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0月14日5時44分,無數條閃亮的彈道沖天而起,將黑暗的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伴隨著尖銳的嘯叫聲,大地開始顫抖。
範佛里特用無限制的彈藥量,宣洩著他的憤怒,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炸點接連不斷,巨大的衝擊波猶如一記又一記重拳,猛砸在坑道內的志願軍戰士頭上。
戰士鄒習祥被震得痛感錯亂,他總覺的炮彈是從地底鑽上來的,腳底板被得震又麻又癢,根本不像在陸地上,反而更像在海浪中間。不時有戰士被震得口吐鮮血,在北山的坑道內,有一名17歲的四川籍的小衛生員,在熟睡之時,就被活活震死了。
這是上甘嶺戰役的第一波炮擊,14日的一整天,美韓軍在上甘嶺的兩個小高地上,傾瀉了近30萬顆各種炸彈,據倖存的老兵回憶:地獄,恐怕也就是那樣吧!
距離597.9高地一公里遠的營指揮所內,135團副團長王鳳書正在拿著電話咆哮:
“九連長,九連長,喂,喂!”
很明顯,電話線早就被無數的炸彈炸斷了。
王鳳書無法聯絡上高地上的連隊,其具體情況也無從知曉。營部電話班副班長牛寶才走了進來:
“團長,讓我去查查線吧。”
王鳳書看著坑道外如雨點般的炮彈,憂心忡忡,牛寶才拿起兩拐電話線,說道:“讓我試試吧。”隨後便一貓腰,進入了無邊的彈雨中。
縱使牛寶才行動再靈活,也無法避免被彈片擊中,在用完手中的電話線後,他發現還有最後一段無法接上,於是他用兩隻手接上電線兩頭,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感覺到了電流在身體中穿梭。
牛寶才的身體已經被彈片擊中三次,他用最後的意識,保證了3分鐘通話,副團長用這3分鐘,給前沿高地的兩個連,下達了緊急作戰任務。
坑道外的天空突然亮如白晝,王鳳書心中一凜:這得有多少炮彈,才能把天都照亮。範弗裡特原本打算用5天時間,傷亡200人的代價來解決這兩個小高地,可就在第一天,美韓軍就傷亡了1900人。
上甘嶺註定不會是一場小規模戰鬥,在接下來的42天內,雙方還會以無數的軍人性命為代價,在這裡反覆廝殺,直至分出勝負。
從高空俯瞰,597.9高地猶如一個箭頭,嵌入美軍金化防線,對美軍構成重大威脅。9號陣地則是597.9高地的最前沿陣地,6時2分,美步7師31團的3個營,向597.9高地發起步兵進攻。
守備9號陣地的是135團9連3排,九連副指導員秦耿武很會打仗,為了減少傷亡,他每次只派3名戰士在坑道外,傷亡一名戰士,再補充一名,如此打法,在堅守陣地的同時,也讓美軍傷亡慘重。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美第7師31團的兩個營就被打掉了70%的人馬。
9號陣地是597.9高地的門戶,其位置也是至關重要的,與此同時,11號陣地、7號陣地,2號陣地也相繼開始迎敵。11號陣地上,擊退美軍四次進攻後,8連1班只剩下了楊德甫一名戰士,由於敵人太多,楊德甫只得退居坑道堅守,11號陣地丟失,不久之後2號陣地也丟了。
597.9高地開戰不久,537.7高地的戰鬥也打響了,攻擊部隊是南朝鮮2師32團3營,見敵人開始向上攀爬,1連的將士們衝出坑道,進入陣地後開始頑強阻擊。
南朝鮮軍連續進攻1個小時,進展可以忽略不計,反而留下一大堆屍體,隨即他們開始呼叫空中支援,美軍第五航空隊的四架F-51戰機馬上起飛,在537.7高地上投下了8枚炸彈,5號高地的戰士沒有來及撤退,全部被炮火淹沒。
8號陣地上的南朝鮮兇猛向上衝來,7號陣地的機槍手陳治國馬上調整槍口,可是,由於機槍臺已經被摧毀,機槍架太低,無法射到目標。於是,陳治國蹲下身來,用肩當做機槍架,隨即他對副連長大喊:
“副連長,來吧!”
初盈江猶豫片刻,陳治國再次大喊:
“你快點,敵人上九班陣地了!”
陳治國此舉,已經將身體暴露給了敵人,初盈江不再猶豫,扣動扳機向敵人猛射。陳治國被一發子彈擊中,疼得坐在地上,接著就是第二發,陳治國只能趴在地上支撐著機槍,直至犧牲的那一刻。
王二老戰士回憶:
“他的遺體一直沒有找到,但我還記得陳治國的模樣,那可是個好兵!”
在兩個高地之上,英雄的事蹟在不停地發生,戰士們用生命和鮮血在捍衛他們的陣地。堅守陣地的1連戰士,從接戰開始和敵人纏鬥10個小時,全連38支衝鋒槍打壞了31支,45支蘇式步槍打壞了37支,投擲出3000多枚手雷、手榴彈,打出了7000多發子彈。
由於敵人火力太過兇猛,兩高地上空佈滿了被炸上天空的塵霧,原本14日這天是個晴天,但倖存的老戰士回憶:那天是個陰天。
在537.7高地6號陣地,最後只剩了5個傷員,最終只有一位名叫南樹德的戰士活了下來,據他回憶,當天下午,南朝鮮軍的火力十分兇猛,他們幾個傷員邊打邊退回到坑道,戰場之上遍佈屍體。
南朝鮮兵的一架機槍,恰好架在一位名叫孫子明的戰士身邊,孫子明身上已經遍佈彈傷,全身上下染滿了鮮血,可爆豆般的槍聲突然將昏迷中的孫子明驚醒。孫子明突然一聲大吼,從地上跳起,立刻就搶下了身邊敵人的機槍,就當他要調轉槍口的時候,十幾個南朝鮮兵衝了上來。
孫子明從地上摸出三顆手榴彈,待敵人圍攏過來,孫子明同時拉響,一聲巨響傳來,血霧瀰漫,十幾個南朝鮮兵被炸得屍塊橫飛。孫子明是上甘嶺戰役開始以來,第一位與敵人同歸於盡的烈士。
在14日這一天,敵人出動了近7個營的兵力,圍攻我軍的兩個連一個排,縱使537.7地表陣地丟失大半,但敵人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由於敵人火力猛烈,所以電話線被炸斷,無法和上級聯絡,15軍軍長秦基偉也無法獲知陣地的具體情況。
是時,15軍的主要火炮不在上甘嶺地區,基本上都調到了注字洞南山,在摸不清敵情的情況下,秦基偉仍不敢斷言上甘嶺就是美軍的主攻方向。
秦基偉身上的壓力倍增,上甘嶺是五聖山的前沿,丟了上甘嶺,就有可能失去五聖山,而彭德懷在離開朝鮮之前,對秦基偉說過:
“誰丟了五聖山,誰就要為朝鮮的歷史負責。”
五聖山是朝鮮中線門戶,一旦丟了這裡,我軍將無險可守,只能撤退200公里,秦基偉無法承擔此種失敗。四十年後,秦基偉回憶道:
“1952年10月14日這一天,是我一生中又一個焦急如焚的日子。”
到了黃昏,戰報終於傳到了45師師長崔建功耳中,135團長打來電話,9連丟了3個陣地,1連丟了8個陣地,崔建功臉色陰沉,焦慮地對135團團長張信元說:
“張信元,我很清楚你們的處境,師炮群都集中在注字洞方向,你們光憑步兵防禦是很艱難的。但你要沉住氣,好好計劃一下,趁敵人立足未穩,馬上組織反擊部隊,連夜把陣地給我奪回來,一個都不能少。”
崔建功也很清楚當時的處境,五聖山是敵我雙方多次戰事的焦點,而到了1952年相持階段,更是絕對不能丟,一旦丟失,被敵人重兵壓上,加之美軍鋼筋混凝土的堅固工事,就難以再奪回來了,所以必須在敵人穩住腳之前,奪回陣地。
晚上7點,4個連的志願軍戰士,在沒有任何炮火的掩護下,開始向兩高地發起反攻,他們的腳下是深入腳踝的岩石粉末。
天黑之後,135團7連連長李石鎖親自率領二排,對597.9高地的2號陣地發起反擊,美軍的反應很快,在得知中國軍隊開始反擊後,無數的訊號彈、照明彈騰空而起,天空被照得宛如白晝。
僅僅半個小時,連長就犧牲了,二排排長孫佔元被炮火炸斷了雙腿,五班副班長李忠拿起兩個爆破筒就衝入敵人戰壕,隨即拉響導火索,和敵人同歸於盡。很快幾名美軍向身負重傷的孫佔元襲來,孫佔元拉開手榴彈,翻身滾入敵群。
在537.7高地的反擊同樣慘烈,打到最後,我軍和南朝鮮軍都打光了子彈,於是雙方開始了白刃戰,怒吼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戰鬥進行了子夜,中國軍隊將白天丟失的陣地全部奪了回來。
14日一天的戰鬥,奠定了上甘嶺屍山血海的野蠻基調。我軍在沒有炮火支援的條件下,以500人的代價,殲敵1900人,這無疑是一場大勝。
僅僅一天,上甘嶺的山頭就被炮火削低了兩米,戰役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志願軍用無數生命捍衛了我方的陣地,那些最可愛的人,將永遠牢記在我們心中。(文/九魚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