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0月的一天,貴州黃平舊州一所天主教堂外突然被一群荷槍實彈的人包圍了。來自英國的傳教士薄復禮夫婦,與他們的朋友、傳教士海曼夫婦一家及另一名紐西蘭籍牧師埃米小姐,被這群衣著奇怪、頭戴八角帽的人押到了一個臨時指揮所。
到了這裡,他們才知道,扣押他們的人就是傳說中的紅軍。
當時,貴州一帶人沒有見過紅軍,只是聽當局宣傳,所謂紅軍就是“共匪”。這幾名傳教士非常自然地認為,他們是被“綁匪綁架”了。
一張地圖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第二天,來了一名20多歲的年輕人,他就是這支紅六軍團的軍團長蕭克,與漢語流利的薄復禮經過短暫地交流之後,紅軍釋放了兩名母親和她們的孩子,帶走了薄復禮、海曼與埃米小姐三人。因為紅軍認為,傳教士更能在當地搞到藥品和銀元。
傳教士們無法預知自己的未來,內心充滿了巨大的恐懼。誰知,第一天晚上發生的一件事,就拉近了他們與紅軍的距離。
原來,紅軍攻下黃平時,繳獲了一張外國人繪製的貴州地圖,當時,紅六軍團用的地圖是從一本小學課本上撕下來的示意圖,基本就靠估摸。這種外國地圖非常標註詳細,可惜全是法文。軍團中有幾個懂英文的幹部,但卻沒人懂法文。
蕭克叫來三個傳教士,正好,薄復禮精通法文,他和蕭克共用一盞煤油燈,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將所有的地圖上的法文全部譯成了中文。蕭克非常高興,對薄復禮的態度顯得非常友好,並且他們還進行了一些交流,蕭克知道了薄復禮這個中文名字的來由,原來是取自中國《論語》中的“克己復禮”,姓薄是因為他的英文姓是“勃沙特”,取第一個字的諧音。
很顯然,蕭克從這件事上,對三名傳教士的態度,有了一些緩和,因為在他之前的印象裡,外國傳教士來中國,就是一種不正常的“入侵”。而這張薄復禮譯製的地圖,一直成了紅六軍團在貴州的行軍指揮圖,蕭克對它有極大的依賴。
同樣,這名25歲、“眼神堅定,工作認真”的紅軍指揮員,同樣也給薄復禮吃了一顆定心丸,因為他覺得,擁有這樣的眼神與工作態度的人,不可能是當局宣稱的匪。
三名傳教士的長征之旅,讓他們重新認識了紅軍
10月27號起,三名外國傳教士被迫與紅六軍團一起開始長征。
毫無疑問,整天無休止地行軍,基本沒有休息的時間,而且大多數每天只吃一頓簡陋的飯,三名傳教士完全累得不知東西南北。
最慘的是埃米小姐,因為她根本無法跟上正常行軍速度,紅軍只好讓她在隊伍後面慢慢走,往往她剛趕上,隊伍又要開始新的行軍了,所以,這個埃米幾乎沒有與部隊一起過,但她也遵守諾言,沒有私自逃走。
僅僅兩天,埃米的腳不僅扭傷而且腳底磨了一腳的泡,紅軍後勤人員用棉布條給她打了一雙軟草鞋,埃米穿上後,還是無法堅持。
一週後,紅軍在途經一個集市時,出於人道,釋放了埃米。分別的時候,埃米甚至屢屢回頭向紅軍揮手告別。顯然,她也能看出這是一支怎樣的隊伍。
而一直跟隨隊伍長征的薄復禮與海曼,情況也非常不好,畢竟,他們根本無法與紅軍一樣,承受如此巨大的疲勞與遠征。當時,紅六軍團在貴州與湖南之間來回穿插作戰,全是超出人類極限的強行軍與急行軍,兩名傳教士很快就吃不消了。蕭克只好下令,給他們配一匹馬,要知道,當時在長征中,只有高階指揮員才能配備馬匹。兩名傳教士輪流騎,基本能跟上隊伍。
在長期與紅軍共處中,薄復禮對紅軍有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發現,這些年輕的戰士雖然整天處在奔波與行軍當中,到處都是圍追堵截的敵人,但他們始終鬥志頑強,充滿了樂觀主義精神。後來,在他的書中,他非常客觀地描述了他眼中的紅軍,“中國紅軍是一群理想主義者,他們令人驚異的熱情,對新世界的追求與希望,對他們的信仰的執著,是前所未有的”。
薄復禮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一年多之後,這天是1935年11月18日,在湖南桑植,海曼被發現身體不適,紅六軍團再次出於人道,向海曼發放了釋放證明,允許他離開了。而薄復禮則一直跟隨隊伍。
雖然此時的薄復禮已經與紅軍完全打成了一片,但他的內心,一直都惦記著自己的妻兒,每到一地,完成自己籌款籌藥的工作,他多數時候也會獨自神傷。這些,與他經常有交流的蕭克當然也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到了1936年春天,紅六軍團進入了雲南。
4月12日是個禮拜日,又是西方的復活節,這一天,薄復禮突然看到蕭克和他的警衛員親熱地跟他打招呼,並請他去了一個臨時指揮部。在那裡,蕭克告訴他,紅軍要釋放他,讓他回家與妻兒團聚。
薄復禮當即淚流滿面,不停地與每一個熟識的紅軍擁抱。那天,蕭克還擺了一桌送行酒,蕭克和保衛局長吳德峰都來陪他,還擺出了咖啡和罐頭。很多年後薄復禮都能回憶起當年的細節。
當時是在雲南富民,離昆明尚有五十里,紅軍問他需要多少路費,薄復禮說四塊大洋就夠了。紅軍給了他整整十塊大洋。
至此,除了德國顧問李德,三名白人傳教士的長征之旅就此結束了。第二年,薄復禮就根據這段歷史,出了一本叫《神靈之手》的回憶錄,西方人這樣評價這本書:
由此可見,中國工農紅軍紀律嚴明,愛護群眾,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鬥。他們充滿了追求精神,是堅信共產主義和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信徒。
1987年,整整51年後,蕭克將軍與已經是耄耋老人的薄復禮重新取得了聯絡。歷史真的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