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的東南亞之行,我最懷念的是馬來西亞的紅樹林,是紅樹林裡閃爍著光芒的小傢伙們——螢火蟲。
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似銀針銀線,在暖風中糾纏,左左右右,不知是哪家的織女在繡“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這個多雨的國家要麼電閃雷鳴,暴雨驟出,要麼陰雨連綿,斷斷續續,馬來的雨季總讓人心沉。而此時我是又緊張又興奮,整個人熱血沸騰——如果雨停了的話,我們就可以去紅樹林看螢火蟲了!
坐在木搭的小亭子裡,我在祈禱:雨快停,雨快停。可這雨一直下到晚飯結束還沒有停的跡象,隨著天越來越深沉,我的心也越來越泛涼。黑暗中,紅樹林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揣著試一試的心情,隨導遊上了木筏。舟行到半路,雨停了。太幸運了!舟上的人一個個面露喜色。
晚風拂過,夾著紅樹獨有的清香。藉著舟上的光,四周的景緻映入眼瞳。河岸邊的紅樹林很茂盛,它們的整體形狀參差不齊,各個方位的紅樹枝丫呈現出一種錯落之美。
舟停了,在一片開闊的圓形湖上停了下來。
舟上燈熄了,心跳在一刻間倏地頓了一下。
彷彿一眨眼,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亮了起來,那些在我夢裡百轉千回的小東西全聚過來。樹林間、湖面上、舟旁閃爍著點點光芒,黃的、綠的、橙的,各種色光飛舞著,伴著夏風,牽著清香,彷彿一場久違的童話歌劇。
這是星空的折射。
披的綢緞外套,袖口有金絲刺繡,發出的光是那些小傢伙發出的光的映襯。舟裡,同行的弟弟妹妹指著我小聲地驚呼起來。我低頭一看,先是嚇了一跳,繼而屏氣凝神,慢慢將手抬起——星光做的鐲子環在手腕處,一暗一亮,說不出的好看。時間好像是定格的,這種在星海里泛舟的感覺像電影,更像夢境,讓人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湊近看這些小傢伙,才發現它們不是漫畫中的模樣,它們很小很脆弱,身子又瘦又長,尾部散發出幽光,相機或許永遠也拍不出來這樣的景色。
雨又下了。“失去只是一瞬,一瞬的疏忽”。世界又暗了,誰也不知道它們去了哪兒。
看《螢火之森》中螢火漫天亂舞時,我淚流不止,心悸的感覺就像此時在紅樹林中的一樣,如今,我有幸身臨其境了。
我知道,我生活的地方與螢火蟲無緣。心痛這與螢火蟲無緣的夏夜,這是夏景中永遠無法觸碰的傷,而螢火闌珊,至少我遇見了。謝謝你們曾經來過我的世界。
媽媽說,她小時候螢火蟲隨處可見。古人說,會生活的人皆愛螢。“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長信深陰夜轉幽,瑤階金閣數螢流”“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古時,夏景中全是有螢的夜。
朵朵流螢,靈魂返鄉。因為螢火蟲,我不再害怕鬼魂。而可愛的是,舊時螢蟲一聒一靜,一炎一涼,就使所有事物都丟了魂。詩人、草木,甚至夏天。
我終是明白我的記憶之所以如此深刻,我的幻想之所以如此縹緲,我的心情之所以如此深沉,那是因為它們的少見。那曾經的它們去了哪裡?
《螢火蟲之墓》中,有漫天的螢火蟲為靈魂伴舞,如果流螢即靈魂,那麼中國人這麼尊重靈魂,為何不去尊重流螢呢?
現在的夏天,城裡少了一景——蟬聲隨流螢而起。
你們在哪兒呢?捉迷藏,還是被風颳跑了?對著夏景中的那抹光,我無比心碎地道聲:“再見,螢火蟲。”
王子文(17歲) 江蘇省姜堰中學高二(14)班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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