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列佐夫斯基在手握大權,處於人生中最風光的階段時,曾不無得意地說出一番話: “在俄羅斯,任何人都可以當選總統,只要他有適當的資金支援,並能控制電視臺。”
如今他死了,這位昔日的俄羅斯傳奇寡頭在流亡英國近13年後,被人發現死在位於倫敦的公寓浴室中。
人們對於別列佐夫斯基的看法也是充滿矛盾與爭議,有人稱他是普京的敵人,有人贊他是克里姆林宮教父,也有人說他是俄羅斯的邪惡天才。
很難想象這樣一位傳奇大亨晚年會如此淒涼地客死異鄉,不過他突如其來的死亡,正如同他的人生以及他這個人一樣,還是令外界譁然不已,眾說紛紜。
昔日金融大亨晚年淒涼
別列佐夫斯基死得並不體面。
他死前長期處於憂懼情緒中,負債累累,官司纏身,光是和女人的那堆子情史就讓他付出了巨大的錢財代價。
2008年,他與妻子加林娜離婚,媒體曝其“分手費”已達到天文數字2.2億英鎊,堪稱英國史上最貴離婚。
而在他死前一月,又被小自己20歲的前女友告上法庭,對方聲稱別氏欠自己數百萬英鎊,並請求凍結別氏大約2億英鎊資產,防止其變賣。
別列佐夫斯基之前還對俄羅斯另一著名富豪——阿布拉莫維奇提起訴訟,倆人對簿公堂。
在上法庭之前,現實中還上演了電視劇中才會看到的情節,別列佐夫斯基和阿布各自帶了一批保鏢和年輕美女同時去了倫敦奢侈品街區購物,結果好巧不巧就在一家奢侈品店裡撞上了。
兩方人馬對此場景都懵了,立刻各自反手掏出武器對峙。
據現場目擊的顧客說,別列見到阿布趁機上前,將法院傳票要塞到他手裡(誰都沒想到他居然隨身攜帶著傳票),阿布卻警惕地後退了一步,任憑傳票掉落在地上。
別列佐夫斯基對新聞記者說,這不是《教父》裡的情節,這是現實人生。
超級富豪打架自然不同旁人的小打小鬧,光是訴訟費就高達上億美元,但別列佐夫斯基卻打輸了這場官司,法院不僅駁回了他的上訴,還判他賠償30億英鎊給阿布。
3月份的時候,別列佐夫斯基不得已高價拍賣了自己珍藏的名畫,出售了名下多處倫敦房產,以支付鉅額的訴訟費用和債款,還將身邊原本十幾個保鏢裁到只剩一人。
在初來英國時,他的資產還高達30億美元,在福布斯榜上赫赫有名,在英國過了13年流亡生活後,他的資產已經嚴重縮水,即使是一些野榜也不再擁有他的姓名。
別列佐夫斯基的死因撲朔迷離,當時流傳著多重版本,人們的猜測無非都是或自殺或他殺,或壽終正寢或死於暴病。
在眾人眼裡,自然死亡對於這樣一個曾在政壇叱吒風雲的時代寡頭來說顯得過於平淡無奇。
對此,英國警方只透露其是上吊自殺,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有第三方因素涉及其中,不過在人們眼裡,屍檢報告裡別列佐夫斯基斷掉的那根肋骨顯然不是這麼說的,於是陰謀論塵囂日上。
據別列佐夫斯基的律師透露,他生前飽受抑鬱症折磨,死前數週還在接受治療。
去世前一天,別列佐夫斯基接受了《福布斯》俄羅斯網站的採訪,在採訪過程中,他對記者吐露心聲: “流亡數年,我發現自己低估了俄羅斯的實力,也太過高估了西方國家……我的人生不再有意義。”
他情緒看起來十分憂鬱,坦言自己已經不再有涉足政治的願望,他已經67歲了,不知道從現在開始該做什麼,除了回到俄羅斯別無他求,即使是要面臨法律的懲罰。
“我從沒意識到俄羅斯對我來說那麼重要。我不能再以一個移民的身份生活下去。”
據俄總統發言人說,別列佐夫斯基前不久還致信普京,在信裡,他對這位他曾致力於扳倒的敵人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併為之道歉,請求普京允許他回到俄羅斯。
普京沒有理會他。
不過無論怎樣,別列佐夫斯基已經走完了這一生,這位俄羅斯七大寡頭的最大頭目的死亡,也宣告了俄羅斯寡頭時代的正式終結。
從數學教授到超級寡頭
細數這位俄羅斯寡頭的發家史,也是波瀾壯闊。
別列佐夫斯基曾在莫斯科一所大學學習電子技術,畢業後又進入莫斯科大學數學系當教授,他曾為俄羅斯最大的國有汽車製造企業設計軟體。
1979年,又憑藉個人才能,被稱為世界四大情報特工組織之一的克格勃招募為特工。
大學期間就有人領略到此人傑出的組織領導能力並予以高度評價,此後也有政界人士透露對別列佐夫斯基的看法,稱其最擅長的不是金融或數學,而是組織能力以及與他人建立合作關係的能力。
意識到在數學這一行做產品掙不到什麼大錢的別列佐夫斯基,在蘇聯的汽車市場看到了機遇,迅速轉行幹起了與數學專業毫不相干的汽車銷售。
1989年,蘇聯大廈將傾,別列佐夫斯基下海經商了。
當時的汽車市場供不應求,人們有錢也很難買到汽車,即使是一輛質量很爛的破車,也能讓人們趨之若鶩,破車容易壞,車的零件又很難買到,也有人開始倒賣汽車零件,不過野心十足的別列看不上這種小生意,。
是他揣著借來的錢跑去了當時的西德,在那裡買了一輛二手賓士,回到俄羅斯以後,又以三倍價錢轉手。
巨大的差價讓別列佐夫斯基意識到汽車倒賣是一條生財之道,於是第二次他帶回了四輛車,又以高數倍的價格賣了出去。
當時的蘇聯已經是行將就木,國家不行了,就會造成惡性的通貨膨脹,也就是說這個國家的錢不值錢了。
於是在做生意時,別列佐夫斯基儘可能地拖延尾款,就能等到錢貶值後再還錢,他利用了時間差、稅收漏洞、通貨膨脹等手段迅速汲取財富,在蘇聯廢墟上建立了自己的輝煌。
1991年蘇聯解體後,新成立的俄羅斯為重整經濟,在總統葉利欽的支援下使用了“休克療法”:
第一步,是執行財政好貨幣的“雙緊”政策;
第二步,就是推行大規模私有化。
1992年,俄羅斯決定把全國資產以1.48億份支票和憑單的形式進行分割。
每個俄羅斯人可以領到一張1萬盧布的私有化證券,可以憑證自由購股,很多俄羅斯人認為這種券沒什麼用,不如變賣成現金實在。
別列佐夫斯基又嗅到了機遇,於是趁機勾結國有銀行,用銀行的錢透過地下市場,向人民收購這種全國發行的私有化兌換券,原本屬於人民的財富就這樣源源不斷地流入到了寡頭們的腰包。
寡頭們大發國難財,野心十足的他們卻仍不滿足,又開始將侵略的目光投向了政治。
波詭雲譎的俄羅斯政局
此時的別列佐夫斯基旗下已經擁有了石油公司,航空公司等,不過他涉足政壇的最重要一步,就是逐漸滲透操縱媒體,建立屬於自己的媒體帝國,就連俄羅斯公共電視臺也淪為他的賺錢工具。
要說為什麼這些寡頭能夠明目張膽地把持操縱甚至是壟斷國家的經濟命脈,而沒有人出手管控,別列佐夫斯基以實際行動告訴你他的訣竅,那就是永遠同官員保持著密切關係。
別列佐夫斯基利用了一些手段結交了當時的俄羅斯一把手——葉利欽總統和其家人,併成功打入了葉利欽家族的私人社交圈,與他們交往甚密。
不過僅是交際上的往來還遠遠不夠,很快,別列佐夫斯基等來了一個絕佳的“表忠心”機會。
葉利欽的政績實在一塌糊塗,他當局期間,俄羅斯並沒有如預想的那樣恢復發展,反而政局不穩,經濟混亂,人民生活水平急劇下降,鼓起來的只有寡頭們的腰包,貧富差距持續擴大。
隨著俄羅斯共產黨的崛起併成為第一大黨,他的另一競爭對手——俄共主席久加諾夫風頭正盛,葉利欽面臨著被趕下臺的風險。
同時寡頭們也害怕共產黨執政,因為共產黨一旦選舉成功掌握大權,他們這些貪婪的資本家就面臨著被人民掛上路燈的命運。
這便是別列佐夫斯基這些寡頭們等到的絕佳政治買股時機,寡頭們和葉利欽相互利用,形成了緊密的利益共同體。
官員和商人成了同一條船上的人,這些經濟大鱷用自己的雄厚財力為葉利欽助選,他和自己的寡頭朋友們為競選砸下1.4億美元,別列佐夫斯基也利用自己的媒體帝國在這次競選中發揮了關鍵性左右。
在寡頭們的出力下,葉利欽成功連任,幕後功臣別列佐夫斯基也被葉利欽任命為國家安全會議副秘書。
要說別列佐夫斯基與普京的恩怨從何而起,起初別列還是普京的支持者。
1999年,俄羅斯總理普里馬科夫已經被看作是葉利欽的接替者,但是他還沒上任,已經將矛頭指向了金融寡頭,自己的棋子開始跟自己唱反調,這讓別列佐夫斯基不能容忍。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普里馬科夫曾要求普京將這些金融商界人士加強監管,但普京予以拒絕了,別列原本挺討厭克格勃特工出身的普京,這下卻是看他無比順眼。
普里馬科夫在別列的輿論控制下淪為炮灰後,別列佐夫斯基開始支援普京,2000年,普京接替葉利欽,成為新一任的俄羅斯總統。
七大寡頭卻萬萬沒沒想到這個沉默寡言,堅毅沉穩,看起來很好操控的普京,一上任就向寡頭們強悍宣戰,將他們打得措手不及。
普京早就對寡頭們操縱經濟,玩弄政壇,與官員勾結以左右政府政策的手段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一旦成功上任大權在握,立即將鐵拳向這些金融寡頭重重砸下。
他說:“以後將不會存在寡頭階層了,與犯罪行為的鬥爭就包括反腐敗鬥爭,因此,我們將不會再有寡頭了。”
普京言出必行。
第一個被開刀的就是最濫用政治影響力的傳媒大亨古辛斯基,他被法院指控詐騙和侵吞鉅額國家財產,並向他發出了通緝令,後來又撤銷通緝,條件是他必須同意出售他的電視網路,並離開俄羅斯,在國外老老實實待著。
古辛斯基被驅逐出境後,別列佐夫斯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操縱媒體對剛擔任總統沒幾個月的普京展開猛烈攻擊,企圖將其扳倒,但這些動作在已經下定決心剷除寡頭的普京面前都是徒勞的。
2000年,俄羅斯總檢察院對別列佐夫斯基提出洗錢、金融詐騙等多項罪名的指控,並正式在全國範圍內對其進行通緝。
司法部門查封了別列佐夫斯基的多處房產和汽車,使得此時身在法國的別列無法回到俄羅斯,在得知自己的處境後,他決定不再回國,向英國申請了政治避難,開啟了13年的異國流亡生涯。
別列佐夫斯基跑路前將自己的公司生意交給當時的心腹阿布打理,沒想到對方與普京關係密切,直接將其盡數出售給了國有企業。
因此別列佐夫斯基才會聲稱遭到了阿布的背叛,並不惜花費高昂代價與其打上法庭,結果自己倒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別列佐夫斯基視普京為一生死敵,即便流亡海外也要不遺餘力地想要扳倒他。
2003年,他向倫敦當地媒體宣佈,願意拿出10億美元的資產,希望在俄羅斯成立或者資助一個俄羅斯反對派武力推翻普京政府,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正如日中天,備受愛戴的普京對於這個流亡寡頭的虛張聲勢根本眼皮都不想眨一下。
他還曾找到一家俄羅斯廣播電臺,想要發表公開信,懺悔自己當年讓普京上臺的錯誤,負責人直接回絕他,並嘲弄地說:“別再像個小丑一樣蹦躂了。”
別列佐夫斯基又出錢又出力,可都沒什麼效果。
有人說,他要是不折騰,好好在英國苟著,倒也不至於落得那樣的下場,隨著時間推移,他的生活越來越窘迫,眾叛親離,在俄羅斯國內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弱。
與阿布官司的失敗,也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出局,不可能東山再起了。
人總是這樣,年輕時雄心勃勃,隨著年齡增大,尤其處境淒涼的情況下,就越渴望落葉歸根。
於是別列佐夫斯基不再折騰著想要扳倒普京了,他向自己的政敵低下頭顱,寫信祈求寬恕,想要回到俄羅斯。
可國土的大門早已向他關閉,並永不會再為他敞開,普列佐夫斯基最終在無果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