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離開長沙二十多年了,每次回到老家天天早上總忘不了到對門巷子裡嗦粉。一碗熱氣騰騰瀰漫著香辣味的牛肉米粉,使兒子大呼過癮。
一碗小小的米粉把我的鄉思鄉情也勾了出來。
米粉,湖南最常見的普通早餐。有長沙炒碼粉、常德(津市)牛肉粉、衡陽魚粉、湘西哨子(澆頭)粉⋯⋯三湘四水的米粉我都品嚐過,然而最難忘的還是兒時吃過的胡爺爺的米粉。
我的老家陬市在湖南說“德語”的地方。胡爺爺和我家是鄰居。米粉,我們老家叫米麵,胡爺爺專門做米麵賣米麵,大家都叫他胡米麵。胡米麵和我的爺爺年紀相仿,在我們那裡爺爺喊做嗲嗲,我當然要喊他胡嗲嗲了。
胡嗲嗲的米麵做得很地道也很傳統。他家有一扇石磨,不大不小,架在一個大木盆上。由於使用時間久遠,磨盤從最初的厚厚兩扇薄了許多,胡嗲嗲一手推磨,一手把洗淨泡好的大米從磨眼裡用調羹喂進去,隨著小石磨不停均勻轉動,白色的米漿從兩扇磨盤間緩緩流淌出來,落在大木盆裡。胡嗲嗲常說,粒米不成漿。他對每一粒米每一滴漿都看得很重。
下一個程式是蒸米麵皮子。胡嗲嗲把稀稀的米漿舀在一個冰鐵製作的大圓盆裡,盆子直徑約一尺,周邊高約一寸,只見他手一轉,米漿就十分均勻的攤在盆子底上了。胡奶奶早就把半大鍋水燒得沸沸揚揚,只見胡嗲嗲右手把鍋蓋一揭,左手把攤了米漿的盆子往鍋裡一放,隨手蓋好鍋蓋。咕嚕咕嚕,水汽冒了上來,不一會米麵蒸熟了。胡嗲嗲開啟鍋蓋,拿出蒸好了米麵皮子的盆子,順手把新的要蒸的米麵皮子盆子放了進去。胡嗲嗲動作麻利、一氣呵成,一點不亞於玩魔術的,我們一群娃娃看得眼花繚亂 。
湖南人的早餐,一碗米粉,一手蔥油粑粑。
蒸好的米麵皮子得涼曬在竹竿上,胡嗲嗲手持一個小竹片,在盆子的四周一劃,整個盆子往竹竿子上輕輕一扣,一塊圓圓的米麵皮子就涼曬成功了。
我們娃兒最關心的就是這個環節。胡嗲嗲的米麵皮子很少有破損的,一旦有破損,他會毫不留情的把它們淘汰出局。被淘汰的米麵皮子,小的,胡嗲嗲會賞給我們一夥看熱鬧的娃兒;大的,則會集攏起來送給鄰居嚐嚐。
對於後面胡嗲嗲如何把米麵皮子切成細長條條的米麵,如何挑上米麵擔子敲著竹梆走街串巷,我們娃娃都不甚關心。一則吃米麵對於我們是奢侈的事情,不是來客或生病,父母難得掏出不多的銀毫子讓我們一嘗;一則胡嗲嗲挑著擔子在夜市賣完米麵回來,已經好晚好晚,我早就睡著了 。但是胡嗲嗲每次挑著擔子從我家門口路過,那擔子一頭鼎鍋裡咕嚕咕嚕冒出的香氣,常常弄得我忍不住口水直冒,如今想起來還覺得回味無窮。
胡嗲嗲靠一付米麵擔子養活了一大家人。他有兩兒兩女,大兒子沒有讀多少書做了篾匠,小兒子讀書後分到長沙飛機場工作。大女兒很會讀書,最後教了一輩子書。小女兒是個啞巴,後來嫁到河泭。
胡嗲嗲是什麼時候歇手不賣米麵的,當年太小的我記得不十分清楚。我只記得胡嗲嗲不賣米麵了,賦閒的磨盤和米麵擔子還在他家堂屋裡擱了好多年,磨盤都落灰了,深紅色的米麵擔子都變得有些發暗發黑了,胡嗲嗲也沒有找到接手的。好多年後,我媽媽提起胡嗲嗲,還說米麵好吃磨難推。
前兩年,長沙白沙路上新開了一家機器現場製作米粉的店子,還打出了 “讓中國人吃上放心米粉”大標語。可惜,我好多次路過,店子都門可羅雀,不久竟關門大吉。
我想,如果胡嗲嗲還活著,按他老人家的土辦法開個傳統米麵(米粉)店,只怕是“雖說無銘卻有名,莫道有座卻無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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