遠,就像祂身旁的玉女一樣。
當時年過花甲的李道長是武當山龍門派第二十四代弟子,清心寡慾是其座右銘。
道家要修煉的內容很多,每日的早晚功課接連不斷,分為經、誥、咒三大類。
除了早晚功課,每逢陰曆的初一、十五,我們還要各自分工整理大小殿堂,接納香客,舉行誦經儀式,唸誦《道德經》、《玉皇經》和《三官經》。
在功課、誦經之餘的時間裡,要下田耕種道觀的農田來養活自己。
李道長崇尚一個“靜”字,將打坐作為養生的一種上乘內功。
太極拳起源於武當山,也是代代武當山道人的重要養生方法。李道長教我的是文太極。
文太極的特點是動作幅度小,特別緩慢柔和,而以內練精氣神為主與丹道打坐相得益彰。
還有一項重要的功課,就是習武,學習張三丰祖師創立的武當內家拳,既可強身健體,又可防身自衛。
從此,我就像一隻野鶴找到了自己的巢穴,在玉虛宮潛心修道。
後來,李道長看我有文化,又讓我管理藏經閣,更是如魚得水,飽讀經書。
我,頭頂逍遙巾,身穿素淨衣,腳踏祥雲履,一身浩然之氣。
李道長誇我是“武當最美道姑”!
我在玉虛宮一心修道,早已忘卻了人間煩惱,了無牽掛,山下的事情也全然不知。
姥姥此時睜開了眼睛,像是剛從夢中醒來一樣。她看著珍珠繼續講道:
平靜的十八年後,突然進入了一個極其特殊的年代,像暴風驟雨一樣。
當時武當山的許多道人被遣返還俗,我也被遣返回北京。
十八年前我是從這裡逃走的,從來就沒想過再回來,可還是回來了。
鄰居告訴我,自從你逃走後,警察局長隔三差五來要人,還說不把人交出來,就把你爸媽抓起來。
迫於無奈你爸媽也逃走了,聽說去了海外,到現在杳無音信。
後來警察局長見你爸媽也跑了,就把房產霸佔了。
一九四九年五月北平和平解放,第二年開始鎮壓反革命,把這個警察局長槍斃了,房產充了公。
我拿著遣返證明信到街道的革命委員會報到。
我說,我家的房產已經被充公,我現在無家可歸,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革委會的人一想也是。他說,現在有個“牛鬼蛇神勞改隊”在後院,你正好也是牛鬼蛇神,你也別走了,就去勞改隊吧。
勞改隊裡的牛鬼蛇神有十幾個,男的多、女的少,男女各一屋。
這些牛鬼蛇神又按“罪行”分成兩類,一類是早晨報到,中午家裡人給送飯,晚上可以回家;另一類是不許回家的,自己做飯。
按我的“罪行”應屬可以回家的一類,可我又無家可歸。
我問革委會的人怎麼辦?
他說,咳,就算不能回家的吧!
勞改隊的工作也簡單,就是分片分段掃大街,兩人一組,可以回家的負責看著不許回家的,誰也不許中途回家,不許交頭接耳,更不許跑。
誰也不願意跟不許回家的人分在一組,怕擔責任。
我不怕,我知道跑也沒用。我跑了十八年,最後還是得跑回來。
現在讓我跑,我都沒地方跑,連家都沒有。
北京天橋,一個非常傳奇的地方(老照片)
我在武當山修行十八年,太極拳打了十八年,身輕如燕,以靜制動,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
那時就掄大竹掃帚打掃殿前廣場,那是家常便飯,就像每天打太極拳一樣是場修行。
現在變成了勞改掃大街,更是修行了。
打坐是養生的一種上乘內功,而打坐則須靜且有耐力。
晚上我就打坐,早晨天矇矇亮就打太極拳。
在開門上班之前,還要把革委會的前院和後院打掃乾淨。
後來勞改隊解散了,人家都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
“要論在勞改隊裡的表現,還就是你幹得好,現在想轟都轟不走。”革委會領導說。
“我本來就是個出家人,哪兒能安身哪兒就是家。我還捨不得離開這兒吶。”我說。
“那你就在這兒當臨時工吧,每月十八塊錢。你有武功,晚上看家護院,白天打掃院子。你有文化,還可以幫著抄抄大字報。”
姥姥此時又合上眼睛,又像是睡著了。
珍珠看見姥姥的眼角噙出了淚花。
姥姥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講道:
那是個春夏之交的漆黑的夜晚。
睡覺前我都要在院子裡轉一圈,走到大門時聽到大門外有嬰兒的哭聲。
開門一看果然是個嬰兒,我趕緊抱起來,還特意看了看周圍,沒有一個人。
第二天我抱著嬰兒找革委會領導。
他打電話把派出所的人叫來,筆錄備案後說,你先養著,看看有沒有人來認領。
我就寫了個“尋人啟事”,貼在革委會的大門外。
一開始我還盼著有人來認領,天天盼,天天不來。
後來我猜到她的父母不會來了,也就不盼了。
這個嬰兒彷彿是玄天上帝恩賜給我這個天涯淪落之人的禮物,抱嬰兒、調代乳粉、熱奶、餵奶、換洗褯子……我一干就會,彷彿我就是她的天生的媽媽。
一眨眼一個月過去了,我找領導問該怎麼辦?領導說:
“都一個月了沒人來認領,讓我看,她的父母肯定是有什麼重大問題。哪天要是讓我逮著,我就給他倆戴高帽子游街!”
我追問現在怎麼辦?他又說:
“讓我看你是個好人,你要願意領養,我就給你開證明去派出所辦手續上戶口,反正你也是一個人。你要是不願意領養,就送到派出所,咱們就不管了。”
“我願意領養,名字我都給起好啦。”我趕緊說。
“她就是你的媽媽——珍彩雲。”姥姥極力平靜地說。
姥姥說完,禁不住淚如雨下……
珍珠也淚如雨下……
第二天,大雨。宣武門聖母無染原罪堂。
進入宣武門教堂的邊門,靠右手有個漢白玉的聖水池,形狀很像我們日常用的柱式的盥洗盆。
聖水池是供信友進堂後點聖水畫十字聖號之用,象徵滌淨心靈之意。
聖水池的上方是由十多根深棕色圓柱支撐的唱經樓,正對前方的祭臺。
堂內燈火通明,信友歡聚一堂,連兩旁沿牆的過道都是人,主日彌撒正在進行時。
唱經樓上的三十多位唱經班成員站成三排,女生在前,男生在後,全都身穿潔白的長袍和綠色披肩。
潔白象徵著他(她)們對聖潔心靈的永恆追求,綠色代表生命的起源和意義,代表他(她)們對和平、安寧、環保、成長等所有美好生活的永遠嚮往,領口下面的紅色十字架是他(她)們信仰的標記。
珍珠是領唱,站在前排的中央,面前是麥克風。
祭臺上的神父在繼續講道:
“上帝在《聖經》中向人類啟示:祂是‘自有永有的無始無終’者。上帝是愛,上帝是光;愛就是光,光就是愛;祂用光創造了宇宙。宇宙的真諦就是愛。愛的真諦是什麼?”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上帝就是宇宙的創造者,愛就是宇宙的驅動力。聖母瑪利亞是愛的化身,她的大慈大悲將大愛之光灑滿人間……”
《聖母頌》的音樂起,隨後珍珠的抒情女高音傳遍教堂的每個角落——
聖母瑪麗亞,
你是大地上慈愛的母親!
你為我們受苦難,
替我們戴上鎖鏈,
減輕我們的痛苦,
我們全跪倒在你的聖壇前面。
聖母瑪麗亞,
用你溫柔的雙手,
擦乾我們的眼淚。
在我們苦難的時候,
啊,懇求你,
懇求你拯救我們,阿門!
珍珠的歌聲是自然的,就好像是隨意哼唱而出的,淡淡的,純淨的,虔誠的,或許還帶著絲絲愁緒,帶著點點夢幻。
她的歌聲一塵不染,委婉空靈得展現了音樂歌曲本身的內涵。
她的白皙脖頸上戴的十字架項鍊在閃閃放光。
當合聲唱起的時候,歌聲響徹雲霄,她已淚流滿面……
彌撒之後,珍珠撥通了黎歌的電話,她跟文君說:
“祝您母親節快樂!”
“謝謝。”文君說,“閨女就是比兒子強。”
她又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祝媽媽母親節快樂!”
“我跟你姥姥也通電話了。”媽媽說,“你週五到我這兒來吧,我也有話跟你說。”
——應聘記17:母親節:珍珠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