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名陪讀媽媽因為自己孩子這樣那樣的問題感到焦慮時,你很難勸服她停止焦慮。
然而,有一句話可以讓她猶豫,甚至有可能讓她重新思考自己和孩子的關係——這句神奇的話就是——“你自己不就很普通嗎?為什麼不能接受孩子的普通呢?”
是的,我常常把這句話說給自己聽。
有多少人覺得“普通”是個有點糟糕的詞呢?就像,當清華教授劉瑜說“我女兒正在勢不可擋地成為一個普通人”、當北大教授丁延慶吐槽女兒太普通、“在學渣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當他們似乎有些無奈地把“普通”兩個字安在孩子身上,並因此而“網紅”時,“普通”顯然是作為“優秀”的反差面出現的。
然而就在今年三月,一群人突然開始研究“普通”,甚至把它上升到“普通學”的高度,認認真真地討論它、審視它,並希望能夠透過這些思考,來實現一個切實的“標的”,是的,他們就是設立了一個“標的”——那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好好地做一名“普通人”。
這群人,基本都屬於人們心目中一般意義上“優秀”的人。
把時間再拉回到2020年的5月,一個名叫“985廢物引進計劃”的小組,在豆瓣網上成立,短短半年時間,就聚集了十一萬人,他們全都來自中國一流高校,全都是別人眼裡優秀得如同“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然而他們卻自稱“廢物”,一些人自述道,“拼盡全力,發現自己是個普通人”。
於是很快有團體開始剖析“普通”,一個很有激發作用的點是——為什麼只有成功學,沒有普通學?是啊,要接納自己是個普通人,可能是一個比“追求成功”更有價值的人生命題。
對於這些“嚮往普通”的一流高校生來說,下面這種情形可能是他們在過往飛奔的人生道路上非常熟悉的一幕:一位211高校畢業生回憶她自己在每次成績公佈時,和同學們一起熟練地拿出熒光筆,將成績單上自己與競爭對手的那一行,細細地標亮。
一位名叫項飈的人類學家分析過上述這種“競爭”,他說,“目前國內人們的目標和評價體系高度單一,競爭方式也高度單一,進入其中的人只能在日趨白熱化的競爭中,繼續向前”。他把那樣的競爭稱為“不允許失敗和退出的競爭”。他也無奈地給出比較,說“在較為成熟的社會里,人們會努力根據自己的特長和興趣,找到安放自己的位置”。
然而那些曾經習慣於用“熒光筆”標亮競爭差距的學生,顯然是迷失的,他們在後來的日子裡,難以找到“安放自己的位置”,於是希望退回“普通”,並將之視為“精神樂園”。然而,他們同時也發現,此時來向“普通”尋求救贖,好像已經晚了。
北京大學心理中心副教授徐凱文在二十多年的心理研究工作中發現,許多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他們個人條件優越,成長經歷中沒有明顯創傷,當下的生活也算安逸,卻就是無從感知生命的價值和生活的意義,他們的精神世界,是荒蕪的,徐凱文教授因此提出一個詞,叫做“空心病”。
說到這兒,還是讓我們回到身邊的孩子身上吧。
難以迴避的是,今天的孩子們仍然奔跑在“無法退出競爭”的那條路上,儘管那些似乎已經抵達“終點”的哥哥姐姐們,說著下面這些勸誡的話,說啊:我們接受的教育,正在把我們變成競爭的工具,卻沒有告訴我們,如何面對失敗、度過空虛,如何獲得意義感、如何認識自我、對自己感到滿意,成為一個“人”。
是啊,孩子們需要去發現和接受“我是誰”,學會認識自我,這很重要。然而,作為家長,一路陪伴孩子成長的人,咱們當中有多少人真正幫助過孩子,去做這件事呢?
法國精神分析學家、兒童問題專家克洛德.阿爾莫專門指出:兒童成長的過程,即是構建自我的過程,這需要成年人的幫助,教育應該是構建自我的主要支柱。
最近啊,在雙減的大背景下,“全人教育”這個詞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各類媒體,教育專家把它解釋為——以滿足每個學習者自我實現的需要、以培養“完整的人”為目標的教育。
事實上,“全人教育”早在二戰以來,就是最有影響力的三大教育學說之一。美國心理學家卡爾.羅傑斯把他從心理治療領域得來的理論,擴充套件到教育領域,認為教育應該“以學生為中心”,其目的,不僅要教學生知識或謀生的技能、更重要的是針對學生的情意需求。那麼,首先就應該是“人之為人”的教育,其次才是傳授知識的教育。
以上的內容和道理,我得說,一個字也沒錯,並且啊,每個字都值得咱們好好領會。但是我也得說,太多家長可能會有不解——
從我們自己的求學階段、到我們陪伴孩子求學,我們早已習慣於學校、家長與孩子之間的密集管理模式,和追求高分的目標模式;我們更被裹挾在這個漩渦中,一邊糾結、焦慮,一邊又牢牢認定,“優秀”的概念,就是屬於那些從這個單一漩渦裡脫穎而出的人。
然而“985廢物”們發聲了,他們的聲音,不就是咱們孩子們的聲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