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樵問對>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修道之人眾多,而得道之人甚少。萬物之間因果迴圈,其中玄機往往難以得悟。在我國北宋年間,就有一位擁有大智慧的理學家-邵雍,他自幼聰慧好學,對《易經》頗有研究,更是寫出了令人稱奇的《漁樵問對》。其中就漁民和樵夫的一問一答,展開了精妙絕倫的哲學論述,令人嘖嘖稱奇。
話說北宋年間,一位在山上砍柴的樵夫在河邊休息時,正好遇見了正在釣魚的漁民。兩人趁著風和日麗天氣晴朗,便展開了一段饒有趣味的交談。由此寫成《漁樵問對》一文,雖然只是對話的形式,但是其中詮釋的真理包羅永珍。
魚可鉤取乎?
開篇第一句,樵夫隨口問漁民能否將魚釣上來?在我們看來,這句話頗有冒犯之意。
古有詩曰:小兒垂釣於青苔之上,有行者向其問路,小兒連聲不應,生怕驚跑了自己的魚。
如今樵夫面對正在垂釣的漁民,不僅上前打擾,更是對人家的技術提出了質疑,難免令人反感。
漁民卻不以為然,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能。
樵夫見漁民並無慍色,繼而發問,如果他釣魚的時候不使用魚餌能否將魚釣上來?
鉤非餌可乎?
這顯然又是一個非常直白的問題,如果不用魚餌,就能讓漁民收穫頗豐,那他何苦用魚餌多此一舉呢?但漁民還是誠實的回答了一句不能,樵夫聽到這個回答,沒有驚喜也沒有意外,反而丟擲了一個更有意思的觀點。
他信誓旦旦地說:“釣到魚的並非是人,也不是手裡的魚鉤,只是唯一對魚產生誘惑力的魚餌。魚之所以咬鉤,只是因為貪圖一時的美味,而人也在其中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成功將魚收入囊中。”
作為自己生存的根本,魚和人在追求上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所有生物對食物的需求都是一樣的。為什麼人得到食物解決了溫飽,魚得到食物卻因此喪命了呢?
漁民愣了一下,隨即便將魚和人的區別娓娓道來。漁民認為樵夫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自己以人的視角去看待這件事,沒有將心比心站在魚的立場上換位思考。如果魚不吃魚餌,那麼等待它的命運只有死路一條;如果吃了魚餌,那麼它可能會被釣,也可能不會。
其利同也,其害異也
這裡就出現了一種機率問題,所以它選擇冒著風險吃魚餌,人也是一樣的,兩者不過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做選擇而已。有選擇就會有結果,結果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不好的。但是如果不做選擇,貽誤時機後,等待的結果就一定是不好的。
樵夫只看到了魚因貪食而死,卻忽略了魚也要經過選擇的過程。萬事萬物,都不只有一種角度,要學會用理性的眼光去看待。
魚可生食乎?
樵夫聽完這話,隨即再次發問魚能不能生吃呢?漁民回答不能,樵夫又說:想要吃魚必須要藉助自己的柴進行加工,還是要靠自己的柴,才能將動物變成食物。
漁民再次回應,柴對於魚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改變。真正作用到魚上的是火,火是作用到柴上的,柴是火的根本。兩者相輔相成,互相作用。樵夫看到的是柴的外在,沒有考慮到他的實際用途。
願聞其方
就像人們常說的“亂世出英雄”,究竟是亂世給了英雄可以施展自己才能的機會,還是英雄選擇在亂世之中置之死地而後生呢?如果沒有劉備,諸葛亮會在深山老林中平淡度過此生嗎?沒有諸葛亮的忠心為主,劉邦能開展自己的宏圖霸業嗎?天下的利害關係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沒有絕對之說。
薪火之說
同樣,沒有柴作為燃料,火不可能獨立存在,沒有火的柴只是一塊朽木。世人大多皆是如此,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卻不能像水一樣變換成各種形狀。
雖然水可以變成溪流河川,也可以變成冰變成雨,但是它沒有像聖人一樣的智慧,能透過萬事萬物的表面看到背後的條理。聖人之所以能達到這種境界,是因為聖人能將自己帶入其中。人物神三者合為一體,達到物與我互為互生的地步,這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境界。最深刻的道理是沒有辦法講述的,只能用自己的所學所感去體悟。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兩人正進行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談時,正巧有魚上鉤,兩人便生火烹魚。酒足飯飽之後,樵夫又有了新的困惑。他問道自己平時的工作是砍柴,自己的肩膀能扛動100斤的重量,當自己在這個重量上負重10斤,自己就會在揹負的過程中受傷,這是為什麼呢?
漁民沉默了一會,想到自己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在釣魚的時候,曾經因為捨不得放棄大魚,而差點被魚帶入水中。由此可以得知不管是砍柴還是釣魚,在面對誘惑的時候,人們總是下意識的想要據為己有,最終受傷的只能是自己。
100斤是樵夫所能承受的最大極限,在這個範圍內哪怕多一絲一毫的重量,都會在負重的情況下產生累贅,“貪心不足蛇吞象”就是最顯而易見的道理。
然何為萬物之靈乎?
樵夫似懂非懂,便又問漁民怎麼看待萬物之靈?漁民回答人可以透過眼睛看到江川湖海翻騰的過程,可以透過耳朵聽到廟堂鐘鼓的聲音,可以透過鼻子聞到各種氣味的分別,可以透過嘴巴品嚐出萬物的味道差別。這些途徑是我們認識萬物方式,透過這些方式,我們可以把自己當作一片雲,任意舒展身體,我們可以把自己當成一葉舟,隨著自己的心意漂浮。
我們可以是不同的季節,也可以是不同的萬物,所以人就是天地之靈。由於聖人比普通的人學識更為淵博,知曉的道理更為深刻,所以他們是萬物之靈。
以物觀物,又安有我於其間哉?
既然以物觀物,人在其中又扮演著什麼角色呢?因為人也是我,我也是人,因此我與人都是物。這樣我把天下人的眼睛當作我的眼睛,那麼我就沒有什麼看不見的了。同樣,我把天下人的耳朵當作是我一人的耳朵,我把天下人的嘴巴當作我一個人的嘴巴,我把天下的心為我所用,那我還有什麼能夠辦不到的呢?這樣一來,我將擁有更開闊的視野,聽見更遠處的聲音,說出更加鞭辟入裡的道理,謀略天下成為聖人。
我們思索這個世界應該怎樣理解,我們懷疑每一種解釋的正確性。在每一個生活與對生活的意識表面一致的地方,背後都隱藏著真實的世界與我們所知的世界之間的區別。
所以,我們生活在一種運動、流動和過程之中。變化著的認識造成了生活的變化;反之,變化著的生活也造成了認識者意識的變化口這一運動、流動和過程把我們投入了無休止的征服與創造、喪失與獲得的漩渦之中。在聖人的世界觀裡,它來自以前的狀況,並向其後的狀況演進。
子知觀天地萬物之道乎?
天下萬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本性和命運。我們懷揣著自己的固有成見去看待一樣事物,往往要經過再次研究才能知道,我們用自己的本性去看待一件事物的話,往往還要經過一番觀察才能體會得到。但是要是把事物放到宏觀的命運輪盤之中,只需要進行普通的推算,便能夠完全知曉箇中奧義。這三種真知,就連聖人都無法超越。
從《漁樵問對》中我們可以獲得什麼呢?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中,我們自認為能夠按部就班地在社會規範下,完成從普通人到理想人的蛻變。在一開始遇見提問的時候,我們都會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一定能做到,就像魚餌之於魚。我們在變成理想人的過程中,魚餌就是一個機會,但它背後可能是功名利祿的戰利品,也可能是一個華麗的圈套。
換而言之,火和柴也是一樣的道理。柴是一種具象的物質,是一種知識儲備,它的價值體現在日積月累。從柴到火的過程,需要大量的思考,對時間進行從頭到尾的刨根問底,對自我進行從裡到外的剖析。當自己的積累達到一定程度時便會有所收穫,但是自己往往可能追求得更多,從而給自己造成更大的壓力,這樣是不可取的。只有認識到自己的能力,在這個範圍內盡人事,才能有所裨益。萬事萬物都是這樣的道理,即使聖人也要遵從規範。
結束語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世人一直苦苦尋覓的真理,不過是一種微乎其微的境界罷了。所謂“大道無形,大音希聲”,所有至真至善的道理往往隱藏在極其生活化的場景之中。簡單的道理往往讓人不明覺厲,但總是對生活最有用的。如生命是長是短,壽命何時終了,人之相與,不過俯仰天地幾十載,修短隨化,雖世殊事異,其致一也。如果說人生是一場艱難的跋涉,那麼《漁樵對話》就是一盅上好的醍醐,供世人且歌且行,從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