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去湖北夷陵療養,有幸和洪園長一起。孩子們的遊戲、吃飯、睡覺、洗手,甚至哭和笑,都牽動著她的心,聽她娓娓地說,你很難相信,面前這位發光的知性女子,還是一位抗癌英雄。
她說等退休了,要寫本書,專門講她和幼兒園老師、孩子們的故事。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充滿了慈愛和母性。可她有時也執拗得“不像話”。那是一次高規格的接待,有關部門親自打前站,確定程式和參觀路線。當看到幼兒園樓梯牆壁空無一物顯得單調時,當即拍板,撥款十萬,好好裝飾一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代表團考察日期臨近,沒想到幼兒園竟依然如故,園方按兵不動。問其故,洪園長從容地說,不裝修,是出於我園的實際和我的專業判斷。從一樓到三樓,盤旋而上,我們的老師無論她站在哪個點上,她的視野只能關注到10個孩子,所以,孩子們爬樓梯的時候,安全是頭等大事,低頭看腳,無暇左顧右盼。牆壁上寫字、掛畫,固然生動,但會分散兒童的注意力,安全係數降低了。“打前站”的同志很為難,因為光禿禿的牆壁是唯一的“遺憾”。無奈請示教育部國際合作交流司,司長在國際友人到訪前一週蒞臨指導。聽完報告,實地一走,同意洪園長的堅持,並商議決定自揭“短處”。沒想到,在這段加出來的“視察”中,洪園長樸素的講述,同聲傳譯到外國專家的耳朵,他們頻頻點頭讚歎。洪園長說,有時候,幼兒園看上去不像幼兒園,才是正常的,這樣的設計,一定源於專業自信和人文情懷。
端午節回老家,遇見了二十年前的同事。當年,他初出茅廬,現在已是一校之長,掌管一千多名師生員工。三句話不離本行,他談自己的施政方針,辦學理想。他力排眾議,音體美課一律不得挪用,學生必須每天跑步。總有主科老師提出各種理由反對,要麼天太熱,要麼天太冷,要麼學生劇烈運動後學習效果不佳。任由東風西風,我自巋然不動。他說,奇蹟誕生了。打架的少了,廁所門不踹壞了,近視率下降了,學業成績還上去了。他說,運動,是一門必修課,不僅強身健體,還舒展心靈,獲得精神自由,錘鍊意志。四十出頭的他,膚色黝黑,剛毅果斷。
不久前,一位語文同仁告訴我,她在最近一次的家長會議上,慷慨激昂地說了一通:有人請我為她的孩子準備幾篇優秀作文,以備名校自招,家長坦言孩子實在太忙,數理化提高班、競賽班,各種科創班,應接不暇。我不顧多年密友的情面,斷然回絕。這簡直是對語文學科的褻瀆,對我們語文老師人格的玷汙。不是我烏鴉嘴,這樣的“刷題機器”,即使到了名校,也是寸步難行的。巴金說:“我們有一個豐富的文學寶庫,那就是多少代作家留下的傑作。它們教育我們,鼓勵我們,要我們變得更好、更純潔、更善良、對別人更有用。文學的目的就是要人變得更好。”語文是我們“精神的底子”。有一天,當我們發現自己不是天才,那麼我們就要面臨一個人生的問題:怎麼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語文會教導我們,拯救我們。我們也許痛苦懷疑,但不會分裂絕望,最後臻於堅強成熟。所以我說:愛語文,每天都是好日子。
就在我面對著螢幕,試圖梳理出三個故事的共性時,我的眼前幻化出了一個畫面:在浩渺的潘多拉星球上,藍色魁梧的阿凡達,手持長矛,滿臉警戒地逡巡,忠心耿耿地守護著孩子們的夢……
在這紛繁蕪雜的世界裡,我們總是東張西望,總是難以如願以償。我們常常忘了,其實只要立正站定就可以了。只有敢於做自己,敢於表達自己,才能活出自己的格局。
而對於為人師者,這又何嘗不是深情的守護。(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