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典波
那是一條令人嚮往的分界線。江和湖之間，黃藍色的線像一堵無形的牆，把江湖之界立在了泱泱大水之上。北方的朋友遠道而來，說想看水，於是我帶他們遊於江與湖之上，讓他們感受水從哪裡來，江與湖又如何在天地間交融。
佇立於江湖之間，我們都成了天真無邪的孩童，開船沿著分界線疾馳。這一邊，水清澈如天空般蔚藍，激起的浪花如雪。那一邊，水色渾黃，波濤洶湧，濁浪排空。
這條分界線地處長江與洞庭湖的交匯處，是一個被稱為三江口的水域——荊江、揚子江和湘江在此匯合。長江、洞庭水系握手言歡，攜手一路向東到大海。
江與湖之上，總有須浮鷗掠過。在飛鳥眼中，沒有界限，更沒有什麼中心，只有天高任鳥飛的自由。我告訴朋友，三江口是洞庭湖水生動物洄游通道的中心，“長江女神”白鱀豚是旗艦物種，它們在長江裡生活了億萬年，可惜如今已滅絕。長江裡的最後一頭白鱀豚淇淇，就是在三江口附近被發現的。1980年，湖北嘉魚漁民在此捕魚時，發現一頭白鱀豚誤入淺水區，用鐵鉤將它鉤起，報告了當地水產部門。專家如獲至寶，立馬將它運回，讓其住進了武漢白鱀豚館。可是，它似乎日夜思念著自己的故鄉，一直未能繁衍後代，於2002年去世。
生與死，肯定有一道界。沿著分界線，我們向未知的遠處漫溯，陷入莫名的惆悵。三江口的水面之上，突然冒出一個黑影，留下一片漣漪，那是白鱀豚的難兄難弟，有“水中大熊貓”之稱的江豚。長江江豚不足1000頭，洞庭湖的江豚數量不降反增，目前穩定在120頭，此乃江湖之幸。
久久站立聆聽，我們隱約聽見水聲，那是江豚在追逐嬉戲的聲音，像是來自水底的夢囈。那是江豚的笑聲嗎？江豚俗稱“江豬子”，“豬寶寶”出生後靠父母背在背上游走，從小吃奶長大。江豬子有三四歲小孩的智商，張嘴就露出整齊的牙齒，給你一個嘴角上揚的微笑。
江豚喜歡人類，又最怕人類傷害它。水汙染、非法捕撈、非法採砂，都讓它們受夠了。江豚也會哭，哭的時候會流淚，淚水是黏稠的，像桃花凋謝後結出的小桃子，也像美人胸前佩戴的玉墜子，那也許是你能看到的世間最美也最令人憐惜的淚珠兒。
船越走越慢，經長江入洞庭，水面越來越寬，看不到邊界。有資料記載，目前洞庭湖有水生植物160多種，鳥類356種，是最具有生物多樣性的水域，是長江生物基因庫，有獨特的水文功能，對調節長江流域生態環境具有無法替代的價值，被譽為“地球之腎”。
水在腳下流動，我們記住了在三江口見到的每一朵浪花、每一種動物，聽到的每一種聲音、每一個故事。我們感悟著“界”的變幻莫測，江與湖，水與浪，生與死，相依與相守。
《光明日報》（ 2021年10月15日14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