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黎明,1963年生於山東濰坊,曾任教於山東藝術學院、中國美術學院,2009年獲中國美術學院博士學位,現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繪畫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在17歲考入油畫系前,顧黎明只學過一年多的畫畫。入學以後,便是課上跟著老師畫素描、色彩,課下理論、實踐,國畫、油畫一起抓,從各種碑帖到永樂宮壁畫,從模糊不清的橫折彎鉤到吳帶當風的行雲流水,他全都臨摹過。
顧黎明上大學時,恰逢理想主義瀰漫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全民讀書氛圍濃厚,顧黎明也因此看了許多書,從陀思妥耶夫斯基到薩特,從海德格爾到叔本華……羅素厚重如磚的《西方哲學史》上下冊,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伴隨著同齡人崔健“一無所有”的搖滾吶喊,顧黎明在書海與畫室中接受各種文化思潮洗禮。當時對現代主義和抽象藝術的思考,後來發展出根植於中國文化的、獨有的藝術語言。顧黎明的藝術探索之路,也是中國當代美術發展史上的個人縮影。
“我的線條像鞭子一樣”
“畫得好看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那樣做沒有意義。”畫得很抽象卻很有力量,往往是人們對顧黎明作品的第一印象。
當時的油畫專業分兩個方向,一個是傳統的寫實的,一個是現代的抽象的,顧黎明選擇了後者。1985年,正處於文化思潮一浪接著一浪地襲來,有人批判傳統文化,有人傾向於全盤西化,顧黎明開始思考如何在批判中繼承傳統文化、如何在藝術表達中形成本土特色。最終他選擇了抽象藝術。
顧黎明介紹自己的藝術觀點,“抽象藝術就是一種痕跡,而痕跡是人類最根本的東西,也是繪畫視覺裡最後會存在的東西,能最大限度地表達我的內心世界。”
“我提倡抽象性的思維觀點,而不是抽象藝術,它可以幫助我們對藝術的科學規律有一個整體上的把握,目的是把肉從骨頭裡剔出來,剔出來一些畫面之外的東西,像弗洛伊德、大衛·霍克尼的早期作品,均是以抽象性研究為主,作品中的筆觸組合、空間角度處理無不透露出抽象化的視知覺規律。”
顧黎明許多作品中的線條,充滿了質感與力量。他說希望自己的線條像鞭子一樣,形如金石書法卻不是中國畫裡的審美線條,而是帶有批判性的、像手術刀一樣刻在畫布上,力透紙背,帶著疼痛的觸感,觸動人們的感官。這樣的力量感,帶著批判的思辨,在批判思維中產生的視覺文化,“若一件作品只有好看,那是沒意義的,我想做的是具有啟發性的作品,像後印象主義那樣強調精神,作品才有意義。”
2015年在北京宋莊“李胡勇版畫工作室”製作版畫
作品中的未完成感,是對文化的批判繼承
顧黎明的作品《門神》、《山水賦》等,都有一種未完成感,顧黎明追求這樣未完成的狀態,他覺得這樣的狀態下蘊含著無限的可能和生命的張力。
顧黎明表示,“就像門神是中國人共有的一種文化,山水也是。《山水賦》,賦是賦歌的意思,表達的也是一種批判、殘缺的狀態;《門神》則融合了各種風格的文化符號,敦煌壁畫、陶瓷的色彩,民間年畫、泥塑彩繪.....,表現的線條隨時在變,繪畫創作都在過程中,有生命的存在感。”
對於創作作品,顧黎明從來不急於“完成”,而是會先對主題物件專心研究透徹,無論是一隻手的姿態還是一隻眼的神情。“佛有眾生相,畫佛像是最難的,殘缺的佛像上的佛眼,更難,我對自己的線條表現力期待又很高,希望一筆下來,能雕刻入人心,有時畫幾天也畫不好。畫手也是如此,比如一隻手,從結構到角度,從各個年齡姿態的手到不同人物的手,都應勤加練習,才會有深刻理解。”
顧黎明批評有的學生繪畫應用的是考學的一套方法,憑藉成熟的套路和感覺去應付考試,他認為對於藝術創作而言,這是很致命的,缺乏對事物本質的深入研究與思考。
這樣的觀點也同樣適用於顧黎明的藝術教學中。
在杭州時,他帶領師生創作的課題教學《斷橋繪事》中,顧黎明會先對斷橋的歷史、文化進行史料的蒐集、考證,然後寫成文字,再將斷橋這一意象透過自己的語言圖文結合地表達出來,材料、形式不限。同一個主題可以嘗試使用不同的材料去表現。來到清華,在研究生必修課——現代語言研究中,顧黎明同樣鼓勵學生去圓明園、頤和園,去實地考察研究,然後將資訊做成文字,採用圖文並茂的形式去創作。
“因為中國繪畫就是圖文並茂的,畫作配以詩詞題跋,圖與文、古與今、東與西均並非相互獨立,中國繪畫永遠是具有想象力的,對圓明園的歷史考證下來,其中的變遷如何用材料表現出來,需要有一套完整的實驗體系,我會給學生列一個參考書目的書單,傳記、理論、實驗性的書籍都有,這個過程是批判而非單純地繼承,需要深入地調查研究思考,每屆學生都會跟著我這麼做。
顧黎明表示,每年這門課程結束後都會有一些相關的展覽活動或媒體宣傳,其中記錄下來的文字也是學生對於創作主動思考的一個過程,即便課程結束了,只要回頭翻看也能有新的心得體會,“這是一種觀看、思考的方式,將來就算學習別的,這樣的思維方式也是對他們有所幫助的。”
2017,顧黎明在清華美院研究生“現代繪畫語言研究與表現”課上與學生活動
顧黎明認為,抽象的結果並不重要,抽象語言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探索的過程,而這個探索的過程少不了批判與繼承。
千言萬語不及一句詩,
十億像素不如一幅山水畫
文化藝術,根植於東方,
方能實現自信與自強
顧黎明的作品表現形式是抽象且現代的,注重想要表達的效果,但並不注重使用什麼材料。瓦楞紙與油漆、宣紙與油畫顏料、書法的筆觸與油畫的質感,甚至許多肌理是透過自己做的材料反覆試驗得到的效果。極具表現主義的色彩和充滿力量的線條,有些來自漢隸魏碑,有些來自壁畫漆器,甚至還有些源自青花與粉彩,讓觀者看到便能記住,觸動人心,有傳統文化蘊涵其中,能給人以啟發。在矛盾與掙扎中反思,在批判中繼承中國傳統文化,才是他所尋求的中國抽象藝術。
不管懂不懂藝術,人們總是能在顧黎明的作品中看到各種傳統文化的符號和中國文化中特有的意象,從木版年畫到墓葬壁畫,從敦煌色彩到水墨黑白,顧黎明的作品中雜糅了許多中國傳統文化獨有的元素和符號,就像是把文言的長處融入白話,把唐魂漢魄召來字裡行間,在顧黎明看來,繪畫探索的材料也好、形式也好,都要有中國傳統文化作為支撐。
顧黎明認為,藝術家要有藝術的自律性和文化的自覺性,只有運動與口號的藝術是留不下來的。
“我們對繪畫、對現實的思考都源於歷史,我們的文化基因、對現實的判斷力也都是歷史賦予的,現實是歷史的必然結果,所以我們要注重歷史。而有了文化的支撐,作品就會耐看,這並非只是一種表現形式,裡面妙合了對歷史的想象。”
2021
人們能在他的作品中看見千年後馬王堆糜爛的華麗帛衣、洞窟藻井上掉落的壁畫彩繪、埋藏於土壤歷經滄海桑田又重見天日的佛頭,有枯山水也有賦比興,有九歌離騷也有宋詞詩經。顧黎明研究歷史的符號、文化的符號,思考這些文化符號如何與現代的人、事物產生關係,引人共鳴與深思。
“傳統是文化的延續,沒有自我就沒有創造,必須要有歷史觀,瞭解歷史是如何延續的”,顧黎明每次上課時都會強調這些,讓學生擁有批判思維,也擁有創造的動力。
他希望自己的作品具有超越時間的歷史性,充滿對歷史的想象,透過畫作雜糅傳統、現代,古往、今來,真實地再現我們所處的時代、社會以及自然環境,將中國文化精神核心中最真實的部分傳遞出來。
賞
佛造列
《
《北齊-
佛像》32.8x23cm,紙本色粉、鉛筆,2004年 (2)
《北齊
《北齊—
《北齊—
山水賦系列
水》
78.5x55cm ,1990年,卡紙上色粉筆、油彩、及宣紙拼貼等
《枯山水
》 畫:395x146cm,布上宣紙、油彩及丙烯等;實物:大米、青石,2003-2016年
《山水賦
NO21》卡紙上色粉、水彩、鉛筆及蠟紙拼貼等,75x46.5cm 2016
《山水賦
之十七》75x46.5cm ,2015年,卡紙上色粉筆、水彩、鉛筆及蠟紙
“山水
賦——仿張僧繇《雪山紅樹圖》”,107x77cmx3,卡紙上色粉、墨、樹脂膠等,2018年
《山水賦
-鵲華秋色NO1》,215x77cm,卡紙上色粉、丙烯、水彩及拼貼等,2019年
《山水賦
-物化NO》59.4x42cm,紙本水彩、色粉等,2020、4、4
《山水賦
-“鵲華秋色”圖解》(五聯畫)之五,270x180cm布面油彩、丙烯、宣紙、樹脂膠、拓印拼貼等,2020年
《山水賦
——“鵲華秋色”圖解》之二,180x120cm,布面色粉、丙烯、水彩、水彩紙等,2020年
《山水賦堆系列
十字
8.5×55cm 卡紙上色粉筆、油彩、及宣紙拼貼等 1989年
漢馬王堆
服飾NO.3 78.5×54.5cm 紙上油彩、宣紙、木炭等 1990年
方格變
《
《持錘門| 胡眠眠
圖片提供|顧黎明 繪畫系教授
圖文編輯 | 羅雪輝 汪茗
來源:清華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