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山高萬仞無欲則剛。——林則徐
2012 年10月,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這項代表最高文學成就的殊榮,長期以來都是全體中國人心中的一樁憾事,縱然是魯迅、老舍、巴金、沈從文、林語堂這些頂級文學大師都與之擦肩而過。
獲得文學諾貝爾獎,該是何等之幸!然而,作為首位獲得此項頂級殊榮的中國作家莫言,卻在獲獎之後淡定得令人意外——他只是謙虛地寥寥數語:“拿到獎感到驚訝,因為覺得自己資歷非常淺,現在有很多優秀作家,我排得相對靠後。我覺得沒什麼可慶祝的,我是山東人,喜歡吃餃子,會與家人包頓餃子。”
莫言獲獎之後,有關他的評論很多,好評有,惡評也不少,但莫言的反應卻是寥寥數語,不卑不亢,正對應了他的筆名“莫言”——話說多了惹麻煩。
莫言原名管謨業,後來走上寫作道路就改筆名為“莫言”。之所以以“莫言”為筆名,是他曾經屢次因自己的多言而給父母惹下麻煩,從此他告誡自己多做實事,少說虛話。
莫言的童年是與牛為伴的孤獨童年,他的家鄉山東高密東北鄉處於三縣交界地方,窮困閉塞。莫言小學未讀完即輟學,他每天要到村外的大窪地裡放牛,那片一望無際的窪地裡,野草野花繁茂。在廣袤的草場上,小小的莫言只能與幾頭牛相伴。
他仰面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的白雲悠悠流轉,小鳥啁啾而過,沒有人理他,沒有人同他說話,寂寞的長日裡,他的心裡積鬱著奔湧的情感,他只好自己跟自己說話,而且這樣的自言自語往往出口成章,合轍押韻。
後來長大一些,在集體勞動時,他放牛時養成的喜歡說話的毛病常常讓他一不小心就得罪人惹麻煩,母親痛苦地勸告他:“孩子,你能不能不說話?”後來他開始作家生涯,就改筆名為“莫言”警示自己少說話,多做事。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話也越來越少。
他絕不主動去罵別人,對於別人把自己當箭靶子罵的時候也是不慍不惱,由著他去。他覺得這樣很好,減少了許多無謂的紛爭與口舌,讓自己有更多時間和精力來投入創作之中。對於他的小說被改編為著名電影以及其他形式的作品,他的反應也是淡淡的,別人問他為何如此淡定?他說小說像是他的女兒,而電影就是女兒的女兒,是外孫女,他管不了那麼寬了。劇本改得好與差,那是改編者的本事,與他已無關。
這不禁令人想起一個故事,一位禪師在路上遇到一個無賴,那無賴一路對禪師極盡謾罵之能事,禪師一路雙目微閉,面對微笑,無賴罵至力氣盡失,所罵的每句話如同打在軟綿綿的棉花包上。他忍不住問禪師:“我罵你,你怎麼還笑?”禪師這才慢悠悠地說:
“如果有人送你一份禮物,你拒絕收下,那麼這個禮物最後還是歸誰呢?”
“當然還是歸送禮的人啊。”
"我拒絕收下你的禮物,你自己好好享用吧。”
真正的反擊力量並不來自於目眥欲裂的劍拔弩張,而是來自於內心深處對自身精神的錘鍊和對對手內心的反擊。正如寒山與拾得二位高僧的對答:
寒山:“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置乎?”
拾得:“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在那黃鐘譭棄,瓦釜雷鳴的“文革”時期,真正的大勇大智、懷稟良知者往往是那些沉默者。在被脅迫歪曲歷史、對某些正直的知識分子進行攻擊的時候,大儒梁漱溟“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毅然頂住難以承受的壓力選擇了沉默;歷史學家陳寅恪,在強權威逼下,不願去參加黑白顛倒的大批判,情願沉默地埋頭考證《再生緣》。
“凡不可言說者,必保持沉默。”這是哲學家維特根斯坦的思想。這裡的“凡不可言說者”,當指有悖人心,有悖良知的東西,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選擇沉默。
無獨有偶,作家賈平凹也曾說一位高僧傳授給他八個大字的成功秘訣,那就是:“心繫一處,守口如瓶。”
賈平凹因為不會說普通話,一口濃重的陝西口音,外人很難懂,所以在很多人稠的場合,他基本都是靜靜地聽,靜靜地點頭、微笑,他曾經為此自卑過、喪氣過,但自從聽了高僧的點撥之後,他豁然開朗,出門能不講話則不講話,甚至他出門經常拎一個印有“聾啞學校”字樣的提包,他感覺心境非常平和,非常自在。
他說,流言憑嘴,留言靠筆,他不會去流言,但是流言襲來時,他保持沉默,以靜制動,無往不利。
魯迅也曾經說過,於無聲處聽驚雷。
也許,適時的無聲,是一種人生的大智慧。
《世說新語》說:“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這種“辭寡”並不代表精神貧乏,而是一種臨水而思的靜觀默察,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黃鐘大呂,於無聲處聽驚雷。
沉默是種智慧,更是處世哲學。“言多必失”的道理誰都懂,可是管住自己嘴巴的人卻少之又少。不如讓我們適時地沉默,做一個有深度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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