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自珍仕途受阻後,心中鬱悶,也激起了他對故鄉的眷戀之情。於是詩人決定結束漂泊的生活,從京城返回離別多年的故鄉,看望那些朝思暮想的親朋好友。經過兩個半月的長途跋涉,龔自珍終於回到了杭州老家。
當年邁的父親,見到遠遊的兒子;宦途失意的遊子,見到生養、教誨自已的爹孃,那種悲喜交集的情景,真是難以描述。家人告訴他說,自從接到他辭官南歸的家信,老父親每天數次倚門張望。龔自珍激動極了,也感到極其慚愧。
才子頭幾天忙於接待親戚朋友的來訪,過了幾天,他打算出門看看早已發生很大變化的杭州城。時值盛夏,盼望著的暴雨久久未至,卻令人感到非常憋悶。那些叫賣瓜果的小販,無法引起他的興趣;身背胭脂針線的貨郎,他更是不屑一顧。
龔自珍沿街信步走著,忽然看見一棵合抱粗的大柳樹下,擺放著一個書攤,兩隻空箱並在一起,上面蒙著一層黃油布,油布上擺列著許多書。攤前沒有一個顧客,賣書人背靠大柳樹,正埋頭讀書。
龔自珍感到有些好奇,就緊走了幾步,來到書攤前瀏覽了一遍,也沒有發現自己想看的書。掃興之餘,他正要離開,老闆卻起身招呼。才子這才仔細打量起這位老闆,只見他大約二十出頭,面龐清瘦,卻滿臉的斯文正氣,儘管穿得破舊,卻也乾乾淨淨。
龔自珍一眼就看到老闆剛才讀的是一本詩抄,於是就讓他拿給自己看看。對方於是就向他解釋,這是一本非賣品,只是自己平時讀書後,抄寫的詩歌和記錄的筆記。
詩人反而更覺得有些驚奇,他沒有想到一位賣書的還這麼喜歡詩歌,也更激起他的興趣。於是他又請求對方把詩抄給他看看,最後他也等不及了,乾脆直接就自己拿過來看。可是他翻開之後掃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原來滿本抄錄的都是自己的雜詩。
對方看見詩人的表情非常嚴峻,於是就說自己抄錄的都是龔自珍的詩歌,老闆還痛心地說:“龔老先生學得滿身本領,一心救國救民,可我最近聽說,他在京城竟無用武之地,而不得不辭官南歸。先生,這是什麼世道啊!”龔自珍聽著他的講述,心潮澎湃,一時間實在難以抑制。
他怎麼也想不到,在故鄉會有這樣一位知已,這麼一個窮苦的擺書攤的年輕人,竟能通過幾首詩而和作者心心相印。詩人趕緊告訴對方,自己就是這些詩的作者。
小夥子感覺自己有點像在做夢,趕緊揉揉眼睛,又仔細地詢問,直到確認他就是自己早已久仰大名的詩人,才激動地邀請他為自己題詩。龔自珍也同樣非常激動,他毫不推辭,略加沉思,一首七絕已湧出筆端:
已亥雜詩
清代: 龔自珍
兒談梵 夾婢談兵,訊息都防父老驚。
賴是搖鞭吟好句,流傳鄉里只詩名。
詩的大意是:他的兒子、女兒都喜歡談經論文,連婢女們也都能談兵論詩。但是詩人一直將這些事瞞著大家,因為怕驚擾了鄉親父老。只不過這次離京揚鞭啟程時,吟誦了幾首詩,家鄉就盛傳開我會寫詩的美名。梵莢,也稱梵筴,指佛書,這裡引申為詩文。
龔自珍閒逛書攤,即興吟誦了一首絕句,卻譜寫了一段佳話。作者生動地描繪了家鄉人對他的尊敬,人還未到杭州,自己的詩歌已經回到了故園,詩人如何不感動?他雖然在仕途中受了一點挫折,但是與很多貧窮人家相比,自己已經足夠幸運,那點人生坎坷根本不算什麼。
這樣一想,詩人頓時感到心裡舒暢了很多,他也意識到自己應該調整創作方向,需要更多地謳歌那些樸實勤勞的勞動人民,並面向生活、結合現實,而不是隻吟誦公子佳人和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