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昌在平時和戰時,除在口頭和書面上督飭各級官長嚴加約束士兵外,平素還在團以上的部隊駐地,成立了軍警聯合稽查處,戰時成立很多的執法和督戰隊,專事糾察部隊的軍風紀。但張宗昌本人急欲升官發財,加之貪汙腐化,橫徵暴斂已成社會風習,因而這種形式上的注意軍風紀,實質上是沽名釣譽,自欺欺人。所以儘管嚴飭各級官長約束士兵,但也禁止不住土兵們的胡作非為。坐馬車不給錢,買東西不給錢或少給錢,鬧娼妓、砸戲院,明搶暗偷老百姓的東西以及強姦婦女,打罵白姓,是張宗昌部隊的家常便飯。
1922年至1924年10月,張宗昌旅在中東鐵路東段中蘇接壤處的綏芬河,奉天省的東豐、西豐、西安縣各地駐防練兵時,士兵外出到商店買東西,商店除殷勤招待茶煙外,如果是價值在5角以內的貨物,就得拱手奉送,如果是1元多錢的東西,商店就得自動抹去零頭(1元9角抹9角)。否則,士兵就可能找岔動武:在哈爾濱街上時常有三五一夥計程車兵,坐大馬車從來不給錢,趕車者臉上稍露一點不願讓坐的表情,士兵則非打即罵。有時趕車者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得認錯求其寬恕。鬧娟妓、砸戲院的事情屢見不鮮。街上的警察對於這些事情不聞不問,也不敢同。相反,有時他們還得幫幫丘八的腔。
1923年,我在哈爾濱教導隊當學兵,首次和同學闞德合(山東禹城人)外出時,由南崗坐上馬車去道外,下車後給錢趕車人不僅搖頭表示不要,而且很恭敬地向我們道謝而去。當時我們很詫異,不能理解他為什麼向我們道謝。以後才明白大約是因為我們不但沒有打罵他,並且還向他問長問短有說有笑。我們到了道外,在一個商店裡,買了幾根針幾縷線,價值1角上下。這個商店不僅對我們殷勤招待煙茶,而且堅不收錢。當時我們覺著不給人錢拿著東西走,很難為情,但以後天長日久也就習慣了。
那時奉軍隊伍裡的連、排長如遇本部士兵在外邊打架鬧事闖了禍,只要不被憲兵和稽查隊捉住和撕去符號(符號上書有 番號姓名),能安全回來,他們不但裝不知道,就是團、營來追問,也是多方支吾堅不承認,暗中還要稱讚該兵是好樣的,為什麼只要不被捉住就堅不承認呢?承認了,就有以“管教無方”的罪名被撒職或損害名譽的危險。
1923年10月間,張宗昌部經由綏芬河開抵長春以西懷德縣西南地區,和張學良、郭松齡的二、六旅秋操演習後(秋操開始時,我由教導隊畢業四四十四團五連任班長),向奉天省的東豐、西豐、西安縣開拔。沿途每日隊伍到達宿營地之時,該地商會都早已給安排好晚餐,每班炕桌兩張,每桌燙好的燒酒半斤,豬肉炒豆腐皮,大米飯饅頭隨便吃。第二天早餐照例。四十四團(許琨團)到達東豐縣城後,因無營房,隊伍暫住於各商號。五連第五班住在一個糕點鋪裡,每日兩餐似待上賓。不僅如此,班長的桌上經常放著各樣糕點數盤。那時奉軍各部隊都是官夥(吃高粱米,士兵每人每月8角錢的菜金)。這次行軍在沿途和暫住商店約一個多月,所有的吃喝都是各地商會和縣政府支應的,但張宗昌仍領全旅一個多月的官夥費用,據說這也是奉軍當時的習慣。
1924 年秋後,第二次直奉戰爭時,李景林、張宗昌兩部編為第二軍,進熱河和米振標、董政國各部隊作戰。在軍隊行軍作戰所至的村莊,老百姓都逃往異鄉。軍隊進村後,士兵們任意殺豬、宰羊、抓鴆、翻箱倒櫃,周得略飛狗叫、烏煙瘴氣。豬羊畢竟是有限的,因此先下手者飽餐一頓,吃不到者從此吸取教訓。我們就是在初期時因手慢,幾天吃不上肉食,以後在隊伍快到宿營地之前。就指定兩個人專事負責抓雞、宰豬等事宜,不僅飽餐肉食,而且連擦槍也用上了雞油。官長們對這些事不但置若罔聞,而且自己吃不上肉時,還要責罵勤務兵。如四十四團五連我的排長,有一次因沒吃到肉就對勤務兵紀蘭亭大發雷霆說:"飯桶無能,弄不到肉不會拿“軍用”票買麼?豬、雞是人吃的,弄點吃怕什麼。”1924年我們到天津後,有人對我說:"聽說你們這隊伍是“三光”、"二翻”、"一空”的隊伍?”"三光”,即把豬羊雞宰殺吃光,百姓的牲口拉光,門窗櫃櫥做飯燒光,"二翻”,即翻箱倒櫃,翻挖牆角和房間內的磚地;“一空”,即把房內能拿的東西拿上,不能拿的移出,以便搜尋財物,也就是房內一空。
那時在熱河境內作戰一個來月,拂曉時我沒有聽到過雞鳴;凡我進去的房屋,看到櫃子和蓋,桌子和抽屜,七歪八斜沒有一個整的;進院子省得叫門,進屋子由窗戶走也可:凡是磚瓦院,牆角都挖了數尺深,房內的磚地都翻了一遍。
玉麟山之役,把董政國等部隊擊潰後,我們向冷口攻擊前進,幾天沒有吃上肉,原因是豬羊都被董軍的潰兵掃光了。我們進至距冷口70餘里的一個村莊宿營時,有一個將近80歲的老人因身體不便不願逃避,我向這位老大爺問哪裡有賣肉的?他唉聲嘆氣地說:“唉,買肉!我活了快到80歲了,也經過鬧土匪,沒有像今天糟蹋得這麼厲害的,雞犬不留一掃光。上哪去買肉?”
沿途集鎮上的商店,不僅怕買東西不給錢,而且怕搶,尤其怕給軍用票。我們由大窯溝剛進熱河境內時,在一個集鎮上,有一個兵在一家小商店裡買了盒紙菸,給一張5元的軍用票讓人家找錢。那個商人愣了一會說:“老總先拿去吸吧,我沒有零錢找。”那兵把臉一變說:“你真把人看得不值錢了,我 們還想佔你這點點小便宜麼?”上去就是幾皮帶、拉著商人的手要他一同去見官長。並且說:"軍用票是張司令(張作霖)發的餉,你敢不要!”後經過商人們磕頭作拇的苦求和我們大家的調解,這位商人才免遭一場大禍。從此商店全部關門停業,商人們攜物逃往他地。
我們經過緩遠、察哈爾和雁北13縣,那裡的老百姓對奉軍駐口外的騎兵部隊流傳著這樣一段話,騎兵到了村裡,老百姓問:“老總吃什麼飯?好給你做。”騎兵老總們不耐煩地說:“媽巴子,四個盤包餃子,還不是家常便飯嗎?問什麼。”就是說,你還不知道我們的老習慣嗎、四個盤喝酒,吃飯包餃子,過去來來往往過路的騎兵,不都是這樣嗎,你還問什麼。
騎兵的軍風紀比步兵更壞,因為每人還有一匹馬,每日行軍到宿營地時,首先在一夜之間,老百姓得遛三次馬,即剛到村遛馬,晚上餵飽了馬遛馬,拂饒前遛馬,士兵一進村,藉口找馬草、馬料,到處亂翻亂挖亂闖。
那時的奉軍,不僅在戰時任意拿取和糟蹋老百姓的東西,就是平時,也是如此。如1923 年我在哈爾濱教導隊當學兵時,星期天從南崗坐上不花錢的大馬車,經道里道外轉一大圈回隊。下午飯後,幾個人散步到附近的西紅柿地,任意進地挑選好的摘著吃,走時還要包一手帕。有一天我們剛到地邊,老百姓早已摘了很多好西紅柿放在地頭上,並笑著向我說:“老總快吃吧。”老百姓為什麼對我們這樣客氣?是怕我們不講理打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