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一生中，斯蒂芬·克萊恩創作了許多優秀著作。其中，於1890年代出版的長篇小說《紅色英勇勳章》奠定了他在美國文壇上不可動搖的地位。這是一部描寫美國南北戰爭的經典作品，故事的主人公——一個不諳世事的青年亨利·弗萊明滿懷浪漫的英雄主義觀念，渴望軍隊的傳奇生活。他不顧母親的勸阻，參加了北方軍，卻在戰火中出於對死亡的恐懼中途逃跑，後又因為受到道德和榮譽心的鞭策而歸隊，最終成長為一名真正英勇的戰士。克萊恩在小說中著力渲染主人公肉體與心靈的主觀感受及其心靈善惡搏鬥的過程，忠實地展現了人的精神世界和社會現實。這種刻畫人物的方式顛覆了過去文學作品中的浪漫主義色彩，體現出美國人在內戰後對現實生活的反思。
《紅色英勇勳章》為1890年代美國的文學思潮提供了“一個突然的方向和新鮮的動力”，克萊恩因此被譽為美國自然主義的先驅。但除此之外，他也是一位傑出的詩人，曾發表詩集《黑騎者》《戰爭是仁慈的》等。他的詩寫法自由，不顧傳統的音節和韻律，風格樸質簡潔，常常透過寓言式的意象揭示生活的某個真理，這些都對現代詩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克萊恩本人的命運可以用顛沛流離來形容。很大程度上，正是這種生活塑造了他的詩歌。1871年，克萊恩出生於一個虔誠的基督新教家庭，從小體弱多病，父母的早逝更令他的生活難上加難。在學校，克萊恩是一個叛逆的學生，主要精力都花在抽菸和打棒球上。貧窮困厄的現實生活讓他開始質疑父母的宗教信條和社會上一切既定的規範，他漸漸變得憤世嫉俗，對窮人產生了極大的同情。1891年春天，他中斷了正式教育，轉而投身新聞事業，他曾在墨西哥報界工作過，也在希臘和古巴當過戰地記者。然而，疾病早早奪去了他的生命，1900年他去世時，年僅29歲。
在近日出版的《斯蒂芬·克萊恩詩全集》中，很多詩歌都體現出克萊恩與現實社會的格格不入和他對僵化的道德規範的質疑。他擅長運用極簡主義的象徵手段，在短小的篇幅裡探討宗教、戰爭、愛情、金錢等宏大主題。他尤其喜歡使用諸如沙漠、群山、海洋等空曠的意象，透過安排人物的動作和對話，將關注點聚焦於生活的神秘之處或者人和上帝之間徒勞的對峙上。不過，這種頗具超現實意味的寫作不代表克萊恩喜歡說教。正如他所說：“如果存在任何的寓意和道理，我也不想指出來。我讓讀者自己去發現。”
“我有一千條舌頭”
是的，我有一千條舌頭，
九百九十九條說謊。
儘管我努力使用那唯一的，
它會聽從我的意願不唱高調，
卻在我嘴裡死去。
“上帝精心塑造著世界之船”
上帝精心塑造著世界之船。
藉助全能又無窮的技巧
造出船體與風帆，
他把握船舵
準備做出調整。
他筆直地站立，得意地掃視著自己的作品。
這時——在決定性的時刻——出了差錯，
上帝轉過身，留心去看。
瞧，那隻船，借這個時機，悄悄滑動了，
沿著路徑巧妙無聲地前行。
以至於，永無舵手地，航行在大海上
展開荒謬的旅程，
離奇地行進，
以嚴肅的目的轉換方向
在愚蠢的風浪來臨之前。
天上有許多人
為此而嘲笑。
“許多人擁擠著列隊行進”
許多人擁擠著列隊行進
他們不知道去哪裡；
但是，不管怎樣，成功或者災禍
一切都將平等地到來。
有一個人尋找著新的道路。
他走進可怕的叢林，
最後他孤獨地死去；
可是人們說他有膽量。
“假如我有勇氣”
假如我有勇氣
讓紅色的美德之劍
刺入我的胸膛，
讓雜草叢生的土地
灑滿我罪惡的血液，
你能給我什麼？
帶花園的城堡？
華麗的王國？
什麼？一個希望？
那麼，拿開你紅色的美德之劍吧。
“你為什麼追求偉大，傻瓜”
你為什麼追求偉大，傻瓜？
去扯下一根樹枝戴上。
這就夠了。
我的主啊，有一些外邦人
翹起他們的鼻子
就好象群星是繁花，
而你的僕人迷失在他們的鞋釦中。
我樂意讓我的眼睛與他們的眼睛平齊。
傻瓜，去扯下一根樹枝戴上。
“你是否曾經造出一個正直的人？”
“你是否曾經造出一個正直的人？”
“噢，我造了三個，”上帝回答，
“但是其中兩個死了，
“而第三個——
“聽！聽！
“你會聽到他被打敗的重擊聲。”
“愛神與我在正午相遇”
愛神與我在正午相遇，
——魯莽的小淘氣，
離開他的暗夜
勇敢地面對耀眼的光，——
我那時清楚地看見他
為了一個笨拙的人，
一個愚蠢、傻笑、失明的笨拙之人，
打碎勇士的心
有如流鼻涕的笨男孩弄裂他的碗，
我咒罵他，
來來回回，反覆地咒罵他，
包括他腦袋裡所有的愚蠢糊塗，
但最終
他大笑並指著我的胸部，
在那裡一顆心仍為你跳動，心愛的。
“啊，憔悴的錢包，為什麼你張開嘴巴”
啊，憔悴的錢包，為什麼你張開嘴巴
像個貪吃的頑童
我沒什麼用來餵飽你
你蒼白的臉蛋從未鼓起過
你不瞭解驕傲的滿足
那為什麼衝我瞪著眼
在一個受委屈的人的樣子裡
你的確在慘笑
用你空空的肚子責備我
你知道我得出賣去往墳墓的腳步
若要實話實說。
哈，不要這樣斜著眼，
別給我起與你有關的錯誤的名字
沒有魔鬼會把手伸向你和我
我們瘦得沒法去犯罪
什麼，騙子？當你裝滿黃金時，我可曾揮霍過？
沒給你時間吃？
不，你這黑鬼，如今你像塞滿財富一樣塞滿謊言，
一個謊言沒了就裝進另一個。
本文詩歌部分選自《斯蒂芬·克萊恩詩全集》一書，經出版社授權釋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