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某天,我看到容基手捧束鮮紅玫瑰花站在公司樓下等我。他似乎更胖了些,黑了些,似乎是他,又不是印象中的他。我微微笑向他點點頭。
“走吃飯去吧,讓我也請請你。”我拉著他走進西餐廳。因為是拉著他左手臂大步向前走,他右手的玫瑰花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遞給我時,我假裝沒看見。
坐在餐桌前,他將花放在我面前,我望著花,又望著他,笑了笑說:“點餐吧,好餓了。”
“祝你生日快樂!”
“啊,今天是我生日啊。我一定是忙瘋了。哈哈,過不過都一樣,想到我已經21歲了,就覺得唯有時光君不負我,每年都準時來給我添壽。”我笑著拿起選單點起菜來。
“這個是上次就準備給你的,可惜來不及給你,你就離開了。”他將那印著周生生的米粉色盒子推向我。不用看,我知道那是啥。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先吃飯哈。”我狼吞虎嚥吃起飯來,唯有嘴巴沒空,才不會胡言亂語。
容基將手機放在臺面上,此時的手機早已換成諾基亞5800了。有錢人的孩子呦。我不禁搖了搖頭。
在他去洗手間時,我看到他手機震動,是一條簡訊。實在忍不住拿回來一看“基哥,這幾次打麻將欠的12000啥時候給啊!”
小小年紀,初出社會,欠債能力真心不錯。我都忍不住要給他點讚了。把手機放回原處,繼續吃著我的飯,裝作沒看到他走過來。
吃完飯走出門口時,容基接了個電話,瞬間臉色蒼白。
“我要回趟老家了,奶奶可能不行了。”
“好,小心開車。”我看著他上車,走近摸了摸他臉,悄悄地把手伸進後排窗將那周生生的米粉盒子放進了座椅背面的夾層裡。然後,走開,跟他揮手道別。待車開遠時,將花扔進最近的垃圾桶裡。轉身離開。
一個星期後,收到他的資訊。“奶奶剛去世,十分悲痛。”
“節哀順變,保重身體。”我回他。
再過三天,收到他發來的資訊,內容很長。
美頌,有些話,我想了很久,還是要如實告訴你。其實我在回老家的第二天,在父母和奶奶的堅持下去見了那個女孩,她性子十分溫順,唯唯諾諾的。婚姻之事毫無主見,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爸媽真的很喜歡她,奶奶在臨終時,拉著我的手說,要聽爸媽的話,大人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看人準是沒錯的。那一刻我竟無力反駁,我敬愛的奶奶,滿臉的皺紋,半睜著雙眼,那麼懇切地對我說。我違背不了她臨終唯一的要求。這次,我是真的握不住你雙手了,我有愧於你,我不配再見到你。如果有來世,我將認真地跟你贖罪,將補償今生對你的虧欠。不奢求你的原諒,但十分衷心希望你往後依舊能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
看完簡訊,直接刪掉。終於鬆了口氣,要說春節時沒想清楚的事情其實在我看到那條追債簡訊時,心裡已經有了明確答案了。一個在父親眼皮底下做事,經濟能力仍依靠家庭背景支撐的人有什麼資格談反抗家庭。他媽只要略施小計,在他爸面前服了軟,吹下枕邊風,再到他奶奶跟前裝下愚孝,那容基這整個人就會被她拿捏得死死的。這樣一個人,我要來做什麼,是嫌自己一路走得不夠坎坷,給自己添堵來麼?
我心裡的人只不過是18歲那年跟我告白的那個他,往前幾年或往後幾年的他都不是當時的那個真切的他。往前幾年是熟悉了的他,往後幾年是習慣了的他,我的愛卻只留給了18歲那個夜晚,那個緊張得不知所措的青蔥年少年。
我已經想不出還要回復他什麼了。是回他好好過完這一生,不要再想著來生麼?畢竟人生苦短,光陰易逝,好好珍惜身邊人?還是回他說不要有來生了吧,畢竟兩輩子遇見同一人,我這是有多倒黴啊,看著多膩啊,換個人,換種活法不更好麼?還是再扯上些其它亂七八糟的話的。其實他沒欠我什麼。只因為認識太久,他把這種感情認為是他的責任,把對我的負責認為是理所應當的。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並不是一個人的責任或負擔。我已經無語了,言盡了,說再多亦是些無用的話語。
除非未曾開始過,否則我是從來都不相信做不成戀人可以做朋友這種廢話,這是另有所圖才會換種方式保持的聯絡。拉黑了他的號碼,拉黑了他的QQ,關閉掉空間,換掉手機卡,清除一切與他有關的聯絡方式。無言的結束才是最為決裂的。
如果要說完全不心痛,那是不可能,畢竟在我年少最孤單無助困惑之時,是他搭把手將我拉起來的,是他曾給我無數希望支撐下去的。回憶過去種種,還是會心酸會悲痛,不知不覺居然大病了半個月。整個人懨懨的,去了趟佛寺,回來時才發覺自己離高考已經不到兩個月時間了,已經被人辜負了,不能再被成績辜負,否則我生亦何歡,死亦何懼。不如放手一搏。
8月底,我拿著錄取通知書,揹著書包,拉著行李箱,來到花城某一985學校報到,準備開始我這超齡學生生涯。在車站下車時,我似乎瞄到了一輛車牌帶有520的銀白色車開過。
走近了才發覺,榮華、阿梓、小玲和阿卜都來了,拎著許多東西站在彩虹門那裡等我了。看見我,朝我揮手了。
“你們都來了。太客氣了,給我帶這麼多東西啊。”
“必須來啊,你看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能考上大學,我們能不來麼?”表妹阿梓拉著我手臂搖晃著,這她這體格,搖晃得我相當的頭昏目眩啊。
“你們四個人是怎麼過來的?”我再問道。
“當然是坐阿......”阿玲說到一半,被榮華捂住了嘴。“坐車過來的,打車。”榮華朝我咧嘴笑著。
“來來來,我們先幫你把東西拿到宿舍先。”阿卜搶過我的行李箱和揹包,大步向前走去。
我回頭看看身後,人來人往,多數是家長陪同來報到的學生,離去人匆匆的身影。沒有熟悉的人。轉身跨進彩虹門,彷彿這扇門將我以往的種種都關在了身後,讓它一切都隨風去了。
結束從來都不太多的言語,風會告訴你,雲會告訴,樹會告訴你,從此,大路朝天,我們各走一遍,各自安好,不再見,不打擾,無聲無息消失在彼此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