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諦聽
悟空道:“若是魔刀鄔天得了命魂,這麼些年你父子又焉有看不出的道理?”
曲迎月道:“這就是魔刀鄔天的精猾之處,鬥戰勝佛且想,這麼想年他既能有法出得淨琉璃世界而不為我父子所知,想要隱藏命魂入體這一事實又有何難哉?”
悟空想了想道:“就依你所說,那麼命魂既是納於地藏王菩薩的拘魂瓶中,縱是魔刀鄔天本事再是精猾,我料他也不敢去地府中,縱是去得地府,想要過地藏王菩薩這一關,呵呵……”說到此處悟空嘿然而樂。
曲迎月不慌不忙的道:“鬥戰勝佛,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悟空一愣:“還有何事老孫不知?”
曲迎月道:“地藏菩薩座下有一怪獸,喚作諦聽……”
悟空心頭一震,忙道:“你說什麼,諦聽?
曲迎月道:“諦聽,不錯,是諦聽,鬥戰勝佛知道?”
悟空道:“老孫豈止知道,想當年保著唐和尚師父西行之時,被那六耳獼猴化作老孫模樣,縱是那南海觀音也不曾識得,承蒙南海指點說是地藏菩薩有個諦聽頗是靈異,事間萬物莫不能說出根由,辨得真假……呵呵,當真可笑,那六耳猴子它終還辨不得……害得老孫還不得到西方靈山上走上一遭。”
曲迎月詫異道:“這倒怪了,據言天下之物沒有這諦聽知不得根底的,這諦聽向來不曾失過手,緣何便在你處栽了跟頭,怪哉,怪哉,這一次的事,我弟兄卻是不曾知曉。”
悟空笑道:“凡事總有個例外,這諦聽也有聽不得之物實屬稀鬆平常,它若當真聽得,且讓它聽一聽我……”說到此處,悟空突的打住。
原來悟空說話快了,本是要說且讓他聽一聽我師菩提老祖的根源如何。話到口邊陡然間想起菩提老祖之言,當即住口,好在收口及時,卻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面上頗不自在。
曲迎月見悟空神情有異,便問道:“鬥戰勝佛要讓它聽一聽什麼?”
悟空愣了一愣,把手一擺道:“且讓它聽一聽我老孫的金箍棒兒落在何處,豈不是好?”
曲迎月笑道:“妙啊,鬥戰勝佛果然慧人,這果是個好法子,只是你尚不曾去問它,你又緣何知道這諦聽聽不得?”
悟空又是一愣,強辯道:“這諦聽總有聽不得物事……再如……再如……雅木道人身落何處,且讓它來聽一聽,如何?”
曲迎日弟兄兩個聽得悟空如此一說,心中驚異,相互看了看,心中皆道這猴子果然說的有理,這諦聽果有聽不得的事兒,若當真聽得,阿彌陀佛與釋迦牟尼又豈有想不到的道理。當下兩個同時點了點頭。
悟空見了笑道:“老孫說得不錯吧,當年這諦聽實是不曾聽得六耳獼猴根底,還有,你且讓它聽一聽西方靈山之上釋迦牟尼正在做些什麼,說此什麼言語,若當真聽的,釋迦牟尼又豈能容得它留在娑婆世界地府之中……”
悟空愈說這弟兄兩個頭兒點的愈緊,曲迎日心中暗道:“平日總以為這諦聽任他何事都聽得,看來果非如此,我弟兄兩個還不如這一隻老猴精兒,慚愧,慚愧呀……”
曲迎日正自胡思亂想,陡然聽得悟空道:“你弟兄提這諦聽又為何事? ”
曲迎月道:“鬥戰勝佛可知這諦聽是如何來的麼?”
悟空道:“這諦聽身後也有些兒故事麼?”
曲迎月道:“當然有,鬥戰勝佛若是有心,就讓曲迎月道上一道。”
悟空笑道:“這諦聽可與天庭之爭有些兒關聯麼?”
曲迎月道:“那是自然。鬥戰勝佛與天庭之事可關心的緊那。”
悟空道:“閒話少說,既是有些兒關聯,那就速速講來。”
曲迎月笑道:“鬥戰勝佛,既是想聽故事可就得客氣些兒,曲迎月可比不得日光佛,你想聽什麼便講什麼與你聽,若要聽我講故事,可得拿些兒彩頭出來。”
悟空一愣,不由得道:“什麼彩頭?”旋即明白,以指輕點曲迎月笑道:“月光佛,你這猾頭,你成的佛身還不曾謝一謝老孫,而今老孫要聽一聽故事,你卻要什麼彩頭,太不仗義,太不仗義。”
曲迎月笑了笑道:“說的也是,若不是鬥戰勝佛,曲迎月成的佛身自然尚須些時日,既是如此,且就與你道上一道。”
悟空道:“這才像話,速速道來。”
曲迎月道:“日光佛已然講了他的些兒事兒,今兒個我就講講我的事兒,從哪兒說呢……”
悟空氣道:“ 奶奶的……你不是說要說諦聽的事兒麼?”
曲迎月聽得悟空動了粗口,不由得一愣:“……鬥戰勝佛,要我道一道這諦聽並不難,只是……”
悟空氣道:“只是什麼?”
曲迎月見悟空動了氣,反倒笑的更加爽快:“哈哈……曲迎月與虎豹獸的事兒難道你就不想聽了麼?”
悟空心中一動,心道老孫正要聽這一段兒,來的正好,有聽他如何言語,當下轉氣為笑:“好,好,好,老孫就忍一忍,且聽一聽你與那虎豹獸的事兒如何。”
誰知曲迎月又笑道:“既是鬥戰勝佛不願聽,那就算了,我可就直接說那諦聽了……”曲迎月邊說邊拉長了聲音,同時看著悟空。
悟空立時又想動怒,眉頭一豎,正要發作,可是見到曲迎月的模樣,心中立時一凜,暗道悟空呀悟空,這曲迎月自打你入的淨琉璃世界他便與你作對,今兒個顯是要氣一氣你。萬不可亂了方寸,萬不可亂了方寸。當下笑道:“老孫有的是時間,既是來了一趟,豈能就這般糊里糊塗的便回去,你儘管講那諦聽好了,聽那一段事兒不是聽。過些時日老孫再聽日光佛講你的那些破爛事兒也不晚,只是那時日光佛口中說出你的那些破爛事兒就不值錢了,呵呵……”
曲迎月見悟空如此,又是一笑道:“我怕鬥戰勝佛聽家兄說的累了,再聽曲迎月的故事兒便有些不耐,故而適才逗一逗鬥戰勝佛,也讓鬥戰勝佛開活絡活絡身子骨兒,曲迎月的事兒又豈能煩勞我兄長說與你聽。還是曲迎月自個兒來說吧。”
悟空笑道:“既是如此,還不講來,更待何時?”
曲迎月笑道:“是自寧枯國我坐王位時說呢,還是自天庭之亂開始?”
悟空心道,你在凡間的破爛事兒,老孫才懶的理呢,當下只道:“虎豹獸……”
曲迎月笑道:“那日,我坐上虎豹獸,這東西就沒了咒念,任它如何擺動,我總是死命抓著不放,耳中只聽得風聲呼呼,也不只跑了多少時光,虎豹獸終是停了下來。我正高興,後背就覺得被一條鞭兒狠命的抽了一下,我當時痛的手一鬆,接著那獸兒狠狠的一顛,我便被甩將下來。這才看清,竟是那獸的尾巴兒竟比原來長了有三倍不止,這獸兒拿它當鞭使……”
悟空笑道:“畢竟不是尋常獸兒,這些兒本事當是有的。”
曲迎月道:“不錯,畢竟是通靈的獸兒,通得些法術。我被它打了一尾,當下便惱了,抽身而起,就欲再上它的身子,這獸乖覺的很,不容我施展身手,一聲吼叫,驚天動地,我被它吼的心煩意亂。只見那尾巴又甩將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我想也不想,一伸手,硬生生的抓住了它的長尾,只覺得滿手毛茸茸的,頗為舒服,伸手一拉,沒能拉動,正欲再拉,卻見那獸兒把屁股一撅,本就長長的尾巴陡的又長出數倍。若只如此,也還罷了,更可怕的是那尾兒竟如長了眼睛一般,只向著我身上盤旋而來,我大驚之下,就欲躲開,可是哪裡來的及。”
“我登時便給這尾巴兒套得牢牢實實,眼見著那尾兒自上而下,一圈一圈的只管向著身上繞,就如有個人拿著繩子向你身上纏繞一般,快而又準。瞬時間,我的雙臂已然被綁,整個上身被纏了厚厚的一層。一驚之下,我忙的就地幾個旋身,就欲脫身出來,可是我想的好,我身子只轉得一轉,就再也轉不動,豈止是轉不動,那個毛茸茸的尾巴兒,不只是纏住了我的上身,我的腿兒也被牢牢的繞繞住。”
“說起來,當真是太快了,我正吃驚我的腿兒被纏住時,那尾巴早已把我的臉兒纏住了,毛茸茸的在臉上只覺得難受之極,眼前只覺得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悟空不由得笑道:“它要給你做個套兒喱……”
曲迎月道:“不假,它委實要給我做個套兒。若只是如蠶般的一個套兒也還沒什麼,畢竟還有的空間可以活動手腳。只是這毛茸茸的東西緊緊的纏在身上,想動也動不得一下,手兒、腳兒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聽使喚。”
悟空笑道:“有趣,有趣,老孫西行路上也曾碰見得幾個成了精氣的長毛怪物,卻不曾見得有這般用得尾兒的,當真有趣。若是老孫,便化作一把刀兒,看它受不受得住。”
曲迎月道:“那時,我也只是初入佛門,什麼變化的本事,一些兒也不曾有,若是有今日身手,憑它什麼樣的尾兒也是困我不住。”
悟空笑道:“說的也是。那時你又如何了?”
曲迎月道:“我一些兒辦法也沒有,心中只是想哭,只覺得眼淚很下直流,總是控制不住。”
悟空聽了,笑道:“小孩子心性,當哭當哭。不過,你是怎生脫身。”
曲迎月道:“那時只管哭起來,一時又哪想著脫身了。我就是想哭得長久一會兒那獸兒也是不許,不知怎地,那獸的本來毛茸茸鬆軟軟的尾上,突然堅硬起來。一如鋼針一般直紮在我身上,只覺得身上被紮了千百個小孔兒,血直往外流,我大駭之下,又覺得這千百個小孔處,痛的厲害時,猛然間有熱氣湧將進來,那針就如是是在火上燒烤過的一般,刺在身上,渾身那種痛苦實是說不出來,直痛得我欲張開口來,痛痛快快的喊出來,可是嘴巴兒也被那物堵住了,實在地動也動不得,只覺得有淚流將下來,平時兒流的是淚,可是那時我只覺得我流的是血呀。我用勁了渾身的力道,想要掙脫這個針刺般尾巴的束縛,可是不使勁也還罷了,甫一使勁,只覺得根根刺兒又刺入體內數寸。”
“可憐我,我是再也不敢動的分毫。我以為我這般不動疼痛就可減少,至少是不會再增加了。可是,那是我想得太過天真,我不動了,這時輪到那獸兒不幹了。只覺得我被獸兒輪了起來,在空中亂甩亂摔,不停的折騰。它每動一下,那針兒便多刺入體內一分。分明感覺得到刺兒刺在骨頭之上。針尖刺在骨頭上,針尖散發出的熱氣陣陣湧入骨髓,天呀,我這受的是什麼罪呀。”
“我知道我就要死了。我這一生要吃有吃,要穿有穿,吃的比誰都好,穿的比誰都美麗瀟灑。在我身前有數不清的侍女,有數不清的侍衛,我叫他們向西,他們絕不敢向東,我要天上的月亮,他們絕不敢給我送來星星。雖然那時我只在那個世上活了十一二年,可是我享盡了人間的浮華。自從兄長因宮廷失火不見蹤跡,我便被皇叔奉為一國之王,我小小年紀能做什麼,除了吃喝玩樂,就是吃喝玩樂。皇叔巴不得我整天如此,他把天下最好的東西拿來給我用,把天下最美的美女放在我眼前陪著我,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在那種情形之下,哪一個還有什麼進取心。”
“沉淪啊沉淪,直到有一天,皇叔奪了皇位,把我軟禁起來,我方知道世間有一種痛,那是一種怎樣的痛啊,這種痛痛在心裡,誰又能想到一向奉自己為神明的皇叔竟然會把自己打入牢獄呢;直到有一天,家兄出現在我面前,我方知道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法術,這種法術讓你隨時可以在一個人面前出現,也隨時可以消失,什麼牢獄的牆都困你不住,那時我就發誓家要跟著家兄學會超強的法術,那時再回來報仇;直到有一天父王也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原來都是虛幻,原來在這個世上我親人一個都不缺,這個世上更為美好的東西是那麼多。他們把我自牢籠之中解救出來,我那痛楚的心才稍稍有了安慰。此後跟隨師祖走東逛西,本想潛心修煉也不行,家父看我們如此怕有毀前途,便讓我弟兄兩個隨著南海公主修煉了兩載,此後又不斷漂泊。”
“若說那幾年吃了些苦頭,也不為過,有精神上的,有肉體上的。可是相較之下,還是精神上的多些,這讓我有些沉穩,可是這般肉體上的折磨是一向不曾有過的。”
“在那獸兒針般的尾巴的折磨之下,我以為我自己就要死了。那種針扎的痛絕不是尋常人能夠受得了的,那種針尖傳過來的灼熱的痛感當真是深入骨髓。就是現在想來,還是心有餘悸,再不想重入那等境地……”
“我只覺得我已經死了,真的,我只覺得已經死了,我飄飄的飛走了,我飛走了,我清楚的感覺到我已經脫離了那個可縛,我又重新看到了那個白虎,它在那兒勿自甩起它的那個尾巴在空中不停,我憤怒起來,直奔那個白虎,可是它竟對我視而不見,我揮起拳頭奔著它的眼睛打下去,可是明明看到擊在它的眼上,可是那獸竟如不存在一般,我竟然在它身上使不上任何力道。”
“我明白,我真的死了,這是我的魂魄,我的魂魄竟然對這白虎無能為力。我這時喪氣起來,我既然已經死了,我還能哪兒去呢?正躊躕之間,一抬頭猛然之間見到一對男女飄過來,那女子穿著清雅,可是卻掩不住一身麗質氣息,我寧枯國中美女我也曾見得多了,可是與她相較之下簡直如糞土一般。我一時呆住了,想不到天下竟還有如此美的女子。男的一身僧衣打扮,也是清秀的緊,可是定睛一看,我心中一陣狂喜,是柳侍衛,柳陽春,我大哥的貼身侍衛。他怎麼會在這兒,自從宮廷中那場大火之後就再也不曾見得他的蹤跡,皇叔說他已然以身護駕不成殞身於大火中了,可是他怎麼還活著,而且不但活著還竟然成了仙人,也能在雲中穿來飄去的。”
“我大喜之下,立時大聲的呼喊著:‘柳侍衛,柳侍衛,我在這兒……’這時柳侍衛恍如不聞。徑向著白虎走來,最後停住身子。只聽得那女子道:‘這白虎又在這兒害人了,它這一招可夠毒的,不知有多少仙人死在它的尾下了。哼,侯雪凌這個瘋丫頭不知又跑到哪兒去了,待會兒讓我鄔雪再見到她,定要好好的修理修理她,她怎麼能任憑她的白虎獸肆意傷害生靈。還好遇到我們兩個,好在被它尾巴纏住的人還有半條性命……”
“鄔雪?”悟空在旁聽了,再也按捺不住,縱身向前,打斷了曲迎月的話兒,又問道:“你說是誰,鄔雪?就是那個鄔家兄弟的小妹不成?”
曲迎月見悟空如此激動,不知所以,茫然道:“是啊,就是那個鄔雪,鄔家兄弟的小妹子,有何不妥了?”
悟空閃了閃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沒什麼,都說鄔雪是個美女,如此看來,果然不假,就連月光佛如此心高之人,也是如此說法,看來定然不負虛名,改日老孫定要見識一下。”說罷訕訕的自管回位坐了。
曲迎月見悟空如此,心中也自盤算,知道其中定有事情,絕非如此簡單。只是一時也猜不透悟空何故如此激動。
曲迎月道:“那時,只聽得柳侍衛道:‘是啊,雪妹,這侯雪凌也真是,我們曾經勸誡於她,誰想她竟不聽,聽由這白虎獸作惡。這白虎獸當真可惡,今兒個偏生又要害我的小主人,我怎能饒它。’這時輪到鄔雪吃驚了:‘你說什麼,它現在害的是你的小主人。’柳侍衛道:‘不錯,這一個是我的小主人,我曾經向你說過,我的那個主人有一個小弟弟,那時只有八歲,頗為頑皮,今兒個也算是長大了,他也騰得雲弄得霧了,看來與佛門的淵源也不淺哪。’柳侍衛邊說邊向著我定睛看起來,邊看邊搖頭,同時又嘆了口氣。這時我才知道,人家早就看見我了魂魄,鄔雪適才曾說我還有半條性命,多半是因為看到我的魂魄在一旁,才有此言語。”
“我正欲向前,卻見柳侍衛早已轉了頭去,一聲大喝:‘孽蓄,還不滾開。’言語間,手一揚,一道白光,直奔白虎獸,那獸被白光一擊而中,淒厲地一聲慘嗥,接著尾巴的揚,我看見我自己被那獸拋向空中,那獸又是一聲慘叫,一溜煙的逃向遠方,遠遠的我見到那獸身上鮮紅的血兒,灑在白白的輕雲間,點綴的頗為驕豔,我渾忘了自己已是個魂魄之體,眼見著這份妖麗的景色,一時也是看的呆了。柳侍衛與鄔雪也不追趕。柳侍衛手一伸,接住了我的身子,鄔雪衣袖一揮,卷舒之間早已把我的魂魄納於袖中。”
“那時,我只覺得我是那麼的柔軟,在鄔雪衣袖卷舒之下,我沒有一絲反抗之力,我感覺不到我的存在,我軟得不覺得自己有一絲絲骨骼。我張口狂呼,口中喊著柳侍衛,可是柳侍衛與鄔雪似乎是聽耳不聞。鄔雪強行把我納入我的軀體,我眼看著自己進入我自己的體內,心中那份害怕,我問自己,雲端上躺著的這一個血肉模糊的是我嗎?是那個曾經活潑可愛可又自視英俊的曲迎月嗎?可是,現在竟然是這樣一副模樣。在那一刻,我的心沉到了我人生的最低點。我也知道,毫無疑問這樣一個血肉模糊的軀體就是我自己。那一刻,我自己對我的那副軀殼是那麼的厭惡,我不能忍受這副破敗的樣子。當鄔雪強行把我納入軀體的瞬間,我一躍而起,我實在不能忍受這種樣子。”
“就在我躍起時,柳侍衛與鄔雪齊齊的驚呼了一聲。只聽得柳侍衛驚道:‘壞了,只怕救不活了。’鄔雪輕輕的道:‘應當沒問題,跑出的這個只是命魂,魂魄不散,還有的救。’柳侍衛用手把我輕輕一託,我便站在他的手掌上。柳侍衛仰起頭來,喃喃的道:‘小王子,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個時候見面。想不到啊,實在想不到啊。’邊說邊搖頭,言語間傷感的緊。這個柳侍衛,在王宮之時我對他並無好感。平日裡只見他跟在我兄長的身子前後彎腰垂眉,唯唯諾諾,便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他在我心中就連一條小狗兒也不如。可是那日聽他這般說著話,這般神態,心中立時湧起一陣酸楚來,只覺得他這短短的一句話溫暖之極,也只覺得他就是我的親人了,他就是我的依靠,也就想,若還真的能回到從前,我定當把他當父王那般敬重,當兄長一樣對待……”
“……嗨,人啊,總是到了這般境地,才想到周圍人的好來……”曲迎月傷感地搖搖頭,眼神渺渺,神遊方外。
悟空雙目閃爍,一時之間也似有所悟。
“只聽得鄔雪道:‘柳哥,少發些兒感慨吧,等救活了人再說吧。’語音嬌婉,輕嗔薄怨,聽在耳中實在是舒服。柳侍衛道:‘小王子雖是個半仙之體,可是在雲端這般終不是個辦法,且讓我等找個地方再行施救。’鄔雪道:‘就依你。’柳侍衛道:‘小王子的命魂就交給你了。我來揹他的肉身。’鄔雪道:‘哪裡有這般麻煩,看我的。’說著,使陣風,我眼見著我的身體被風兒裹著遠去。他兩個也忙著追去。”
“他們兩個為了救我頗是費了一翻心機,可是畢竟我受傷過重,全身血肉俱皆受損,命魂終是難能在體記憶體住。白白折騰了許多時光。鄔雪也是有些兒沉不住氣了,氣道:‘柳大哥,這小王子雖是半仙之體,可是以我等之力終是救他不得,所謂生死有命,我看且任由他去吧。這小王子雖說是你俗家主子,不過好歹你也算是盡了一翻心力。不是你不肯施救,實是我等無能為力。讓他自便吧……’柳侍衛不等鄔雪說完,立時氣將起來:‘妹子,你這般便是不對了。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小王子這般在世間消失,我終是不能忍心。不說別的,單就他兄長對我的那翻恩德,就是讓我死千次萬次我也難報萬一。妹子,你若是煩了,你就先回去吧。我一定要再試一試,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是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人醫好他。’”
“柳侍衛說完這翻話最吃驚的不是鄔雪,倒是我了,我聽在耳裡,驚在心裡,哥哥究竟用的是什麼辦法,竟能讓樣一個侍衛對我曲家如此死心塌地的盡心盡力。自小哥哥什麼都比我強,我什麼也都想和他爭一爭,什麼都想比他強。可是在那時我知道了,有些東西我是永遠比不得我的兄長的。雖然柳侍衛是因衣我兄長的緣故方要救我,可是我心裡還是氣恨恨的,恨我這個哥哥怎麼會做的這般出色……”
“我正自胡亂想,只聽得鄔雪幽幽的道:‘柳大哥,你妹子我也不是便想違你心意,只是……只是……嗨……’鄔雪語音一頓,突的提高了嗓門,迅捷地道:‘柳大哥,這樣吧,我這顆藥丸便給他試一試吧,保不定便活了小王子的性命。’柳大哥大驚的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妹子,那可是你修煉了多年的寶貝啊,沒有了它,你便修不成潛天步,修不成潛天步,你便見不得你的兄長,見不得你的兄長,你便會傷心不止,你傷心我又怎麼會開心。萬萬不可。’鄔雪輕輕一笑,可是語音竟有些慘淡:‘大哥,藥沒了還可再煉,這麼多年為了一個誓言,現在想來實是害死人了。只是這麼多年沒見我的幾位兄長,心性倒是淡了許多。再說,那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再多等些時候。再退一步講,這藥也未必便能助我修得潛天步。不過這人若是死了,終會讓大哥你終身不快,那時你與我在一起還有什麼意義,我縱是修得潛天步,見得兄長,也還是不能讓你開心,你不開心我便不會開心,那,那……’”
“鄔雪突的就此打住。我那時聽得實在是糊里糊塗,天啊,這鄔雪說的是什麼啊,什麼潛天步,什麼誓言,我實在是搞不懂……不過這鄔家兄弟的事我那時已然知道一些,平日裡皇叔有時也偶爾提上一提,說鄔家兄弟等是仙人,且又神通廣大的話,且我在任期間皇叔還稟告於我請鄔家兄弟為我寧枯國祈福等。”曲迎月突的話鋒一轉道:“這些年裡,我也曾方打聽潛天步,可是不見一絲端倪,無論是哪一個也還不曾修得潛天步的,鬥戰勝佛可曾知曉這潛天步?”
悟空一愣,雙目連閃幾閃方道:“老孫也曾聽那條老賭棍鄔月提起過與小妹鄔雪的一場賭約的事,與這潛天步自是有些關聯,鄔雪為自己將要修煉的飛行術喚作潛天步,據說這潛天步若是修得成,將奇快無比,天下無對,與敵交戰之時,倏乎間即可至敵面前,打敵一個措手不及。鄔雪當年確是與鄔月有一個賭約,若是鄔雪修不得潛天步,終生不見自己兄長。”
曲迎月道:“無怪如此,這潛天步無論是佛家亦是道家都是不曾有的,也只是他兄妹自家取的一個名字兒,無怪不見經傳,查起來也不見蹤跡。如此說來,這等快捷的功夫,仙界本就是沒有的,設若當真如鬥戰勝佛所言如此快法,當真是非同一般。”
悟空笑道:“月光佛也不能這般說法。你不曾聽得也不曾見得,便不能道這天下便沒有過這一門功夫。想老孫當年頗是自負,修得筋斗雲功夫,便以為天下至快,極至見了大鵬鳥方知大鵬鳥快老孫十倍不止,它雙翅一振便是九萬里,老孫一個筋斗雲也還只是十萬八千里,那大鵬鳥雙翅只要扇得兩扇便早在老孫前頭。這潛天步的功夫想來也是有的。極至老孫見了一個女子方知大鵬鳥又在她之下了。若是老孫所言不虛,這女子便當是鄔雪了。”
曲迎月驚道:“敢問鬥戰勝佛,這一女子你是在何方所見,可是地府之中?”
悟空見他問的奇怪,便道:“月光佛,為何說是在地府中,地府之外的便修不得麼?”
曲迎月囁嚅道:“這個……這個……也不是說地府外便修不得,只是若是在地府外這女子便不是鄔雪。”
悟空道:“這倒奇怪了,鄔雪便在地府之中麼?”
曲迎月道:“豈止是在地府之中,鬥戰勝佛也曾見過的。”
悟空驚道:“地府之中老孫也曾見過?不對,不對,這等女子在地府中絕不曾見過,若是老孫見過,便絕忘不得。”
此時,久已不語的曲迎日道:“鬥戰勝佛,這裡自有因果,只是鄔雪於地府之中另化它形,故而縱是見了也是不知。”
悟空轉向曲迎日道:“日光佛,你說的愈加玄了,老孫的火眼金睛何等厲害,若是鄔雪化作其它模樣,老孫的火眼金睛,絕無看不出之理。”
曲迎日笑道:“鬥戰勝佛,你且莫急,迎日可無心褒貶你的火眼金睛,你在西行路上處處當災,你自是處處留神,無論它何方妖孽於你面前自是藏不得形,匿不得跡。可是地府乃道家管轄重地,又哪有妖孽藏身,鬥戰勝佛自然不會多心,且鬥戰勝佛來去地府也是匆匆,無事之時哪個又有心遊蕩地府?故而此情之下,縱是有人幻化身形,鬥戰勝佛覺察不到,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悟空這才按下這顆心來,笑道:“日光佛果然會說話,不錯,當年老孫確曾去過地府幾遭,果然也是來去匆匆。日光佛、月光佛,你兩個且提個醒,老孫也猜一猜,那鄔雪曾幻作何形,為何老孫便不曾識得。”
曲迎日與曲迎月相互對視一眼,不由得皆面露微笑。
曲迎日道:“鬥戰勝佛曾提過當年曾深入地府,請地藏菩薩為你辨別真假。”
悟空道:“老孫此前也曾提過此事,那又如何?”
曲迎日道:“你看那怪獸諦聽如何?”
悟空聽到此處,急睜了雙眼,自位上作勢欲起,好歹按捺住身形,緩緩坐了,慢慢的道:“老孫當年實是不曾細看了那獸,你兩個可要說這獸便是鄔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