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5月末,在陝西渭南的一個農村裡拍了這樣一張照片。
一位衣著整齊、動作卻有些僵硬的男人坐在座椅前,一位農家婦女抱著孩子、面容堅定的站在他的身邊,在三人的身後,還站著一位面容肅穆、眉頭緊皺的青年。
倘若你覺得這張照片看著有些怪異,大可不必感到驚奇,因為你尚且還不知曉,這張照片背後有著怎樣動人的故事。
殺校長,何不殺我溫濟厚?
要想了解那張照片背後的故事,我們還得將時間追溯到1926年的冬天。
彼時七里寺小學還僅僅只是一所學校,而照片上那個動作僵硬的男人就是溫濟厚。
當時23歲的溫濟厚只是一位接受我黨派遣、回鄉開展農民運動的普通同志。
那是一個黑暗的年代,國家沒有一個統一的政府,人們被迫接受軍閥的欺壓與剝削。
雖然也有很多像溫濟厚一樣的同志在四處宣傳革命理論,但是革命的星火尚且未能完全點燃,受慣了壓迫的人民也尚且沒能完全覺醒反抗意識。
“濟厚,你真的要將校長的屍體抬回學校,給校長舉辦祭奠儀式嗎?”
在溫濟厚面目沉重地朝著街市走去的路上,有很多鄉親和朋友都想勸他停下,在他們的認識裡,老校長史筆直已經死了,為了他的屍體去得罪整個陝西的軍閥頭子劉鎮華是不值得的。
“是的。”
簡單應了一聲,溫濟厚沒有多說,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腳步非但沒有因為勸阻而停下,反而越走越快。
不久,溫濟厚就在街市中央看到了老校長史筆直的屍體,只見屍體上處處都是折磨的痕跡,在各種鞭撻和燙傷的痕跡周圍,就連衣服都被大片大片的暈染成了黑紅色。
略作沉默後,溫濟厚緩步上前,背起老校長的屍體,一步一步朝著小學的方向走去。
當小學裡的學生們看到溫濟厚逐漸走來的時候,不自覺的就引發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聞了老校長的遭遇,也都受到了家長的告誡,可是溫濟厚有的越來越近,學生們還是不自覺的湊成了一團。
整理好校長的儀容,溫濟厚在學校內給老校長史筆直辦了一場祭奠儀式,當著學生的面,他思索了一番才說道,
“史校長以前是我的校長,他與我說……”
聽著“新校長”溫濟厚在上面邊想邊說,學生們面面相覷、神色複雜。
溫濟厚不管學生怎麼想,他先是說完了老校長對他的教導,緊接著又客觀地陳述了老校長的遭遇,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的煽動和教育,僅僅只是陳述事實。
其實不用他說,學校裡的學生們多多少少也都知道老校長是怎麼死的。
鎮上的那些大頭兵四處作亂,根本沒有任何紀律和組織可言,不少鄉親都被這些大頭兵禍害至死。
老校長史筆直看不下去這些士兵的暴行,就跟他們的長官劉鎮華反映了這個情況,可是沒想到劉鎮華非但不管理麾下部隊,反而還放縱手下,讓他們以莫須有之罪名將校長逮捕、折磨至死……
祭奠大會開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它的意義已經達到了,溫濟厚之所以頂著軍閥的壓力做這件事,除了給老校長處理後事外,也是希望能夠在這些學生的心中埋下一顆名為“反抗”的種子,一如校長當年教育他那一般。
在紀念大會結束之後不久,溫濟厚就與史卓生等共產黨員成立了七里寺農民協會。
在華縣反動當局的威脅下,舉辦這樣一個農會也是非常危險的,但是溫濟厚等共產黨員沒有絲毫膽怯,只覺義無反顧。
是的,校長史筆直能為人民而反抗、為人民而犧牲,溫濟厚等人亦能做到,從投身共產黨、開始革命的那一刻起,溫濟厚等共產黨員就已經有了犧牲自己的覺悟。
殺吾夫,豈不殺吾兒?
就在溫濟厚為了革命而奔走的時候,他的妻子溫曹氏也並不輕鬆,為了支援丈夫的革命工作,她承擔起了家中的全部家務。
不僅要侍奉雙親、照顧孩子,同時還要從事艱苦的勞動,但是這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麼,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從事偉大的工作,這份工作很危險,但是同樣也很光榮。
“你怎麼了?”
見丈夫滿身疲憊地回到家中,連帶著還緊皺著眉頭,溫曹氏默默地走到了丈夫的身邊,低聲詢問。
“沒什麼……工作開展得不太順利。”
溫濟厚皺著眉,溫曹氏也不多說話,就這麼默默站在他的身邊,響了一會之後,她才與丈夫說道,
“我懂得不多,不能幫你,但是你一定要多小心。”
這樣的對話實際上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每當這個時候,溫濟厚都會覺得對妻子充滿感激和愧疚,感激妻子的體貼和照顧,愧疚無法給予妻子陪伴和安穩,好在溫曹氏是能理解他的。
實際上,困擾著溫濟厚不是旁人,這是新來的反動縣長葉振本。
這個人之前就已經被農民們發動運動驅逐過一次了,可是此番再度捲土重來,著實讓溫濟厚感覺到憤怒。
針對如何再次趕走這個反動線長的問題,溫濟厚等人開了不止一次會,只可惜一直都沒想出什麼辦法,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敵人似乎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倘若心動再無成效,恐怕他們即將被迫轉移陝北。
又過了兩天,當地局勢愈發緊繃,溫濟厚被迫於5月5日晚緊急召開黨支部會議,而地點正是定在七里寺小學。
會議本來是準備通知大家準備轉移的,可誰也沒想到他們中居然出了叛徒,以至於半夜軍警來襲,將他們全部逮捕。
溫濟厚入獄的訊息很快傳開,當溫曹氏聽到這個訊息之後,神色頓時一片蒼白,只不過一陣慌亂之後,她最終還是鎮定了下來,去看守所遞交了探望申請,直到幾天後才被批准探望。
當溫曹氏再度看到丈夫的時候,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只見短短几天的關押過後,丈夫已然是形容枯槁、身上還有一處處的傷痕,很明顯是經歷了一番逼問。望著丈夫蒼白的神色,溫曹氏許久才說了一句話,
“要挺住。”
喉嚨已經乾啞了的溫濟厚,重重地點了點頭。
探望並不止一次,而每當溫曹氏探望完丈夫回到家後,總是要哭一場,因為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丈夫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
很明顯一直在忍受著折磨,而就在她想著該如何救出丈夫的時候,她的丈夫卻回來了。
只不過,她的丈夫是被“帶回來”的。
當看到丈夫屍體的那一刻,溫曹氏直接就昏了過去,而等到她再次醒來過後,臉上再不見沉痛,唯有麻木。
溫曹氏細心地將丈夫身上的血漬擦拭乾淨,又給他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然後將丈夫扶正在了椅子上。
她委託帶回丈夫遺體的溫志德站在椅子後,抓住丈夫的衣服、防止丈夫倒下,緊接著她又抱來孩子、依偎在丈夫的身旁,就這樣,一張“生死兩隔”的照片就照了出來。
“為什麼要拍這樣一張照片呢?”
溫志德問過這個問題,而溫曹氏是這樣回答的,
“要讓孩子記住他的父親,記住他父親這未竟的事業。”
為了鼓勵孩子,讓他走完他父親沒有走完的路,溫曹氏還專門給孩子改了名字,就叫做“溫念赤”。
念赤,念赤,唸的是紅軍,唸的也是千千萬萬的人民。
滅不盡的革命星火
當老校長史筆直死了的時候,溫濟厚站出來了;當溫濟厚死了的時候,溫念赤誕生了。
實際上,誕生的又何止是一個溫念赤呢?
在農民起義階段,紅軍僅有幾千人,而盤踞在中國各地的軍閥以及國民黨反動派都是敵人。
在萬里長征階段,紅軍僅有幾萬人,他們的敵人仍舊足以以百千計。
在1945年抗戰結束時,紅軍有了數十上百萬人,可是國民黨的人更多,足足有460萬人之巨。
整整幾十年的時間裡,紅軍似乎一直在生死線上掙扎,我黨也一直都在以少打多,可是那又如何呢?
我們不應只看到我們敵人的數量,我們還應該看到的是,有越來越多的國人在覺醒後投身到了紅軍中去,這些人之所以能夠覺醒反抗的精神、積極投身到我軍、我黨中來,難道不正是因為受到了無數個“溫濟厚”的鼓舞嗎?
1928年5月29日上午,溫濟厚在被執行槍決前,說了這麼兩句話,
“共產黨萬歲!”
“共產黨是斬不盡殺不絕的。”
這是預言嗎?不,這是億萬共產黨人心中最堅定的信念,也正是這份信念,為我們締結了今日的和平。
英雄已經逝去,但是他們的信念和精神卻不會消彌,反而會化作最恢宏的旗幟,插在歷史的長河上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