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得過痛風嗎？痛是痛不欲生的痛，風是突如其來的那股風。午睡起來，左踝關節有些微痛，這是平時常有的症狀，就沒放在心上。經歷過一次痛風，發作在左踝關節，當時幾乎不敢走路，和那幾次腎結石的折磨，一樣讓我痛得懷疑人生。痛風也好，腎結石也罷，都和尿酸高有關，代謝出了問題，形成尿酸鹽結晶，條件成熟就開始作怪。尿酸超標多源於進食含嘌呤高的食物，第一次痛風后，專門研究了痛風病人的食譜，一切肉類、魚類、豆類最好別吃，大多數蔬菜水果含嘌呤低，可吃，大米白麵可吃，但用酵母蒸的饅頭不可吃。諸多禁忌，堅持年餘，沒再犯，慢慢就放開了，恢復饕餮本性，雞鴨魚肉，來者不拒。好了傷疤忘了疼，人類的共同點就是容易忘卻，我尤其是，往往在冬天忘了酷暑，在夏天忘了嚴寒。幾天前體檢，尿酸超標，腎彩超顯示雙腎各有一個結石，孤懸海外，不知什麼時候反攻大陸。雖然在意，總抱著僥倖心理，不肯節制自己。晚上同事請吃飯，倒了一杯酒，推辭不過，就喝了，胃還反酸，飲下去食道火辣辣不好受，這兩天酒局有點多。中國人拿酒待人無惡意，關鍵在自己的選擇，絕對沒人薅著你脖領子灌，再說人家請吃飯，也不可能先給你化驗尿酸和血脂，再確定菜譜。雞肉，鍋包肉，小炸魚，排骨……，這可是自己心甘情願吃下去的，沒法甩鍋，只能在臉上扇兩個耳光以代表悔意。回家上樓時腳痛加重，早晨起來，左腳剛著地，像有把錐子在踝關節處剜一下，差點跌倒，那話又來了。沮喪得早飯都沒吃，強忍著疼痛去上班，左踝關節一著力，就有錐子扎出來，而且不是一把，大大小小，力道不同，後來總結出規律，每走四五步，就要注意了，扎人最痛的那把來了，一定要穩住。由於有了提前預判，走得還算穩妥茁壯，沒弄出跌倒之類的糗事。親愛的有車一族，當你行駛在路上時，如果前面有個人慢騰騰地橫穿馬路，千萬莫生氣，請保持一絲憐憫心，他極有可能患有痛風，正在忍受常人體驗不到的痛苦。下班回家，又經一場痛苦歷程，藍天白雲不再可愛，樹也綠得沒那麼新鮮了。午飯排骨燉土豆，只撿了幾塊土豆吃，併發誓以後吃素。腳一如既往地疼，且有加劇之趨勢，脫下襪子觀察，明顯紅腫熱痛，無數雞鴨豬羊的冤魂在踝關節處哀嚎，用它們的牙、喙、爪、蹄一下下向我復仇。因果報應。沒跟妻子說，雖然想取得她的諒解。因為很有可能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嘲笑。活該，尿酸十年前就高，還喝酒，見肉不要命，少吃一塊都不行。我猜得出大致的臺詞，不能再把業已千瘡百孔的自尊，自動送上門去撞個支離破碎。一陣陣寒顫，預示機體開始發燒。腳沒個去處，擺什麼姿勢都不舒服，和朋友聊天閒扯轉移注意力吧。朋友說，吃點藥吧！我嘴硬道，不的，就讓它疼，看有記性嗎？真有鋼，朋友雙挑大指。記得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時，鎮關西吃痛不過，大喊“打得好”，到現在我才理解，那時那刻沒有比這句更貼切的話語了。因為此情此景我只想大喊一聲，疼得好！過癮！如果把腳伸到隔壁去能緩解疼痛的話，我真想在牆上掏個洞。人到中年，憂愁會在你額頭刻出崎嶇的山川，少了矜持，多了妥協，身體老舊，不得不向病痛臣服。連續五天了，像一隻坐井觀天的蛙，面對臥室的一扇小窗，看斗轉星移，雲飄樹搖，一忽風雨，一忽陽光耀眼。遠處傳來車聲人語，喧鬧的聲響都是別人的生活，我只能臥於床，任腳痛驚濤駭浪般湧動。每個夜晚不寂寞，疼痛總是如期而至，不再銳利無匹，性質改為鈍刀子割肉，似悠悠的歲月，沒有盡頭，又如大海漲潮，一波連著一波。疼痛令黑夜無限漫長，不敢冒充硬漢，又不好意思驚動妻子，左腳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只好爬出去尋找止痛藥，記得還有一盒布洛芬在電視櫃上。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電視上往往有英雄兩條腿都炸斷了，還拿起手榴彈爬向敵人同歸於盡，這扯犢子的導演，爬得了嗎？要不你試試，一條腿受傷了爬起來都非常費勁！也許我真的挺笨，也許地板塊滑，摩擦力不夠，我的氣喘如牛，驚醒了妻子，她因受不了我的輾轉反側，轉移到客廳沙發上去睡。由於沒開燈，她一時沒發現我的位置，焦急地問，在哪呢？我羞愧地說，在這呢。其時我剛爬出臥室門口。妻子開了燈，看到爬伏於地的我，又氣又樂，你作什麼妖呢？找藥，受不了了。該！我除了會吟兩句詩，做兩首賦，在日常生活中是個很笨很笨的人，這也是妻子經常給予我的評價。妻子給我找來一個凳子，讓我雙手扶住它向前推行，一條腿懸空，一條腿蹦著走，這樣就能解決去衛生間的問題了。妻子往往能在日常中發揮出她的天賦，總是能找到一些靈巧的竅門和方法，解決別人看似無法解決的生活難題。與之相較，我確實很笨，動作要領很長一段時間掌握不規範，懸著的左腳不時踢到凳子上，令我呲牙咧嘴，痛苦不堪。痛風之痛，在於它的執著和綿長，勤勤懇懇守衛在我的左踝關節，沒有片刻懈怠。病痛啊，你才是人一生最忠實的朋友，無論得勢還是失意，都不曾遠離。都給你的主人以警示與忠告！愚蠢的人啊，多少次把酒言歡、大快朵頤後，終於換得一身病痛，兩眼淚光。端午，妻子值夜班回來，我媽叫我吃餃子都沒去，怕你吃不上飯。我誠惶誠恐，說，伉儷情深啊，真令人感動。你說你那麼大人了，以後有點記性吧？你哪次不是因為不聽我話，馬上就招到懲罰了？妻子根本不理我那套，又開始數落。我不語，低頭認罪。妻子繼續數落，以後也不管你了，自己看著辦，你要躺在床上了，那麼大坨子我可搬不動你，自生自滅吧。妻子把一碗牛奶端到床前，你喝這個吧，夠營養，而且嘌呤還少。又拿上幾根新買的麻花，還有煮雞蛋，湊乎湊乎吧，以後就簡簡單單吃。自打我犯了痛風，妻子已經把各種食物中所含嘌呤高低掌握差不多了。吃著麻花，喝著牛奶，突然想起，麻花裡是否含有酵母啊？酵母的嘌呤含量可是非常高啊？嘌呤，已成了心腹大患。可麻花已吃下一根半了，以後注意吧。晚上，妻子還是包了餃子，韭菜雞蛋的，我吃得很順口，討好道，這餡和的，比外賣的餃子好吃多了。妻子上班了，女兒就為我做飯，一碗炸醬麵，或烙個土豆絲餅，有時配上半個鹹鴨蛋，素素淡淡的，避肉類如蛇蠍。我得意洋洋尋思，有妻子和女兒在，我肯定餓不死。這樣想著，腳痛也似乎輕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