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不可能想象今天所發生的一切。20年後,你也不能想象未來的情景,我們應該相信那些看起來不可能的事。”凱文·凱利說過,未來20年,最偉大產品還沒創造出來。同樣,對於硬科技投資來說,聰明或許不是最重要的,有技術、懂市場、肯沉澱才是成事的關鍵。
縱觀投資這場沒有邊界、沒有終點、不可重複、甚至沒有勝負的遊戲,科技領域的投資或更具有“薪火相傳”的特點。重要的不是這場“遊戲”中誰更出色,而是每位參與者都在用自己的力量傳遞“實打實”的技術與理念,知識與社會價值在投資中持續被創造、被傳遞。
硬科技的“強硬”之處在於它是有技術壁壘的、稀缺的技能。參與者們要“死磕”技術,沒有捷徑可以走,只有踏踏實實去尊重前人的積累與經驗。耐心的資本與長期主義精神支撐著創業者們的“科技情懷”,清華大學工學學士、MBA碩士出身,擁有16年投資經驗的青松基金合夥人、青松智慧基金管理合夥人成妙綺,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享了她在人工智慧、晶片設計、機器人、智慧製造等高科技方向的投資領悟與經驗。
投新、投難、投硬
《21世紀》:青松是如何將ESG納入到投資決策過程中的?“雙碳”機遇對早期投資決策會產生怎樣的影響?青松在加速被投商業化落地的過程中會注重哪些技術方向或運用場景?
成妙綺:ESG的三個關注點是環境責任、社會責任和可持續的公司治理,青松投資時會把這三個點作為投資考量的先決條件之一。我們看得很清楚,ESG是中國社會未來發展的大趨勢,只有順應大勢的企業和投資基金才能獲得長期的健康生存和發展。否則的話,它面臨的系統性風險會很高,投資的不確定性也太高了。
碳達峰和碳中和是中國做出的莊嚴承諾。我們投資的是高科技企業,就行業來說天然是滿足雙碳要求的,這些高科技專案基本上都有助於達成雙碳目標。舉例來說,我們的投資領域包含了AI和機器人,這兩者都是基礎工具,可以幫客戶提高生產效率,降低生產過程中的能源損耗。相對應的,AI和機器人用得越多,每單位GDP產生的碳排放數量就會越低。
《21世紀》:外部環境在不斷變化,青松的科技投資延續什麼樣的主線原則?如何去闖過科技投資的“無人區”,找到真正將行業難點痛點轉變為起點的創業公司?在這個過程中有什麼樣的投資經驗可以分享嗎?
成妙綺:技術方向上,我們會考慮兩條主線,第一個是AI,包括AI的基礎技術和AI與行業的結合,第二個是硬體硬科技,其中包括晶片、機器人、智慧製造等新興領域。
青松專門設立了一隻科技主題基金,叫青松智慧基金,主投高科技方向。我們會強調三點,就是“投新、投難、投硬”,也即只投資新興領域、難啃的硬科技。
為什麼青松會做這樣的選擇?因為這個世界還是很公平的,只有持續去做研發上的突破,攻克別人攻不下來的技術難關,才能獲得明顯的競爭優勢。只有高壁壘、技術領先優勢明顯的公司,才能收穫高毛利和高市場份額,才能為我們的LP帶來高額投資回報。
青松會偏好投資未來三到五年之內即將爆發的新技術機會。這裡面存在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就是如何找到未來最大的市場機會和新的技術突破點?我們通常會從三個維度去做分析和預測,第一個是市場趨勢,我們要順勢而為、押注未來;第二個是技術前沿趨勢,他們往往掌握在頂尖的科研院所、頭部科技公司,以及業內大牛的手中;第三是從不變的人性角度出發去做分析。不變的東西往往更關鍵、更底層,對我們投資的影響和助力也就更深刻。人性的許多需求是相通的,比如說:不要老、不要死、要快樂、要更強大,就是人類不變的需求,因此抗衰老、治病救人的藥物一直都是強剛需產品;而數十年以後,武裝人類的腦機、外骨骼、基因工程也將大行其道。投資人最重要工作是預測趨勢、投資未來,因此行業洞見、技術感知、人性理解都是投資人的必備能力。
技術與商業“雙壁壘”
《21世紀》:對早期科創企業有怎樣的投資邏輯和新的創新舉措?會從哪些方面篩選出符合標準的“專精特新小巨人”?
成妙綺:尋找早期“專精特新小巨人”的過程中,青松主要關注三點:
第一,團隊的科研背景和積累。高科技創業經常需要進入科研“無人區”並殺出一條血路,所以要有強悍的理論、技術功底和“死磕”精神。技術越難的地方,大神級人才和你我等普通人之間的差距就越大,所以尋找技術大牛就成了CEO和投資人的必備技能。青松一直在主動尋找頂尖高校和科研院所去合作,因為這是牛人扎堆的地方。
第二,行業的空間和想象力。我們只會投資壁壘高、行業想象力大、市場天花板高的行業。做風險投資,首要目的還是要幫我們的LP們輕鬆賺到大錢,所以我們會主動迎合國家的政策和趨勢,選擇政策鼓勵的,同時又最有市場“錢”景的賽道佈局。因為只有大賽道才能長出獨角獸,才能為我們的LP帶來高額回報。
第三,團隊的市場意識和商業變現能力。高科技企業的CEO可以沒有銷售經驗,但是不能沒有市場意識。高科技產品研發啟動之前,CEO就必須自己主動去跑市場,去了解客戶需求並據此做好產品定義。我們做科研一定要“以終為始”,面向市場的需求和痛點去做研發,這樣才能保證我們團隊千辛萬苦得來的科研成果有足夠大的市場和社會價值。如果在研發過程中閉門造車,是非常危險的。
中國迎來科技發展黃金期
《21世紀》:在科技、AI開始覆蓋各賽道的趨勢下,青松的科技投資未來會更傾向於科技與哪些領域的結合?
成妙綺:我們認為,AI會變成一個基礎性的能力,會像當前的IT能力一樣成為各行各業的底層技術支撐。率先用AI和機器人等先進生產力武裝起來的企業,其運營效率和核心競爭力會更強,他們將在國內市場的競爭中佔據明顯優勢。而後,其中最優秀的企業將走出國門、服務全球市場,並協助提升中國的國家競爭力。
關於AI能力的泛化,青松觀察到有兩個重要時間點:第一次泛化發生在2019年上半年,具體表現為原本不具備AI能力的IT企業與工程師,藉助開源演算法、開源框架等工具,透過刻苦自學獲得了AI能力。第二次泛化就在2021年,典型特徵是非IT人員,特別是各行業的業務專家等,藉助面向客戶和應用開發的AI工具,獲得了部分AI能力。第二次泛化對整個社會和商業市場的影響更深、更廣、也更長遠。
正因為看到了這種趨勢,青松基金從2019年開始佈局AI+行業的投資,近期也投資了助力AI能力泛化的AI底層工具。
青松基金在做AI+行業的投資時,會重點關注三個賽道,即:AI+醫療、AI+物流,以及AI+金融科技。為什麼會著重關注這三個賽道?有三個原因:第一,這些賽道的市場空間都很大,大池子裡才會有大魚,大賽道才會長出大企業;第二,這三個行業的資料量非常大,資料相對完整,方便做模型與演算法;第三,科技對這三個賽道的效率提升和效果明顯,客戶的付費意願強。
《21世紀》:新格局下,早期投資人和創業者面臨著怎樣的機遇或挑戰?科技交叉帶來的顛覆性創新越來越蓬勃,要如何才能做到全球化思維的市場變化和本地化創新的契合?
成妙綺:中國的高科技行業目前已進入爆發前期。未來十年之內,新技術和新突破會持續出現,這也是創業和投資的黃金時期。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從內需來看,中國多年工業積累和作為全球製造基地的角色,在近些年的產業升級過程中,一方面對高科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提供了海量的高科技場景落地機會。比如,中國的機器人銷量已經連續9年全球領先;從AI應用市來看,中國的人工智慧市場規模已經超過1500億,市場規模也有望在數年內躍升為全球第一。中國的高科技行業應用市場規模將成為全球最大的單一市場,為中國高科技企業創造了大量機會。從外部來看的話,這些年美國對中國的技術封鎖,成為中國企業做國產替代和獨立創新的極大推力,未來十年也是國內新技術、新應用的井噴期,將有相當比例的“卡脖子”技術被攻克。
中國是全球商業競爭和技術競爭烈度最高的國家,沒有之一。在這麼嚴酷的環境下勝出的企業,都是很特別能“打”、特別有戰鬥力的。同時,中國企業突破某項頂尖技術後,往往能在保質、保量的前提下,把這種技術的產品和服務價格拉到原來的幾分之一,甚至幾十分之一,從而具備了橫掃全球市場的潛力。
但是,要做好全球化,還需要有更強的包容性和開放性,要能吸納全球的人才“為我所用”。華為最近也在提倡要引進更多的“高鼻子”人才,它在海外人才的引進和科研力量的全球佈局方面,都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鑑。
拓寬企業視野的“最強外腦”
《21世紀》:市場和行業的演進會對今後投後管理的要求更高,青松會如何協助被投公司應對短期風險、抓住一些好的機會?
成妙綺:一直以來,青松基金都非常注重投後服務。從高科技方向的投資來說,我們主要會從下面三個方面幫助被投企業。
第一點,幫助被投企業達成與頂尖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合作。優秀的高科技企業,本身的研發能力是很強的,但是高科技企業也都有生存壓力,往往更注重未來三到五年內能實現的技術突破和商業變現的機會。但高校是不一樣的,它們通常是面向長遠的未來去做科研和理論研究。高科技企業啟動高科技方向研發工作的時候,頂尖高校和科研院所可能已經在這個領域有十餘年甚至數十年的佈局了。所以兩者之間的協同效應很明顯。目前我們與清華等高校、科研院所的合作比較緊密,會主動幫助被投企業牽線,幫助企業鎖定科研方向最頂尖的人才。同時,我們也很重視清華校友人脈的挖掘,青松智慧基金的被投企業中,接近一半企業的CEO或研發帶頭人都是清華校友。我們的創始合夥人劉曉松是清華企業家協會(TEEC)全球總會主席,這個協會存在的宗旨就是企業家之間的“三助”,所以能獲得大量的一手優質專案源。
其次,注重幫助被投企業獲得政府及關鍵行業資源的支援和幫助。我們投資的部分專案,因為團隊豪華,同時所在行業也是國家重點引導和鼓勵的方向,公司成立兩年之內就能獲得政府累計數千萬的資金支援。同時,我們也會在企業需要的關鍵行業資源上提供幫助。今年晶片產能極其緊張,我們就牽頭幫助部分被投企業找到了足夠的晶圓產能。
第三,我認為也是挺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投資人應該也必須成為被投企業的可靠朋友和參謀。創業是一段孤獨的旅程,CEO在創業過程中經常會遇見困難或難以決斷的問題,這時候他可以傾訴與溝通的物件是非常少的,需要有值得信賴的,有視野的高度和寬度的“外腦”去跟他一起討論、分析,梳理思路並找到最優方案。
投資人,既是企業的局外人,也是企業的自己人。我們投資人要主動成為被投企業的創業合夥人,主動幫企業發現問題,根據企業的不同的發展階段提醒前面可能有的坑和需要注意的事項。這些工作潤物細無聲,但也是企業成長過程中的重要助力。
《21世紀》:投後方面,北交所成立後,企業又多了一個上市地可供選擇,青松是否會結合企業情況將上市地的選擇前置到投資階段?
成妙綺:“取法其上,得乎其中”,我們的投資一直保持高標準和高要求,更偏好高壁壘、大市場想象力,能在科創板或北交所獨立上市的公司。這些公司發展過程中,有可能根據企業實際發展情況,選擇在不同交易所上市或三板掛牌。我們會尊重企業的選擇,也會在合適的時候,主動幫企業引進相關的資源。
北交所的成立對中國的專精特新企業是一個重大利好。對比美國納斯達克,自從它1975年公佈了上市標準之後,納斯達克的發展就和矽谷的崛起、美國高科技企業在納斯達克的上市,完美結合在一起了。相應的,納斯達克也就成為美國高科技企業發展的強力引擎。相信北交所也能成為中國高科技企業的搖籃和最大、最穩定的資金來源。
但是,我們同時也要看到,北交所成立之後,新三板各層的成交量有一個短暫的大幅度上升,但目前成交量也已回落了很多。北交所要想真正成為創新企業的資金支援,還需要有適當的流動性和足夠的企業融資能力來做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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