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八絕”。
胡昕(左二)教授學生金漆鑲嵌技藝。陳鼎/攝
北京燕京八絕博物館內景。北京燕京八絕博物館供圖
劉博聞雕漆作品《三兔抱月圓盒》。
董瑞京作品《銀鍍金花絲茶杯》。
黃小群作品掐絲琺琅壁畫《遠古的聲音》。
郭衛軍玉雕作品《三色瑞獸手把件》。
宮毯《花壇》。陳鼎/攝
京繡龍袍。陳鼎/攝
北京,擁有著3000餘年建城史與800餘年建都史的歷史名城,這裡包羅如繁花般的人文勝景,也吸納著來自天南地北的奇人工匠。明代,為了滿足龐大的統治集團的生活所需,朝廷相繼設定了管理宮內事務以及為宮廷服務的十二監、四司、八局,稱“二十四衙門”。其中,御用監專職負責造辦宮廷生活用具。到了清代康熙初年,為滿足皇室日常生活和禮儀需要,朝廷從全國各地選拔最優秀的工匠進入宮廷,並設立清宮內務府造辦處,專門服務於皇家。處於鼎盛時期的清宮內務府造辦處下設作坊40餘個,共有來自全國五湖四海的200餘名能工巧匠在此供職。
清王朝覆滅後,內務府造辦處的工匠散落至民間,並逐漸形成了以景泰藍、花絲鑲嵌、金漆鑲嵌、雕漆、牙雕、玉雕、宮毯和京繡為代表的八大絕技,它們充分汲取了中國各地方民間手工藝的精華,達到了中華傳統工藝新的巔峰,被世人稱為“燕京八絕”。如今,八項絕技均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磨練一顆匠人的心
“燕京八絕”之“絕”在於兩點,其一是其源自宮廷的“皇家血統”,曾經的皇家專供,民間罕有。其二便是其追求極致的工藝技法與設計理念,這些技法和理念是“燕京八絕”的靈魂,它們攜著先人的智慧、創造力與匠人精神,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在北京工藝美術大師黃小群的工作室裡,一件件景泰藍作品典雅而精緻,這種金屬工藝品在業內稱為銅胎琺琅器,大約於13世紀末由阿拉伯國家傳入中國,由於其在明朝景泰年間盛行且製作工藝已較為成熟,使用的琺琅釉又多以藍色為主,故而得名“景泰藍”。在黃小群看來,景泰藍工藝“絕”在“掐絲”和“點藍”。
“掐絲”步驟即用鑷子將壓扁的細銅絲掐、掰成各式圖案花紋,再蘸上白芨黏附在銅胎上,接著篩上銀焊藥粉,經900攝氏度的高溫焙燒,最終將銅絲花紋焊接在銅胎之上。黃小群說,“掐絲”環節需要匠人對豐富多樣的圖案造型有著深入的理解和總體把握,因為在同一件作品上,有些圖案是規律重複的,這就要求工匠將每一個圖案都做得一模一樣,規格、造型達到一致。黃小群指著一件景泰藍器皿作品說:“這件作品上面有幾千個‘回字紋’,匠人在‘掐絲’時,要做到每一個‘回字紋’的每一筆、每個結構都相同,要把每個這樣的圖案都做得精緻本身就是一絕。對於人物刻畫而言,那就會更加複雜,人物的表情、服裝的細節紋理都需要十分流暢柔美,你很難想象這些通常只能用筆尖表現出來的線條是用金屬絲掐製出來的。”
景泰藍的“點藍”工序是將事先備好的琺琅釉料,依照圖案設計中的顏色,用鏟形工具將琺琅釉料填充入胎體上焊好的銅絲紋飾框架中。黃小群說,一件作品往往需要用幾十種顏色調製出來,這需要匠人具有極高的藝術修養。“景泰藍是顏色的藝術,其所使用的琺琅釉料是天然礦石經燒製等處理手法,最後經研磨得到的,隨著技術的進步,現在琺琅釉料的顏色已有數百種之多,想把這麼多的顏色表現好是需要工夫的,一個好的匠人要充分理解這所有幾百種顏色,才能把它們運用得惟妙惟肖,做到藝術和技術的完美結合。”
“燕京八絕”中另一項需要在金屬絲上做文章的技藝便是花絲鑲嵌工藝。花絲鑲嵌工藝以花絲為骨,鑲嵌作飾,其中“花絲”指的是以金、銀、銅等為材質的兩股絲擰成的繩線狀金屬絲。花絲的傳統制作技法包括掐、填、攢、焊、堆、壘、織、編,製成的花絲也擁有祥絲、螺絲、拱絲、竹節絲、麥穗絲等多種不同的形態。“我們用來製作花絲的金銀絲有多細呢?”北京工藝美術大師董瑞京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根銀絲,若不細看,他的手中仿若無物,“大概就是一根頭髮的粗細。”
如果用如此細的金屬絲製作花絲尚可透過勤練習得,那麼將已經掐出形狀的不同種類的花絲焊接成各式紋樣圖案,最終拼接組合成一件精巧的擺件器物,便無疑可稱之為“絕技”了。董瑞京用焊槍對著案臺上的一縷花絲點著了火,僅僅不到5秒的時間,那縷花絲便化作了“銀珠”,“做了這麼多年的花絲,最難的就是這個。焊接時的火候掌握不好,花絲就會化,因為它太細了。如果是做一個碗或是一個盤子,一旦焊化,也就前功盡棄了。”董瑞京說,想掌握“絕技”就要沉得下心,靜得住氣,想要做出好作品,需要心細、手細。
同樣的話也出自北京工藝美術大師胡昕之口,說起金漆鑲嵌工藝,胡昕如數家珍。簡單來說,金漆鑲嵌工藝是透過金漆彩繪、鑲嵌、雕填、刻灰、斷紋等工序,製作出器皿、擺件、傢俱、屏風、牌匾、壁飾等。其中,金漆彩繪需要以各種色漆和金銀粉為顏料,使用特製的畫筆在製作好的各類漆胎上進行描繪,具體而言,又分為描漆、搜金、貼金等手法,最終使得畫面宛如工筆重彩,層次分明,雋秀而典雅,靈動而細膩,各式人物場景交融,絢爛大氣。
胡昕說,要想做到這些,手上的功夫是少不了的。“做金漆彩繪是精細活兒,比如貼金,金膠要塗得均勻,貼上去要嚴實、平整、光潔、鮮亮、無明顯的介面,不混金,不蹭金。漆胎面上都會製作有均勻細密的紋理,金箔貼上去,如果填得太平就會失去這些漆的紋理,不夠平就會使得紋理太過明顯不夠美觀,要把握好這個度。貼金完成後還要在真金上進行描漆,每一筆下去都必須成功,因為描不好也不能擦了,這就需要工匠有很強的繪畫基礎,同時對工匠的審美水平、造型能力、色彩把控的要求也很高。另外,還要耐得住性子,手要穩。”
想要成為一名出色的“燕京八絕”匠人,除了苦練基本功,使技藝爐火純青,還要不斷地在作品的題材、立意、內涵上下功夫、花心思,讓作品在承載、體現中華傳統文化的同時也散發出靈感的光芒。
胡昕說,金漆鑲嵌作品的很多題材都來自中國的古畫名作,這就要求匠人去用心挖掘這些題材背後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包括了當時的歷史環境以及作者的人生經歷。“一幅傳世的畫作是和它的作者的生活狀態、受過的磨難、對待藝術的精神等有直接關聯的,你在瞭解、研究之後就會被這些經歷故事所觸動,經過提煉之後,就可以為你的自己作品注入靈魂和精神,這就是傳統手工藝品的文化價值。”
胡昕最近的一件作品是一面屏風,其名為《帝后放飛圖》,作品以古剎承恩寺內現存的明代壁畫《放飛圖》為設計藍本,採用金漆鑲嵌中的“彩繪”工藝,屏芯繪製有山石人物、祥雲飛鳥,畫面四周配以傳統的花草紋飾,細膩地展現了這幅明代壁畫的精髓和風韻。“想要復刻繪製出這樣一幅作品,就要先去體會古人為什麼這樣畫,當時的皇室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去做‘放飛’這件事,去琢磨、感受古人那種不殺生、教人行善的境界。這其實也是在無形中與古人對話,如此你就可以從中感悟到作品精神層面的東西,然後讓它內化成你自己的理解和想法,接著你的腦海中就會開始安排畫面的佈局,搭配適合的各種色彩,最終得以把它表現出來。領悟了多少就可以表現出來多少,若是領悟不到,作品就只能是浮於表面。”胡昕說,匠人手中的材料是“死”的,但人心是活的,一件富有文化價值的手工藝作品的背後不僅僅是匠人對工藝的打磨,還有在作品內涵、精神、寓意等方面上的精力與時間的投入。
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題材,使之透過精心的設計融入手工藝作品同樣也是北京工藝美術大師郭衛軍的追求。作為80後,郭衛軍與“燕京八絕”之一玉雕的緣分已經持續了21年,他將巧思與設計注入他的每一件作品,就比如他手中握著的這件《三色瑞獸手把件》。這件作品主體為一塊溫潤潔白的玉石,大小尺寸剛好適合握於掌中。妙的是,在玉石頂端赫然趴臥著一隻形似“貔貅”的瑞獸,瑞獸身體顏色較深,背毛赤紅,爪鋒齒利,目光炯炯,栩栩如生。郭衛軍說,整隻瑞獸均由玉石上原本應切除掉的天然外皮雕刻而成,此雕刻手法屬於“俏色巧雕”。如此精緻傳神、令人叫絕的玉雕作品在最初都只是一塊不起眼的原石,它們曾被放在桌案上,幾經匠人審視,而在郭衛軍的眼中,它們又都擁有著無限的可能性。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與靈感是不可或缺的,而過硬的技藝則最終將腦海中的精彩變為現實,這是郭衛軍對於手工藝的理解。
郭衛軍說:“玉溫潤含蓄,擁有仁義禮智信這五德,在古代,君子玉不離身,玉文化也是中國獨有的。愛玉的人往往能靜下心來欣賞玉的美,能陶冶情操,令自己心態平和,不急不躁。玉雕的題材也包羅永珍,有十二生肖、龍鳳麒麟等傳統圖樣,也有八仙過海、三英戰呂布、嫦娥奔月等神話傳說、歷史典故等。想要做好一件作品,就要用心設計、琢磨題材、沉心打磨。創作者要發揮自身的創造性,透過聯想,賦予審美物件情感和意義,將‘神’依附於‘形’,以達到最完美的再現。這就是說,匠人們必須細心檢視石料的石質、石形和石色,據此選擇與之相適應的題材並確定初步的造型,即‘因材施藝’,可以說玉雕藝術是造型藝術、色彩藝術、刀法藝術、技法藝術的綜合體。”郭衛軍始終認為,“人磨玉,玉磨人”,手藝需要磨練,一顆匠心亦要磨練。而這也恰恰表明了郭衛軍對於傳統手工藝傳承的態度:不僅傳承技藝,更要傳承一種追求完美、追求極致的匠人精神。
堅守中的革新
眼前的單簷式歇山頂山門殿,面闊三間,其上匾額“勑賜承恩寺”為明武宗朱厚照欽賜。
這座寺院始建於明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建成於明正德八年(公元1513年)。寺院佔地面積約兩萬平方米,其佈局嚴謹,有山門殿、天王殿、大雄寶殿及法堂四進院落,呈回字形依次排列。院內四角建有四座石砌碉樓,樓內設有地下室,碉樓與碉樓之間透過地道相連,這在明清北京的眾多寺廟中很是罕見。承恩寺自建寺以來便有“三不”之謎,即不開廟門、不受香火、不做道場。此外,承恩寺還有“三高”之說:一是承恩寺的工程級別高,其是由明庭司禮監太監溫祥親自督辦的皇家重點工程;二是承恩寺的住持級別高,由僧錄司左覺義宗永兼任寺院住持;三是承恩寺的地位高,承恩寺建成後,明武宗朱厚照即為承恩寺下過聖旨,內容為告誡當地政府、駐軍以及周邊百姓等不得干預承恩寺內外一切大小事務,因此承恩寺自建成之日起從未對外開放。
承恩寺曾於清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和清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經歷過兩次重修,新中國成立後,北京市政府又多次對承恩寺進行過修繕。2006年,承恩寺被國務院公佈為第六批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時間如白駒過隙,曾經禁衛森嚴的神秘寺院如今也已然換了模樣。若走入其間便會發現,那些老房子裡此刻正整齊陳列著一件件精美雅緻的“燕京八絕”作品。“‘燕京八絕’是宮廷的藝術,承恩寺是皇家的建築,兩者融合很是順理成章。”北京燕京八絕博物館館長柏群說。
除了北京燕京八絕博物館館長這一身份,柏群還是清宮造辦處的第六代傳人,而他與“燕京八絕”的故事還要從2003年說起。那一年,成立於1956年的北京金漆鑲嵌廠開始改制,國有股份陸續退出,全體職工入股。在此情況下,柏群的父親,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案金漆鑲嵌髹飾技藝代表性傳承人柏德元正式詢問柏群是否願意“歸隊”成為傳承人。柏群回憶,父親當時說的一句話觸動了他:“你從小就有著傳承人的血脈,你就是傳承人,這是你的使命。”於是從小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對中華漆藝文化滿懷情結的柏群離開了待遇豐厚的工作崗位,進入了經改制後成立的“北京金漆鑲嵌有限責任公司”,負責品牌推廣工作。
2008年,北京奧運會成功舉辦。看到“中國風”席捲全球,柏群便向父親詢問,是否有可能將“燕京八絕”融為一體,搭建一個新的平臺。然而父親對柏群說,八大技藝各有所長,合在一起很不容易。雖如此,柏群依然堅信“燕京八絕”合體利大於弊,於是他想出了一個主意,將現有的“燕京八絕”國家級傳承人和工藝美術大師的“二代傳人”聚集在了一起。同為年輕人,想法大膽,思路開闊,於是大家一拍即合,團結一致,決定共同推動“燕京八絕”知名度的提升。2010年,“北京燕京八絕文化發展有限公司”成立,同年,“北京燕京八絕藝術館”於承恩寺建成。“這是我們這些‘燕京八絕’傳人的構想,也是一個新的嘗試,是一種將歷史文物與時代文化,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非遺保護與創新發展相結合的發展模式。”
2015年,在北京市民政局和北京市文聯的支援下,“北京燕京八絕協會”成立,多位“燕京八絕”大師和非遺傳承人相繼加入。協會自成立至今,已經舉辦了超過500場‘燕京八絕’非遺傳承和宣傳推廣主題活動。2020年,“北京燕京八絕藝術館”正式升級成為“北京燕京八絕博物館”,博物館於2021年正式面向大眾開放。在柏群看來,“燕京八絕”的發展需要平臺,而企業、博物館、協會便都是平臺內重要的組成部分。“非遺離開市場很難生存,企業就是用來做好市場的,博物館用來進行對外交流,提升文化品質,讓人們在一個知識的殿堂裡認識‘燕京八絕’,以此提升‘燕京八絕’的知名度和影響力,而協會則可以聚人。在這樣的一個新的平臺上,就能夠形成合力,能產生影響力和市場,最終讓更多的人瞭解、喜歡上‘燕京八絕’,這對傳統技藝的發展來說是一件好事。”
為了讓昔日的“宮廷絕技”重新流行於當下,“燕京八絕”的傳承人們也正在根據各個技藝自身的特點,不斷探尋著新的發展思路。雕漆工藝始自唐代,至今已有1400餘年的歷史,是明清兩代的皇家宮廷工藝。這項工藝需在木製或金屬胎體上刷塗數十至數百層漆做底,之後在漆面上雕刻出各式圖樣,其工序繁複講究,對匠人技藝的要求極高。為了讓更多的人消費得起原本製作耗時耗力、價格高昂的雕漆器,“燕京八絕”之雕漆技藝北京工藝美術大師劉博聞嘗試對雕漆的製作工藝進行了諸多改革,比如改變漆的配方,生產出不同柔韌性、堅固程度和質地的漆,同時改變工藝,既保有傳統手工工藝也採用機器雕刻技術,從而製作出不同成本、不同使用場景的作品,以滿足不同的市場需求。
2021年的中秋節,劉博聞做出了一件新的作品。作品是一個月餅盒,名為《三兔抱月圓盒》。圓盒採用雕漆工藝,其上透過機器雕刻有蓮花、祥雲、蝙蝠、玉兔等圖案,畫面整體佈局穩重大方,顏色搭配巧妙而大膽。劉博聞介紹說,盒為圓形代表“團圓”,盒上的五隻蝙蝠寓意“五福臨門”,盒子以紅色為主色寓意“喜慶歡樂”,盒中央黃色圓月搭配三兔抱月寓意“天倫之樂,玉兔報喜”,盒內四塊月餅組成方形,圓裡有方,寓意“孔方為錢,四方來財”。劉博聞說,大多數人欣賞一件雕漆作品,一看雕工,二看寓意,過硬的手藝搭配上精心設計的寓意就能夠出好的作品,而在當下更為重要的,是將作品的實用性與藝術性相結合。“這個盒子可以用來裝月餅,同時也具有儲物功能。既有觀賞性、藝術性,也有實用性。我認為傳統工藝品既需要繼承傳統的技藝精髓,也要靈活使用先進的技術和生產力來適應當今的社會發展,讓作品不僅僅可以用來看,也要能用。讓老百姓不僅喜歡,也要買得起。”
如何讓景泰藍工藝擁有更多樣的用途和更廣闊的市場,讓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輕人喜歡上傳統手工藝品是黃小群從未停止思考的問題,而將景泰藍的掐絲工藝平面化便是她較為成功的一項嘗試。在黃小群的工作室裡,並沒有太多通常人們印象中的瓶、罐、碗等傳統景泰藍作品的形態,她的工作室更像是一間畫廊,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尺寸大小的“畫”,畫的內容有傳統的中國山水,也有較為現代的街景田園,畫面配色有的質樸雅緻,古香古色,也有的明亮活潑,充滿童趣。若走進觀瞧,便會發現這一幅幅畫作都採用了掐絲、點藍等景泰藍製作技藝,是不折不扣的景泰藍作品。黃小群拿起一件巴掌大的景泰藍版畫擺件,畫面中央是兩隻徜徉在碧藍色湖面上的天鵝,天空中泛著霞光,天鵝的倒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之上,整幅畫的氣氛寧靜而祥和。黃小群回憶說:“我曾在一次講演中把這個擺件拿去做展品,講演結束後一位年輕女士就盯著它一直沒有離去,她說因為工作原因和丈夫分隔兩地,很久沒有見過面了,而這幅版畫勾起了她心底的想念。”
黃小群認為,傳統手工藝應該符合時代的發展,匠人在繼承技藝的同時還需要讓技藝與富有創意的主題構思、符合當下審美的設計和多樣化的色彩搭配相結合,如此便可以給予人們美好的藝術享受,進而使觀者產生共鳴,最終形成良好的市場基礎,讓如景泰藍等的傳統手工藝更加大眾化、擁有持續的生命力。
年輕的傳承力量
高文軒是這樣描述漆器給他的印象的:溫潤而內斂,雅緻而含蓄,看上去和摸起來都極富質感,正是漆器的這些特質讓高文軒深深地愛上了漆藝這門古老的傳統技藝。1998年出生的高文軒熱愛手工藝製作,迷上漆器時他正在讀大三,而這一“迷”便不可收拾,他會經常上網欣賞各類漆藝作品、查詢相關資料,發現了喜歡的款式就買來材料自己動手製作,並在原型的基礎上加入自己的改進和創新。葫蘆、茶盞、儲物盒……高文軒做過的漆藝作品品類多樣,形態各異。他就這樣一件又一件地製作著,享受著漆器與手工藝帶給他的快樂。大學畢業後,高文軒應聘進入“北京金漆鑲嵌有限責任公司”(原“北京金漆鑲嵌廠”),正式開始從事金漆鑲嵌工作。由於大學學的是油畫專業,高文軒的繪畫基礎較為紮實,上手很快,再加上良師的耐心指導,雖學習不久,但他如今已然基本掌握了描漆、貼金、搜金等工序。高文軒說能將愛好變為工作,將手工藝製作的快樂延續下去,他感到無比的幸福。
這樣的幸福李嘉傑也正真切地感受著。出生於1997年的他自小對傳統手工藝和文玩充滿興趣,2018年於北京工業職業技術學院珠寶首飾設計專業畢業後,他拜了郭衛軍為師學習玉雕和錯金銀技藝。做手工活註定是枯燥的,然而濃濃的興趣和完成一件件作品後的成就感讓李嘉傑從未對成為一名匠人而感到後悔。在做每一件作品時,他都會為自己制訂計劃,每天做多久,用多久來完成作品,他會嚴格遵守,不拖延不擱置,爭取一氣呵成。李嘉傑說,一件作品不管做得好與壞,都代表了某一個時間點自己的心境和狀態,而每當拿起這些作品便可以與過去的自己對話,這是一種十分美妙的體驗。
當愛好變成了工作,便不可避免地要考慮到市場這一現實的問題,而關於這一點,兩位年輕的匠人都有著自己的見解。由於學習難度大、收入不穩定等問題,傳統手工藝在當今社會很少被年輕人所從事,在高文軒看來是一個正常的現象,但同時他認為,在消費傳統手工藝製品方面,年輕群體將是一個潛在的巨大客群。在高文軒的眼中,金漆鑲嵌作品不是快節奏的快消品,不是那些只為取悅人們視覺的所謂的新興藝術。它耐看,具有內涵,是經過了沉澱的藝術。“如果在這種傳統的藝術中融入現代的元素,使其更貼近生活,貼近年輕人,也許會有好的前景和市場。我最近的一個暢想是在日用品中採用金漆鑲嵌的相關改良工藝,比如在電動牙刷的手柄上做出各式圖樣、色塊,讓產品既時尚又傳統。我想那些經典的、傳統的東西不應只是被陳列在博物館裡封存起來,而是要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這樣它們才能算是真的活著。”
而在作品的題材上入手則是李嘉傑給出的答案。他的作品題材多樣、新穎,其中也包含了不少非傳統題材,如羽毛、樹葉、骷髏等,甚至有些還帶著強烈的西方藝術風格。而即使是採用傳統題材,李嘉傑也會緊跟當下的流行熱點進行創作。不久前他曾嘗試用綠松石雕刻製作出了一件“三星堆面具”,他說做出這件作品的原因是面具上那些古老而又極具衝擊力的神秘紋樣給予了他巨大的震撼,而網路上對“三星堆面具”等中國傳統文化符號的討論的熱度也從未降低,這些都讓李嘉傑深深地感到中國傳統文化強大的吸引力。為了保持創作力,李嘉傑會時常從影視作品、博物館、古建築中找尋靈感,有時甚至還會跑進森林,走在海邊,感受自然之美。他說作為一名年輕的匠人,既要沉下心傳承、研習手藝,不斷挖掘新的題材,更要觀察時代、展現時代,讓傳統技藝時刻充滿活力,保持生機。
(本版圖片除署名外均由受訪者提供)
陳鼎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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